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婉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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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卬旁征博引,說了一套佶屈聱牙的話。放在現在社會,人們都會嗤之以鼻。
武人們沙場用命打下來的土地和城池,憑什麽輕飄飄地就送出去了?擱在現代,早就被罵成了賣國賊——你讓英國首相把馬爾維納斯群島吐出來試試?或者把直布羅陀海峽還給西班牙試試?
信不信英國“紳士”用唾沫淹死首倡者?
但是從古人的邏輯上看,卻相當受用。
最起碼,先克就很信服這一套“公子卬此言不虛。取威定霸,非晉即楚。衛在晉之南側,不論救宋,還是伐鄭,都是南下的要津。
還地而立德,昭信而結心,是稱霸必要的懷柔手段。”
戚地和匡地對衛國,那是腹心要害,但是對於晉國卻並沒有那麽重要。現在晉國最可怕的鄰國是西邊的秦國,自從文公蓋棺後,兩國戰火連天,今年又打了一場大戰,把老實巴交的秦國人給坑殘了,赳赳老秦豈是善罷甘休之輩?
趙盾不語。公子卬於是加了一把火
“晉國之患在西不在南,兩線作戰雖萬乘之國亦疲憊於東西。”
趙盾麵上不喜不怒,隻是淡淡道“容我考慮一二。”
……
乘興而去,敗興而歸。
公子卬把趙府內的事情說與管理等一行手下。
“這不是挺好的嗎?總得給人家考慮的時間。”田雙腮幫鼓鼓的,塞滿了食物,說話都有些口齒不清“趙大夫不是說容他考慮嗎?興許過兩天就考慮清楚了。”
“瞎說什麽呢?政客的辭令怎麽可以以字麵上的意思度之?”管理鄙夷地瞪了一眼田雙“你有功夫還是少吃點,多看看書,漲漲見識。省得日後坑了太傅。”
管理還不知道,田雙已經坑過了一次。
田雙很不服氣,拍著桌子大叫“我哪裏說錯了?你倒是說說看,裝什麽大尾巴狼?”
管理也不和他一般見識“在政客的措辭中,正在考慮中的意思是,這東西想都不要想;比這稍微好一點的就是,正在積極考慮中,意思是這東西也就嘴巴上講講,並不打算付諸行動。”
田雙納悶道“那要是真的在思考中,他會怎麽說?”
“如果他真的需要考慮,那他就會和他的謀士團探討這個問題,這裏需要的時間可以預見。他就會當場告訴太傅大概回複的時間,以安其心。
現在擺明了拒絕的態度,太傅的籌算落空了。”
“到底哪個環節出了問題?”公子卬百思不得其解。
管理愛莫能助地說道“太傅上次不是誇耀結識了趙盾的心腹,頓感如魚得水嗎?此番碰壁,何不尋那水去?”
……
“喲。宋國太傅找小女子有何貴幹呀?莫不是見我生得美麗端莊,心兒純良,見得不人遍嚐人間之苦,卻來幾次三番叨擾。”善兒騎馬沿著汾水分流緩緩而行,沿途風光怡人,心中不免開懷“終日給父親困於四角高牆之內,總算有機會出來透透氣了。”
公子卬殷勤地給善兒牽馬,臉上討好地笑笑“實在汗顏。果真如善兒妹妹所料,此番終無所獲。我冥思苦想,終是抓破了頭,也不解其故。
善兒妹妹曾經說過我將會碰壁三次,現在已經是第二次了。求善兒妹妹不吝賜教,我來時已經準備好了故事,一定讓你歡喜。”
善兒別過臉去“這次誰讓你準備故事了,可是我開口說了條件?”
“不曾。”公子卬有些泄氣“我心心念念想早日了卻此間之事,好返回長丘,治理我的封地。善兒妹妹你就行行好,把後麵的關節都傾囊相授,好嘛?”
“你著急回長丘,那是你的事情呀,與我何幹。我一次性全告訴你,那你能答應我的條件從原本的兩次縮減到了一次,吃虧的還是我。公子可是打的好算盤。”善兒眼睛滴溜溜地轉了起來,心裏思忖道“他就快走了,我得爭取時間。”
“這次甭管多少條件,我都答應你,你看如何?”公子卬拍著胸脯承諾。
善兒回道“那也行,不過你得先把今天見我父親的細節原原本本地說上一遍。”
聽完公子卬的描述後,善兒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你落腳的地方,有幾個手下?”
“三個?你問這個幹嘛?”
善兒佯裝惱怒道“問問都不行嗎?下麵的事情你一個人可辦不完,我要看看你手下的人忙不忙得過來。”
“原來如此。”公子卬摸了摸後腦勺。
“這三位能力怎麽樣,都有家室了嗎?”
公子卬一五一十地把管理、醫萬和田雙的婚姻、能力和自己對他們的評價敘述了一番。
“除了管理,其他兩個都沒結過婚,對吧?”
“善兒妹妹好記性,確實如此。但是問這個有什麽深意嗎?”
善兒一掌猝不及防地拍在公子卬的腦袋瓜上“笨。你不知道男人結婚之後,會更加成熟穩重嗎?所謂有恒產者有恒心,家裏有個牽掛,做事情肯定會有責任心許多。”
“是,是。”公子卬唯唯諾諾。
“言歸正傳,通過小妾危機的獻策,現在家父對你的能力,頗為滿意。隻是你自己犯渾,說了一堆周禮和國家利害,自然不能觸動家父的心意。
對於說客而言,說客的能力很重要,說客的立場和說話的方式也很重要。
你想想,家父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公子卬心裏很想說“是一個唯利是圖,城府很深,眼光卻很短淺的人。”不過公子卬自然不能直言不諱地說出來,支支吾吾不好答話,畢竟對子罵父是很失禮的行為。
善兒看他擰巴的表情,心裏就有了答案,讚歎道“想不到你也有一些識人之能的,隻不過礙於我的身份,不能宣之於口罷了。不錯,家父的眼光宛如一隻夏蟲,不見冬日之冰;胸懷如雞蛋的縫隙,對親信以外之人,都心懷芥蒂。
他做事的邏輯隻顧著光大自己的家族,全然沒有大局之念;他能采納的諫言,大多是淺顯的謀術,倘若遇到想不透的,尤其是非親非故的人提出的,他多半會保守地拒絕。
這就是立場和方式的問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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