第二十六章 買賣

字數:3655   加入書籤

A+A-




        做生意是一門很大的學問,不管是修士還是百姓,就算上界仙人,在陳無雙眼裏也逃不過“利益”兩個字去。陳家幾十代人嘔心瀝血扶保大周皇室,也換來了司天監一千三百餘年如日中天的煊赫權柄和超然地位。世襲罔替的一等公爵啊,誰家看著不眼紅。

    生意嘛,無非就是買賣,有買有賣,兩廂情願才是正理。少年覺得,他出得起讓吳北河三人滿意的價碼,所以立即出聲表明態度,至於薛山怎麽想,先不用管他。

    既然此行無功而返,楚州境內吳北河算是待不下去了,薛山這邊雖然已經付出十幾條人命的巨大代價,但要說強留下他們三人,確實是有心無力了。連穀雨都沒有想到,這時候站出來的竟然會是自家主子。

    陳無雙得意洋洋上前幾步,所謂鷸蚌相爭漁翁得利,這種機會千載難逢,萬萬不能錯過了去。吳北河停住腳步,冷聲道“哦?公子是想要我兄弟三人性命?”

    少年笑著搖搖頭,“吳兄說的哪裏話?在下就是個生意人,雙手是從來不敢沾血的。”說罷低頭衝薛山輕聲耳語道“薛大哥,要不要留下他們?”

    薛山麵色複雜地思索一陣,最終還是無力地歎了口氣,“他們···平日裏待我不錯。”就在一年前,要不是吳北河出手相救,薛山在上次替侯爺辦事的時候恐怕就沒命回楚州了,縱然自己這邊折損了十幾個二境修士,好在保住了最要緊的東西,遇上這種事誰也不願意,隻能回去求侯爺厚待死者家眷,畢竟自己吃的就是這碗飯,半條命都算是許家的。

    陳無雙會意一笑,這麽一來事情就好辦多了。說到底修士也是人,是人就有所求,恰好他最是擅長討價還價,講道理談生意這種事,陳伯庸那愚忠的老頭懂個屁。薛山說話並沒有刻意壓低聲音,吳北河聽在耳中也是心裏一軟,輕輕歎息道“薛山,是我對不住你。”

    剛才還打生打死,不多時就惺惺相惜,陳無雙笑了笑,抬步走到吳北河近處,回頭喊了聲“療傷藥。”穀雨遲疑一下,還是從腰間隨身的儲物香囊中取出兩個小瓷瓶,遠遠扔了過去。

    少年掂了掂瓷瓶,出乎意料地遞給吳北河,“這位梁兄傷勢不輕,若不及時救治恐怕後果不堪設想。”吳北河深深看了他一眼,這才發覺眼前十五六歲的白衣少年竟然是個瞎子。他沉默著接過瓷瓶來,倒出兩粒丹藥放在鼻子下麵聞了聞,先放進自己嘴裏一顆。

    這倒不是他不顧旁人,而是心存謹慎,生怕這少年使了什麽手段,在丹藥中做了手腳。陳無雙也不說話,笑盈盈等了片刻,吳北河長舒了一口氣,立即將另一顆丹藥塞進昏迷不醒的梁致謙嘴裏,隨後將瓷瓶拋給韓延簫,這才道“公子行事,倒讓吳某有些看不透了。”

    先前讓那女子劍修出手阻攔梁致謙,明顯這陌生的少年是與薛山站在一起的,可眼下主動贈藥給自己,吳北河自忖所見世麵不小,也不由生起疑慮來,想了片刻也揣摩不透其用意,對這一男一女兩人身份更是難以猜測。

    “人生際遇總是很奇妙。多嘴問一句,吳兄···應是駐仙山門下?”陳無雙開口點破他身份,立刻就掌握了談話主動權,看似不入流的小心機,其實在談買賣的時候非常有用。吳北河也不隱瞞,畢竟鬆風劍訣是駐仙山獨有的禦劍法門之一,“還以為公子不是修士,原來是吳某眼拙了。”

    吳北河自幼拜師駐仙山門下,因資質不錯也曾備受師門長輩青睞,當得起一句前程無量。十年前駐仙山選派十餘名年青一代翹楚弟子分作兩隊下山遊曆,出世修劍、入世修心,這本來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可他們遇上的事卻遠遠超出意料。

    其中一隊七名修士盡死於百花山莊花千川劍下,原因不明;吳北河率領的另一隊碰上邪修害人,爭鬥中死傷大半,更是遺失師門重寶,導致他至今無顏回山,走投無路下才無奈投靠康樂侯,多年來修為雖然也有進境,但侯府中畢竟沒有駐仙山功法秘籍,難以突破四境。

    之所以冒險出手搶奪凶獸蛋,心裏就是想著侯爺此物來路不正,不如拿回駐仙山請罪,或可得到長輩諒解,將他重新收歸門下。沒想到好不容易等來的機會,卻被這少年攪合了。

    陳無雙不知他心中所想,問道“吳兄可知,那兩枚蛋是哪種凶獸所產?”

    吳北河搖搖頭,轉而看向薛山。薛山有些猶豫地看了眼少年,還是答道“事已至此,說出來也無妨。聽侯爺說,其中一枚是金翅雕所產,另一枚不得而知。”

    聽到是金翅雕,陳無雙也很驚訝。這種凶獸南疆、漠北都有人見過,司天監陳叔愚一直想要豢養一隻,為此還曾經特意派遣玉龍衛打探消息。據說金翅雕雙翅展開能有一丈大小,成年者實力不弱於四境修士,更兼飛行速度極快,朝遊蒼梧而暮可至北海。

    吳北河低聲惋惜道“可惜···”光憑這一枚金翅雕的蛋,他就有把握說動師門長老將他連帶梁致謙、韓延簫一並收歸門下。若是無緣無故搶奪他人之物,駐仙山定然不容,吳北河卻知道,這兩枚凶獸蛋都是來路不正之物,康樂侯爺私下行事狠辣,奪寶殺人的事從沒少幹,隻是外人不知道而已。

    “吳兄不必可惜,在下正有意將這兩枚蛋送於你。”陳無雙笑意淺淡,他不在在乎這種東西,說到底不過是個鳥蛋,陳叔愚這些年歲數漸長,心神都掛在司天監,對金翅雕早就沒了興趣。

    薛山聞言大驚,道“陳兄弟不可!”拚到這個地步才保下來的凶獸蛋,眼看就要被少年送了順水人情,任誰也會心急如焚。而且,這趟差事對他來說至關重要,等平安回到侯府交差,薛山就準備跟侯爺請辭,動身去雍州北境爭個出人頭地。

    陳無雙回過頭來,空洞的眼神裏看不出一絲情緒,“薛大哥稍安勿躁,我自有計較,管教你在侯爺麵前能交代得下。”

    吳北河表情極為複雜,心中也有些驚疑不定,“公子說的話,吳某是越來越聽不懂了。”眼下薛山不足為慮,自己雖然沒有受傷,可照那女子剛才出手的威勢來看,其劍道修為還在他之上。如此看來,現在真正能把控住局麵的,竟然變成了瞎子少年。

    陳無雙擺擺手,卸下身後大鐵箱子來放在地上當凳子坐下,“此事想來容不得吳兄多考慮了。冒昧問一句,你要這東西,是做什麽用?”

    吳北河心念百轉,縱然一時猜不透這少年所想,可也想到他似乎並無惡意,而且如果少年所說的是真的,對自己三人而言也是一個莫大的機會。要是不信他,侯府是再也不能回去了,駐仙山那邊也無望,竹籃打水一場空,天下雖大卻找不到容身之處。

    思量了片刻,吳北河還是決定姑且一試,那女子劍氣恢弘,絲毫不弱於駐仙山所傳的鬆風劍訣,也許這少年真有了不得的身份背景,不如賭一把看看運氣,於是長話短說,撿著能說的往事和盤托出,陳無雙這才明白了他心思。

    世上的修士,大多都對自己出身的宗門有著極強的歸屬感。當然,肅州陰風穀的馮秉忠明顯不在此列,那才是識時務的俊傑,知道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的道理。

    “既然如此,這事我就知道該怎麽辦了。侯爺拿這兩枚凶獸蛋無非就是在官賣上尋個合適買家,不如我出錢買下來送給吳兄就是。”陳無雙語氣輕鬆,聽起來就像在京城坊市裏買下兩個雞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