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有理說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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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京都所在的中州往東,便是自古多血勇之輩的燕州,當年跟隨太祖李向征戰四方的老卒中,少說有四分之一是燕州人,且此地盛產精銅、玄鐵,千年來數十名鑄劍師揚名四海,甚至司天監所珍藏的數柄名劍都是得自於此。
聲名顯赫的修士門派駐仙山就雄踞在燕州東南,其山勢綿延數百裏、主峰高逾一千兩百丈,相傳數千年前曾有上界仙人盤桓流連,因此而得名。駐仙山門中弟子人數之多可居大周眾門派之首,數萬修士按資質優劣、修為高低分為內外兩門,真正有機會能學到紫霄神雷訣的,堪稱萬裏挑一。
在女子劍修咄咄逼人的逼問下,陳無雙無奈攤開雙手,道“不敢瞞師姐,無雙倒黴的很,自從官賣結束後就一直被人追殺,先是被一條凶獸玄蟒追得逃到白馬禪寺,又被一黑衣妖婦逼得在河陽城藏了一個月。這兩件事都有人證,師姐自去問空相神僧也好、問河陽城裏叫張正言的書生也行,沒有一句作假。”
那女子聽他叫了一聲師姐,忍住沒有立即動手,反而問身邊的同門道“孫師弟,你等既然能趕來,那程師叔想必就在近處,不管這小子說什麽,先帶回駐仙山再說不遲。柳師兄···掌門必然會追究,在他老人家麵前,諒這瞎子也不敢撒謊!”
“再敢對我家公子不敬,青冥劍氣下可不認得什麽駐仙山!”穀雨登時大怒,先前這女子就出言不遜直呼樓主大人姓名,現在竟敢變本加厲,當麵稱呼自家主子為瞎子。侍女能理解駐仙山門下弟子個個心高氣傲,但也得分對誰,陳無雙乃是司天監嫡傳弟子,更是目前唯一一個有望接任觀星樓主的人選,其身份尚且高於駐仙山掌門嫡傳,豈容他人當麵羞辱?
陳無雙擺了擺手,眼下可不是較真鬥嘴的時候,倒不是他怕了駐仙山,而是這事如果不解釋清楚的話,恐怕連帶整個司天監都會卷入其中。如今亂世征兆已現,雍州跟越秀的事情都沒有弄清楚,康樂侯的態度又很是曖昧,再攪合進別的麻煩裏,陳家更會泥足深陷。
“師姐暫且息怒。我等三人今日早晨才從河陽城出來,一路往南要去雲州,正巧經過此處見有人爭鬥,這才動了心思想要看看情況。不管那人是不是真的姓陳,司天監裏都沒有這麽一號人物,八品的修士,要真是鎮國公府上的,貴派豈會不知道?”白衣少年始終麵帶笑意,一字一句沉著解釋,這時就恨不得那窮酸書生也在身邊,常半仙雖然是個能說會道的,但講道理的事情還得是張正言才合適。
那女子冷笑道“既然是來看情況,司天監與駐仙山同氣連枝,見我等不敵,你三人為何不出手相助?那惡賊臨走之時又為何心急招呼你們?”
陳無雙見她油鹽不進,心裏也漸漸著急起來,本來在洞庭湖官賣上就因為那柄胭脂劍惹了駐仙山不高興,要是這時候程雲逸果真趕來,想必二話不說就要先擒下自己再說。這種狗屁倒灶的事偏偏又不是三兩天就能查清楚的,陳叔愚隻說劍山開啟會提前,具體日子誰也說不準,萬一為此耽誤了時辰,那自己采不到劍倒是小事,就怕影響了陳伯庸的謀劃。
少年伸手分別指了指兩側的常半仙跟穀雨,苦笑道“我沒有修為,這位老先生不過才區區二境三品,隻有穀雨勉強能出手相助。可那人畢竟不像個邪修,柳師兄又說他害了貴派弟子,這種事我們哪敢輕易摻和進去?至於他臨走之前招呼我快走,無非就是要嫁禍於我,好借機脫身。”
那女子此時哪裏還能聽得進去,聽他說完也不答話,暗中朝另外四人使了個眼色,突然就率先出了手,數蓬鬆針帶著咻咻破空聲響,朝陳無雙迎麵刺來。好在穀雨早有準備,清吒一聲抖出幾朵劍花來,青冥劍氣迷蒙而散,擋下鬆針後回頭道“有理說不清,公子先走!”
常半仙人老成精,早就料到會有如此一章,六枚銅錢壓根就沒收起來,一直就藏在身後懸停,眼見對方一言不合就動起手來,立刻踏前兩步拽住少年手臂禦空而起,頭也不回地朝南去了。
那女子先前就受傷不輕,此時能追到此處攔下陳無雙,所憑的無非就是胸中一口悶氣,施展出來的鬆風劍訣看著厲害,其實威力並不強。穀雨眼力不差,看出來她劍氣所化的鬆針有些色厲內荏的意思,輕巧幾個劍花一抖,強橫劍氣就後發先至地將數蓬鬆針攪了個稀碎。
一招得手之後便不再相讓,穀雨心中氣惱她兩次三番出言無禮,也有心給駐仙山弟子幾分顏色看看,當下毫不猶豫將真氣灌注進佩劍內,那柄她常用的巨大氣態長劍眨眼間就凝聚而成,三丈餘長的劍身泛著青色光芒,得理不饒人地朝對方劈落,聲勢嘩然一時無兩。
那女子臉色大變,顯然也沒想到穀雨如此凶悍。要是平日裏遇上,或許兩人能鬥個旗鼓相當不分高下,但此時她剛跟那八品修士惡戰一場,體內真氣本來消耗就不小,又在七星劍陣潰散之時被氣機牽引受了傷,哪裏還能接得住這來勢洶洶如驚濤拍岸的一劍?
所幸其餘四人反應都不慢,腳下一轉就擋在她麵前,各自口中怒喝出聲,施展出劍氣合力去擋,穀雨使完這一招也不看結果如何,立即轉身禦劍朝常半仙追去。那邋遢老頭手段不少,若是連自己也被他設下的障眼法迷住,再上哪裏找陳無雙去?
穀雨那一劍再強,終究也奈何不了對方人多,四名修士劍氣合為一處,登時就把青冥劍氣所凝聚的氣態巨劍擊潰,剛要去追就被那女子攔住,“不必去追,跑得了她,還能跑得了陳伯庸?你們跟我回去收拾柳師兄的···屍首,王師弟他們或許還有救。孫師弟,你馬上去找程師叔來商議,此事需得盡快回山稟告掌門才是。”
姓孫的正是一眼認出陳無雙的那人,他是程雲逸的弟子,當日在洞庭官賣上,曾遠遠看過司天監那位敢跟自己師父爭執的白衣少年一眼,印象極深,因此才認得。當下道“我師父那邊還有十幾個師弟跟著,修為最差的也能禦劍,回山稟報總要耽誤不少時間。趙師姐,不如我們雙管齊下分頭行動,你帶著柳師兄跟我師父先回燕州,我領著眾師弟再去追那陳無雙。”
女子思慮片刻就點頭同意,當下幾人轉身回到先前爭鬥的地方,那姓柳的修士屍身都幾乎完全涼透了,半個腦袋血肉模糊慘不忍睹,其他佩劍被拜相山虛影壓碎的四名修士裏,最後那人躺在地上昏迷不醒,口中噴出來的鮮血將胸前染透了好大一片;另外三人神誌還算清醒,隻是呻吟著說不出話來,傷勢都不輕。
剛才還盛氣淩人的女子瞬間就繃不住了,先從儲物法寶裏取出療傷丹藥來給那四人服下,又回頭抱起死了的那人屍身,眼中淚珠如雨而下大哭不止。陳無雙不知道的是,死了的那年輕修士叫柳孝銘,不隻是駐仙山掌門親自栽培的嫡傳弟子之一,更是這女子劍修趙靈琦青梅竹馬的愛人。
趙靈琦本就是燕州人,自小被駐仙山看中收歸門下,雖然資質不夠被掌門青睞,但也是駐仙山數萬年輕一代弟子中的翹楚人物,十餘年來與柳孝銘一同修行、一同練劍,隻等劍山采劍之後就回山舉辦婚禮,沒想到被那可恨的惡賊棒打鴛鴦,頃刻間落了個陰陽永隔的淒慘下場。
她不認得以香爐為法寶的八品修士,一腔恨意都使在了司天監的白衣少年身上,一邊慟哭一邊咬著牙死死望向南麵,“柳師兄···靈琦發誓,不殺陳無雙誓不罷休!你···你慢些走,等靈琦手刃了那瞎子,再下去陪你···”
姓孫的年輕修士哀歎一聲,臉上也出現兩道淚痕,忍著心中悲痛囑咐另外三人在此好生看守,自己卻禦劍朝西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