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獨臂修士可搬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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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鏽跡斑斑的古銅色三足香爐,圓鼓鼓的爐身上浮雕了一圈極有神韻的山水圖紋,隨著嫋嫋青煙飄散開來籠罩住方圓七八丈,獨臂修士腳下生風一般緩緩身形拔高,淩空虛立,身上衣衫被真氣鼓蕩得向後揚起,而後渾身氣勢陡然外放,以其所處為圓心,塵土夾雜著衰草轟然四散。

    先前使紫霄神雷訣的年輕修士臉色一變,連嘴角血跡都來不及擦幹淨,大喝一聲“列七星陣!”話音剛落,身後其他七名駐仙山弟子各自禦劍而起,虛立空中按北鬥七星順序迅速布成劍陣,而他自己卻繞到獨臂修士身後,長劍上再度亮起刺眼白光來,隨時準備接引天雷。

    世上不少修士門派中的劍陣都以北鬥七星為名,其中當然也有高下之分,駐仙山作為正道魁首之一,門下弟子所學的七星陣無疑是要強過蒼山劍派之流。劍陣一成,陳無雙的神識就能感覺到,被厚厚雲層所遮擋的夜空裏,有七股堂皇氣息隱隱而下,似乎若有若無間與那七名布陣的修士劍氣相連。

    先前在洞庭官賣上,少年自恃出身司天監,沒把四境劍修程雲逸當回事,現在才知道駐仙山能夠與越秀劍閣並稱兩大劍宗,確實有真本事。眼前這座七星劍陣竟然跟紫霄神雷訣有些相像之處,都是以修士自身劍氣去感應煌煌天威,不同的是前者借星辰之力,後者則引天雷之威。

    常半仙見少年神色驚訝,不屑地撇了撇嘴,嘟囔道“少見多怪。駐仙山的七星劍陣,放在昆侖山蘇慕仙的劍借北鬥之術麵前,隻配是個站在麥田裏嚇唬家雀的貨色。”陳無雙聽邋遢老頭把那能接引星辰之力的劍陣比作是稻草人,不禁啞然失笑,輕聲問道“蘇昆侖的劍借北鬥之術又是什麽?”

    白馬禪寺的清心閣裏,青衫老者指點少年蘊養劍意的時候,也曾簡單提及過幾句他所創的禦劍術劍十七,劍借北鬥這個名字可從沒聽說過,照常半仙話裏的意思,應該也是一門強大的禦劍法門,至少不比青冥劍訣差多少。

    邋遢老頭沒等回答,場中形勢就起了變化。駐仙山的七名弟子先後移動、互換位置,站在最前麵的正是修煉鬆風劍訣的女子,身前聚起來無數枚鬆針,團簇成數十蓬,明明不如吳北河的境界高,但此時在劍陣力量的加持下,其劍氣卻略勝一籌。

    獨臂修士看也沒看他們一眼,仰臉盯著頭頂旋轉速度開始逐漸變緩的三足香爐,低喝一聲“搬山!”隨即就聽拜相山底下傳來一陣轟隆悶響,與雲層之上偶有的雷鳴頗有些一唱一和的味道。陳無雙詫異地發覺,明明自己的身子絲毫未動,可神識中卻感覺到如同身處地動山搖之中,又像是架著一葉扁舟顛簸在東海風浪裏,竟然眩暈地幾乎要吐出來。

    七星陣中的修士離得更近,也各自在空中站不穩身形,若不是根基踏實能強行控製住真氣不散,隻怕就要摔落下來。短暫兩三個呼吸之後,在場所有人都被震驚當場,隻見那座不算高聳的拜相山,從下而上脫離出輪廓來。

    山還是那座山,就坐落在地上紋絲未動。就如同陳無雙趴在野草叢中放出靈識一樣,拜相山巨大的山體分出來一座縮小的虛影,慢慢升空。三足香爐轉得越來越慢,到最後似乎遇到了極大的阻力,半柱香也轉不了一圈,香爐裏的三根線香火頭在夜風中忽明忽暗,長度僅剩下原本的五分之一。

    獨臂修士平伸出去的右手掌心朝上,仿佛在托舉重物一般顫抖著抬起,拜相山的虛影由淡而濃,升到了七星劍陣正上空。陳無雙這才體會到人常說的泰山壓頂究竟是什麽意思,盡管那隻是一座山縮小了數十倍的虛影,可其上所蘊含的凝重之意仍然讓人心旌搖蕩、驚駭難止。

    這種術法已經完全脫離了禦劍術的範疇,一向眼界甚高的穀雨都歎為觀止。虛影升空之後穩穩懸在劍陣上空六尺之處,隨即與三足香爐同頻率緩緩旋轉,獨臂修士自身的氣勢仿佛跟拜相山合二為一,山即是我、我即是山。

    在他身後的那名年輕修士見狀不敢再拖延,悶哼一聲揚起手中長劍,一道比先前更粗的閃電驟然刺穿翻滾的雲層,轟然落下。劍光由白轉紫,纏繞著數條小蛇一樣彎曲雷電的長劍淩空而斬,月牙形狀的劍氣呼嘯著劈向獨臂修士背後,這一劍是六品劍修壓箱底的手段,威勢遠勝先前。

    “比我強。”穀雨輕聲讚了句。

    白衣少年登時動容,侍女的本事他是清楚的,作為司天監傾力培養的二十四劍侍之一,其天資不必多說,所學的青冥劍訣更是陳仲平親傳,在天下所有六品劍修裏也是頂尖的存在,她竟然毫不猶豫就認定那駐仙山的弟子比自己強。

    不過轉瞬陳無雙就接受了這個事實,之前就聽穀雨說過,紫霄神雷訣是駐仙山的不傳之秘,隻有掌門親傳的弟子才有資格修行,這麽說來那年輕修士在門中的地位,跟他在司天監的地位大概是等同的,甚至有可能就是下任掌門人選。

    獨臂修士微微側頭冷笑一聲,拜相山的虛影眨眼間從頭頂挪移到了身後,竟然比那道讓穀雨都自愧不如的劍氣更快。好像整個夏天的雷聲都在這一瞬間炸響,劍氣一往無前地悍然劈向山體虛影,兩者相撞而激起的餘威勁風蕩然驟起,連天上的雲層都被攪地四麵散去,眾人頭上形成一個十餘丈方圓的雲洞,露出清冷月光來,照得地上的泥水熠熠生輝。

    陳無雙忙低頭擋住眼睛,隻覺身周的野草都被強風壓製地向後倒伏,好在場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力劈華山的一劍所吸引,一時之間倒也沒人往他們三人藏身的地方看。常半仙反應慢了半拍,被吹起來的草屑迷了眼睛,正低聲咒罵著伸手去揉,“狗日的,老夫招你惹你了?要是眼睛看不見了,一老一小兩個瞎子還采個屁劍去!”

    駐仙山年輕修士握著劍無力低垂在身側的右手不停顫抖,一道血跡順著虎口處蜿蜒而下,鮮紅的血液順著失去光華的清亮劍身滑過,滴落在腳下。他剛要勉強開口說話,就聽見一聲清晰的碎裂聲,麵如土色地低頭循聲望去,隨身多年的佩劍上突然出現數條細微裂縫,兩寸多長的劍尖直接崩碎,分解成四五塊薄薄的金屬碎片散落於地。

    獨臂修士悶哼一聲,硬生生受了如此一劍,那拜相山的虛影卻僅僅隻是淡了幾分,山頂處隱隱有些透明。而後,七星劍陣眾人身後那座真正的拜相山上才傳來嘩啦聲響,山頂上無數巨石紛紛順著山勢滾落,上麵茂密的樹木幾乎肉眼可見的枯黃了一半。

    三足香爐裏的線香已然燃盡,獨臂修士手腕一甩,又是三柱香插進爐中,旋即左袖朝身後一卷,拜相山虛影猛然倒飛,朝那身份不低的年輕修士慢慢地當頭壓下,一連串動作兔起鶻落轉瞬完成,陳無雙跟穀雨就算想出手也愛莫能助了。

    七星劍陣中當先的女子清吒一聲,無數枚鬆針將那三足香爐團團包裹在內,一時之間清脆的撞擊聲連綿不絕,她眼力不錯,早就看出來那獨臂修士是依靠這尊古怪法寶來驅使術法,隻要能將其擊碎,或者滅了那三支線香,就能破了他“搬山”手段,這也是攻敵之必救。

    同時,劍陣中其餘六名修士也各自出手,數道顏色各異的劍光呼嘯著在空中劃出弧線,兩道斬向獨臂修士,另有四道卻是繞過他去攔拜相山虛影,相互之間配合地極為默契。陳無雙的神識中立刻就感覺到,雲層被攪散之後,從天上遙遙投射下來的星辰之力好像也濃重了些許,七人的劍氣中都多少沾染了一些堂皇浩大的凜然氣息。

    以寡敵眾的難處,無非就在於要分心同時應對數人,獨臂修士修為是高、術法是奇,可畢竟勢單力孤,何況還隻有一條手臂應敵,掐起指訣來至少比旁人雙手施展慢了一半。那座拜相山的虛影仍是朝後撞去,三足香爐又被女子劍修的劍氣鬆針困住,再麵對那兩道斬向自己的劍氣時就確實有些手忙腳亂了。

    陳無雙現在想到的卻是蘇慕仙座下的二弟子花千川,那日在清心閣外聽到空相和尚解釋說,花千川曾以一己之力無緣無故斬殺駐仙山七名年輕弟子,那他十年前所遇的境地跟此時的獨臂修士如出一轍。這麽說來,就算同是八品境界,花千川的能耐多半也在獨臂修士之上。

    逢春公的後人、蘇昆侖的弟子,盛名之下無虛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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