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津文本來的勝算至少有七成，可偏偏這個時候，姚捷找到的外援好像增派了人手。管津文自己可以明顯感覺得到，對方的攻勢越來越猛烈，縱使是他們，都越來越招架不住。

    

    他長期被困在幽暗狹窄的辦公室裏麵，一天當中的大多數時間僵坐在電腦前麵，頸椎和脊背都處在酸痛之中。看著屏幕上一行行跳動的字節，無形的壓力和沒有硝煙的激戰氛圍扼住管津文的咽喉。

    

    他被困在這座並非他故鄉的城，被囚禁在這並不是他自己的家的一間小屋裏，還不得不背負著組織的榮耀與希望，一刻不停地繼續戰鬥。

    

    在這種絕望與孤獨並存的時候，他就會想起林零。

    

    這個好靜的、願意把全部善意和真心都攤開送到他麵前的女孩，具有令他安心的能量。

    

    不過現在，管津文和她失去了聯係。也不知道她最近怎麽樣，有沒有想過他。

    

    他隻有依靠著那些回憶的片段，去不斷麻醉自己——他的身邊，是有林零的身影的。在這自我麻痹的過程中，他大概不會感受到如此強烈的痛苦，至少孤獨感可以減輕一些。

    

    許多話，他隻想對林零說。林零是他情緒與心事的唯一出口。矛盾的地方就在於，林零遠在天邊，並且她自己也被這種很少能夠聯係、一麵也見不到的局麵折磨著，自身的健康都難保。

    

    大家，還是休養生息好了。就任一切歸於平靜吧。

    

    管津文感覺自己的大腦正在進行一場高難度的分區工作。總體而言，大腦是主體正在高速運轉，和姚捷的勢力做出抗爭；可大腦的皮質層似乎又在為另一件事情奔忙，那就是帶著強烈的實感回憶和林零的一點一滴……幾乎可以具體到之前陪著林零一起逛超市，兩個人一起買菜做飯，一起陪著飯飯玩耍等等。他也會回想起自己剛剛回國的時候，是怎樣帶著莫大的決心，想要和林零有一個家。他是怎樣一步一步走到如今，又是怎樣終於等到林零來市紮根，和她繼續過往的緣分。

    

    他還以為命運這一回眷顧他了。他的所有等待和努力都沒有白費。林零在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他一直以來在市堅持打拚的源動力之一。

    

    現在，他必須把這所有的付出收回了。無論如何，第二次分手，也是由他親口提出的。距離和現實的麵前，人心實在是過於渺小。

    

    所以，既然他已經把話說出口，那麽他就再也沒有挽回的權利。他是下決定的那個人，因此他並不具備擅自更改這項決定的權利。這樣一來，這段感情的主動權，反而落在了林零的手上。

    

    林零還想要繼續這段感情，那麽她可以選擇提出自己想要繼續和管津文嚐試的想法；而一旦林零也後撤，那麽他們的緣分就徹底被斬斷了。

    

    就像現在這樣。林零連他的聯係方式都刪除了。更遑論主動挽留或者提出複合。

    

    她這是要把他們之間的所有後路通通堵死，要讓他們二人之間的關係徹底毀滅，退無可退。

    

    哪裏有什麽破鏡重圓的奇跡，鏡子碎成無數片的時候，哪怕可以把所有碎片重又粘合在一起，那鏡子表麵無數斑駁的裂痕一直都在，鏡子也就再也照不出人心了。

    

    可見他們之間彌留的溫情，在未來相當長一段時間之內，都隻能以回憶的形式在他二人的腦海當中苟且偷生了。

    

    “管爺，情況好像不太妙。”不是不太妙，簡直是越來越糟糕。

    

    “容我想想。”管津文又是在電腦麵前一坐這麽久，簡直是感覺自己大腦缺氧，呼吸不暢。這會他剛剛維護了一個線路上的漏洞，那邊對方的進度就能比ksl整體都快出一步半步來。

    

    他們的設備是插了翅膀嗎？怎麽可以運轉得如此飛快？！

    

    也許是大腦內部實在氧氣稀薄，管津文真的想不出其他更好的法子了。

    

    一個一個地修補漏洞，一步一步地維護係統，看似穩紮穩打，然而和對麵的速率比起來，管津文他們的效率堪比女媧補天。

    

    他很急躁。往常這樣的時候，林零會把手搭在他的肩上，用滿含溫柔的聲音告訴他，不要心急，她會一直陪著他的。無論他做出任何決定，她都無條件地支持他，決不反悔。因為她也很需要他。盡管她看上去也很是消沉，但是她願意騰出大量的時間陪伴他，用盡自己的最後一絲力氣也要擁抱他。

    

    林零說，林零和管津文是相互依存的共生關係，雖然是兩個獨立存在的個體，但是誰也不會離開誰。

    

    目前，這種和諧的共生關係，處在被撤銷的狀態。

    

    管津文的呼吸逐漸急促，他的情緒沒有辦法得到安撫，所以心上更是蓄滿了怒氣。

    

    “管爺你悠著點兒。”周欽看到管津文這個狀態都有些怵得慌，在他的印象裏，管津文從來不會有這種抓狂的時候，他永遠冷靜沉著，永遠力臻完美，永遠能力出眾。

    

    而不是現在這樣，消沉到了極點，焦躁到了極點。

    

    趁著管津文氣昏過去之前，周欽盡力勸住他，“咱們可以贏yuro一次，那肯定就能贏第二次，隻是暫時還沒找到那個關鍵的突破口而已。管爺咱們不急，轉機肯定是會到來的。”

    

    “轉機？”管津文話音一挑，周欽也不好再勸了，那威壓和怒火恐怕都會多多少少燒到自己身上來。周欽感覺管津文這樣的模樣實在罕見，也不好全憑自己的感覺去出手幹預，就幹脆等著管津文隨時間的推移情緒漸漸回歸穩定好了。

    

    要是還能聯係上林零就好了，林零必然知道管津文這種情況應該如何處理。

    

    現在，林零是聯係不上的。林零把管津文和她與管津文之間的共同好友都刪了個遍，連周欽都找不到她。她估計也和魏澄提前商議過，斷絕和管津文這裏的一切聯係。所以，周欽也拿她沒有辦法。

    

    隻能等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管津文才逐漸恢複到一如往常的儒雅和冷靜，“不好意思，剛剛失態了。”

    

    周欽差點看傻了。剛才管津文盛怒之下的模樣，實在是對他而言過於陌生。

    

    管爺可是工程學院和ksl黑客組織裏戰無不勝的大神。竟然還會有茫然無措到發脾氣的時候。

    

    “這都不是大事。管爺，咱們的信心還是要有的。”他仍然處在管津文剛剛有脾氣的近因效應當中，每句話都小心翼翼。

    

    管津文也發現自己方才的態度顯然令周欽感到不適了，他很是歉疚，“你放心，我肯定任何時候都會盡全力的。”

    

    其實你可以不用盡全力……周欽隻敢在心底這樣想。作為管津文的朋友，又是因著管津文的緣故才加入的組織，周欽本身就不會像管津文那樣視組織如命脈，他更重視自己和管津文之間的友情，也更擔心管津文的安危。

    

    管津文現在的狀態就好比一根緊繃著的弦，隨時都有斷裂的危險。

    

    “……林零。”管津文冷不丁地喊出林零的名字，之後就找出自己的手機，想要給林零發消息，發現自己是非好友的狀態，又準備發送一條好友請求。

    

    “管爺，你可不要想不開啊。”周欽一看到管津文拿手機，就猜出他預備著要做什麽，所以趕忙攔下，“你自己已經做了決定了，再難也隻能繼續撐下去啊。現在反悔，你的期望和你的用心全部都打水漂了啊。”

    

    “我隻是想知道她最近好嗎……”管津文的眼底已經布滿血絲，“這都不可以嗎？”

    

    “你放一萬個心，”周欽拍著胸脯保證，“魏澄在呢。我都和她特別交待過的。肯定不會有問題的，你放心好了。”

    

    管津文還是緊緊攥著手機，雙目木然地直視著周欽。

    

    “……行，我看你就是想聯係她了。可是管爺，大丈夫一言九鼎啊，至少在咱們能夠從這暗無天日的辦公室和不屬於我們的這座城市離開的那天，我們才能扭轉這件事情。不是嗎？你今天可以吊著精神去聯係嫂子，那明天呢？後天呢？你還讓嫂子每天就這麽翹首以盼等著你的關懷和聯係卻等不到？她現在最親近的人大概就是你了。你對她的病情和脾性，甚至比對她的父母都還要熟悉。這個時候你做出的選擇明明就是你深思熟慮過的，你怎麽可以不再堅持，而是輕易反悔呢？管爺，起初我也不理解你為什麽要做出這樣的選擇，但是現在我回過味來，我是一定要監督你，你不可以輕易反悔的。”周欽神情嚴肅，他對於這件事有著自己的見地。中心思想就是，不可以反悔，至少等到他們可以回到市之後，才可以考慮爭取和林零和好。

    

    管津文處境艱難，下意識地就會想到林零，周欽可以理解。眼下，他在這一對兒的中間，起到了調控勸解的作用，也稱得上是為關鍵人物了。

    

    周欽的信條是，喜歡可以是張揚放肆且熱烈的。但是愛卻是靜默的，愛是克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