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當回憶起陳陌溫柔的那一麵，淚水就會模糊季筱的視線。

    

    多希望那樣的他才是真實的。至少那樣的陳陌，是值得愛的。

    

    坐在電腦前麵，季筱又一次愣怔住了。整整五分鍾，她的文案一個字都沒動。

    

    她的這種工作狀態，放在整間辦公室裏的確是出奇地突兀。不過同事們都積極地希望在下班時間之前就把所有的任務都完成，能不加班就盡量不加班，所以誰也沒有額外的精力去注意季筱此刻在做什麽。

    

    當然，就算他們此刻一點都不忙，也懶得去在意季筱的狀態。這樣一個把自己的榮譽和晉升建立在同事痛苦之上的人，誰也不敢相信，也不可能會選擇和她走近的。

    

    季筱的確沒能避免加班。她浪費了大把的時間，到下班的那一刻，她還剩著至少兩個小時的工作要做。

    

    這麽算下來，她實在是太拖遝了。

    

    下班的時候，同事們陸續離開。她想起這段時間沒有同事願意和自己交好，工作的時候還常常需要加班，下意識地就想打開微博，給陳陌發一條私信。

    

    她的大腦還沒反應過來陳陌已經入獄，再也聯係不上的這件事，就發現自己辛辛苦苦運營的黃v賬號，已經被封號了。

    

    很多討厭陳陌的人，看到陳陌銷聲匿跡之後，就盡情揣測陳陌已經入獄，或是做了什麽其他不道德的事無顏麵對大眾，並堅信季筱的這個賬號是潛伏已久的陳陌粉絲或者由陳陌公司運營的賬號……懷疑一旦產生，罪名即刻成立。在眾多網友的齊心舉報之下，季筱的賬號徹底沒有了。

    

    別說此刻壓根聯係不上陳陌了，就算是真能試著去聯係，季筱的這個賬號也沒有私信的功能了。

    

    被永久禁言了。

    

    好在消息列表裏，依然可以找到陳陌的那個小號。季筱點開那個對話框，他們之前的聊天記錄都還可以看得到。

    

    她像是極力想要留住什麽，把他們兩個人所有的聊天記錄，從頭到尾，每一天的聊天內容都截圖了下來。

    

    在做這件事的時候，豆大的眼淚簌簌地滑落，而後重重砸在手機的屏幕上，把屏幕的字都暈得變形。漸漸地，季筱自己也有些恍惚。這些事清晰地就像是發生在昨天，可是自己和隔著一道屏幕的那個人，為什麽就再也聯係不上了呢

    

    她依然清醒地知道自己手頭仍舊有堆積成山的工作，但是現在她的淚水像是增加了成倍的重力，拚命地排著隊沿著她的兩頰向下跌。她的心口痛得緊縮，根本就不可能集中精神做好麵前的工作。

    

    “你怎麽了？”好像有什麽人在喊著季筱的名字。季筱抬起頭，才發現沈凝今天也需要值班，一直坐在她的對麵。剛才她失控哭泣的模樣，沈凝一秒也沒有錯過。

    

    “我沒事。”季筱吸了吸鼻子，從桌上抽了幾張紙巾抹去眼淚，就預備繼續做今天的工作。

    

    “你的狀態不好，有什麽我可以幫你的？”其實沈凝需要加班，主要是因為凝零七工作室的一些事物需要她盡可能長時間地保持在線，在工作群當中處理。比起特地再跑到工作室一躺，現在她的工作室如果遇到相對緊急的、難以敲定主意的事情，她就在辦公室多留一陣，直到她的部分都完成為止。

    

    沈凝固然厭惡季筱的作風和品性，但她對於自己的同事，也做不到一分共情力都沒有。她看到季筱特別無助地低聲抽泣，眼淚滴在手機屏幕上還發出“啪嗒”的響聲。

    

    她能感受到，季筱正在經曆讓她自己極度失落的事情。否則她也不會渾渾噩噩至此，被主管訓話之後，還是做不好接下來的事。

    

    沈凝深知季筱的能力不及她，不過她能力範圍之內的事從來都是按時完成且不會出大差錯的。今天這個情況，必然是她狀態上遭遇了巨大的變動。

    

    既然如此，她手上的事情都基本搞定了，倒是可以幫她解決一點工作量，省得她入夜了才離得開公司。

    

    沈凝自己也是租房，每天早起趕地鐵來上班的萬千打工族之一。就算她現在是一間工作室的老板，她的財力也不能支撐她在市購置一套房一輛車，實現經濟自由。

    

    她是能夠理解季筱的處境的。看著她黑眼圈這樣重，心事根本放不下，明早還必須照舊要早起上班的無奈與絕望，沈凝選擇出於人道精神向她提供幫助。

    

    “不用了，謝謝你。”季筱說話的聲音微弱中有一點沙啞，剛剛的啜泣帶給她的不適感明顯還沒緩解過來。

    

    “r，”沈凝還嚐試著勸導她，“如果說有什麽不開心的事情，集中於工作是一個可以很好地幫助你暫時放下它的機會。如果你實在很疲勞，求助於他人並不代表你放棄了原定的計劃和目標，而是意味著你為了調整好自己的狀態，做出了更利於自己的選擇。”

    

    季筱暗歎沈凝的格局和氣量，不過因為兩人關係尷尬，出於警惕心理，她沒有理由坦然接受沈凝對她的好。

    

    萬一她是言語上大度，實際上還是與她針鋒相對呢？

    

    “真的不用，我還差一個排版就結束了。待會兒一起坐地鐵回去嗎？”季筱的口吻好像是在和一個特別交好的同事，商量著下班之後一起去乘地鐵的事。

    

    她很早就懷疑自己在辦公室收到排擠，是因為糖豆和魏澄。

    

    這些在辦公室裏發展勢頭很好的同事，在排擠她，而她處在一個被整間辦公室討厭的被動局麵。辦公室裏麵的每一個人都得罪不起，那就隻好盡量誰也不得罪，為人處世上小心些、禮貌些。

    

    “沒關係的，這不是什麽特別大的大事。工作努努力就可以做好了。”季筱拉開抽屜，從裏麵找出一袋掛耳咖啡。她打開包裝，衝了一壺滾熱的咖啡，“你需要也來一杯嗎？這個掛耳咖啡提神效果和味道都很好。”季筱誇著手裏的這份掛耳，心裏則是希望她可以不用修整，把一切讓她難過的事，包括在崗位上精神不佳，頻頻出錯被主管警告等讓她情緒持續低迷的事情先抽出腦海。

    

    不幸的是，沈凝始終坐在她近前，就算是她好心開導自己甚至提出幫她處理一點工作，她的腦海裏依然還是會回憶起令她印象更深刻的、現在偶然想起都會渾身不自在的，關於最早的那個搶來的項目的事情。

    

    在沒有得到明確正向回應的情況下，沈凝沒有反複對一個人示好的習慣。季筱沒有請求，那麽沈凝也隻好看著自己手邊的事全部都解決了之後，直接離開辦公室。

    

    

    

    季筱不領情，沈凝心一硬，一刻鍾之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辦公室，連招呼都不再和季筱打了。

    

    沈凝離開辦公室的時候還輕輕帶了一下門，這回，整間辦公室就真的隻剩下季筱自己一個人了。

    

    沈凝說得很對，說不準忙一忙就把不開心的事拋開了，又或者是求助於合適的人選，可以給自己爭取到更多的時間去調節心理狀態。

    

    作為曾經和自己之間發生過糟糕的社交關係的沈凝，姑且還在替季筱不值。相比起沈凝來，現在已經入獄的陳陌一沒有責任感，二來欺騙她的感情，從頭至尾對她都利用大於關心。再過分留戀就隻會體現得自己膚淺無聊。

    

    奇怪，沈凝站在客觀的角度勸導幾句，季筱居然能像任督二脈被打開一樣，很快就把最近的每一件事都捋順了。

    

    虧得她此先那麽感性，稀裏糊塗地就開始瘋狂地情緒內耗。

    

    經曆了這件事之後，季筱好像也能夠更好地捋清自己和沈凝之間的社交關係了——沈凝是典型的“就事論事”者，你做得不好的事她會反擊，並沒有損傷她利益的事，她不會幹涉你，甚至很可能會幫助到你。

    

    說得好聽一些，沈凝是客觀清醒的；說得不那麽好聽一些，沈凝這個人，得罪了就徹底得罪了，拉攏卻也很難拉攏

    

    等到真正結束自己的工作，天又一次黑盡了。

    

    一路上，季筱仍然會有意無意想起和同事們相處的點滴，勾心鬥角或是互相幫扶的一麵。她隱隱地感覺，自己的思維定式，真的會帶給自己太多痛苦。

    

    她思索任事或人，總是追求一種非黑即白的狀態。

    

    陳陌不是喜歡她就是僅僅在利用她；沈凝不是在照顧她就是在介懷她所做的事；辦公室裏的大多數同事一定是在排擠她，一定是厭極了她

    

    現在想來，自己的情緒化，處理問題時候的欠思考，把許多事直接下一個極端的結論，都是她的掛念裏認為所有人和事非黑即白的表現。

    

    她一度認為自己是心機城府太深，正在一步一步跌進深淵；今天她卻是稍稍改變了自己的想法，發覺自己認識人和事的思維模式，可能從來都是不夠成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