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老師，今天這場戲咱們要不再來一遍。錄音的怎麽回事，設備都沒有調試好。”導演使勁衝著錄音組使眼色。

    錄音組的人也是見慣了人情世故，導演遞一個眼神就知道接下來要說些什麽，“是的，對不起啊導演，我們的失誤。戚小梨老師，不好意思，給您添麻煩了。”

    這一條又要重拍一遍。隻是，誰也不敢直接把責任推到戚小梨的身上。

    “是這樣啊戚老師，你上一條已經做得很好了。隻不過現在咱又有了個新的機會不是？您要是在這一段上再把情緒張力多拿出來一些，咱們這一條不就更完美了？”導演說話的時候極具技巧性，他把自己期待戚小梨在演技上上點心的事情，說得極其委婉，仿佛她就是個演技精湛的演員，而錄音部門真的出了什麽紕漏一般。

    “好的。導演你放心，我會注意的。”戚小梨順著導演給的台階下，但是卻深深低著頭。她知道這場戲沒有過是因為自己，所以心虛。她甚至感覺劇組裏其他成員的目光都齊刷刷落在自己的身上，因而臉頰熱燙。

    “好了，開始吧。”

    導演一聲令下，戚小梨對著鏡頭，繼續著自己看不出太多情緒起伏的表演。

    導演心底很窩火，罵人的話幾乎要衝口而出，可還是強行忍住了。

    這可是腕兒，還是個關係戶，在他的麵前，那可是分毫動不得的一座大山啊。

    “你怎麽可以這樣對我？”若是戚小梨依然在出演她最擅長的仙俠題材，那麽她此刻正在念台詞的狀態就剛好。聲音婉轉如梵音，正符合她的“仙女”人設。

    可這是素顏出鏡的苦情戲份！她怎麽可以這樣去處理？！導演心疼極了正在工作的設備和專門雇來的錄音組道具組。那被戚小梨耽誤的每一分每一秒，可都是白花花的銀子啊！

    這一條幹脆就這麽算了吧。正臉的表情特寫，總不能再請個替身了吧？

    演技不好倒也不用擔心收視，節約預算要緊。一則戚小梨自帶流量，完全可以憑借人氣吸引來不少觀眾；二則戚小梨的“顏粉”、“腦殘粉”都不計其數，有這些人每天在超話持之以恒地控評，路人們都可能被刷出來的清一色的好評衝擊到懷疑人生。

    所以，實在演不出來的話，就這樣也不是不行。

    “很好啊戚老師，這一場效果真是絕了。我敢說，這個演技片段一放出來，一準上熱搜。”饒是演成了這幅鬼樣子，導演都還能張口誇得下去，周圍的演員、道具、錄音攝影一幹人等，完全沒眼看。

    “您太捧了。我今天還耽誤了您的工作進度，多虧您一直包含。”

    眾人愕然。

    戚小梨從前有多張狂，這劇組裏有一部分演員並不是第一次進有戚小梨的劇組，所以都是心中有數的。

    戚小梨能不指著鼻子罵導演，就已經不錯了。劇組裏的群演、化妝師，甚至番位不及她的主演，都得看她的臉色行事。幫她買東西跑腿什麽的都是常有的事。

    沒想到她竟然也會有看上去這麽謙和的時候這麽溫婉，還能一直保持住溫婉。不對勁，肯定不對勁。

    不會此刻在劇組裏工作的，其實是戚小梨的替身吧？所有人，包括導演，都感到不可思議。

    “沒有沒有，那是錄音組的人不懂事。”導演繼續奉承著。

    “怎麽會？錄音組的老師們也很辛苦，而且我的確也做得不夠好，幸虧導演您給了我指導性的建議。我之前很少參與這類題材的拍攝，所以在演技上很不熟練。各位從這個角度上說，都是我的前輩，還希望各位多加指點。”

    劇組裏的眾人？？！

    她真的瘋了？！

    她怎麽可能低聲下氣地稱呼錄音組的工作人員為“老師”？怎麽可能甘心說同劇組的其他所有成員是自己的“前輩”？她可是即便遇上了真前輩，也以新一線自居，連基本的尊重都很難做到位的戚小梨啊。

    她是心高氣傲的戚小梨啊。

    “戚老師，咱們繼續下一場戲。”導演看著戚小梨此刻非常恭謹，拿出了前所未有的合作態度，於是也心花怒放，趁著戚小梨“心情好”，趕緊把進度推一推。

    劇組眾人很是錯愕，戚小梨卻隻記得，陳陌和喬瀝都提醒過她，不要得罪了人。

    這偌大的劇組，演員們由不同的演藝公司和工作室出道，所追隨的勢力自然不盡相同。這當中的關係盤根錯節，她實在是需要謹慎些。

    “好的。”她也不提休息，二話不說就直接走到機器前，口中念念有詞，似是在回顧台本。

    其實今天外景戲為主，室外太陽毒辣，戚小梨皮膚被日光灼得通紅。她很想去休息休息，讓生活助理幫她補個防曬霜、切點水果什麽的。不過一看到周圍的所有演員都沒有行使叫停的權利，而是靜靜地等在原地，等著下一場戲的開拍，戚小梨也不好搞特殊。

    臉上的防曬霜都已經曬化了，隨著汗水一起流到她的脖頸上，衣領都變得黏糊糊的。

    沒辦法，受著吧。

    戚小梨甚至感覺自己此刻對待自己的方式很像是剛出道的時候。那會兒她才是真正地不敢得罪了任何人。她出演的第一部戲，公司隻給她爭取到一個大特約，就是有台詞有鏡頭，和主演有互動的那一種。

    她的戲兩三天就殺青了。她連休息期間吃盒飯的時候都隻能站著或者蹲在路邊捧著飯盒吃，因為她第一次進劇組，連劇組裏不會給所有演員單獨準備凳子的事情都不知道。

    特約的餐補很低。她看著盒飯裏少有的葷腥，和毫無油水的炒青菜，以及占了大半盒的米飯就沒有胃口。

    那個時候，她遠遠地看著主演休息區的遮陽棚和折疊椅，想著那樣去工作的話，總比現在這樣要愜意。

    折疊椅上躺著休憩的那個男人，此刻看著似乎沒有什麽胃口，隻是慵懶地仰躺著。盒飯就隨意就近丟在桌台上。

    “陳老師，下午還有一場打戲，很消耗體力。您還是吃一點。”主演的餐補翻了好幾番，可是也有著同樣的問題——光米飯就有大半盒，誰見了不會倒胃口

    “行，我再等等，我過會就吃。”陳陌抬眼，餘光瞥見不遠處的少女。

    那略施粉黛，就能清新得像是月見草一般的沁人心脾的長相，讓他不由得矚目。

    過於美豔了些，倒是也有幾分像她

    少女本來就看向陳陌所在的方向，發現對方也看著自己，就害羞地將頭低下。

    戚小梨就這樣以“新人”姿態，在劇組忙活到夜戲時間。劇組從不給她這種監製親自塞進劇組來的、可以在劇組橫著走的人排夜戲。戚小梨就無比順利地回到了酒店。

    “真是太好了，把合同簽了，咱們的‘超一線’計劃就可以提上日程了！到時候啊，你就真正意義上地走向爆紅了！”經紀人也許是嗅到了來自遙遠未來的金錢氣息，給戚小梨發的私信中連標點符號都透著興奮。

    “是的，我今天簽了合同。希望那邊的安排不會需要我軋戲。”戚小梨回到酒店才回複了消息。

    “這可由不得你啊，人家劇組那邊的安排連鄒總都插不上話。她把你保進那個劇組，都已經是盡了最大努力了。咱們就遵照那邊安排吧，這個由不得你任性啊。”經紀人幾乎秒回。看來她是真的在意這個“重磅ip”。

    “我知道。所以我說的是‘我希望’，就隻是希望而已。”戚小梨不鹹不淡地回複著。她其實對於超一線這種概念沒有足夠多的興趣。

    她有足夠的自知之明，非常清楚自己隻能憑借終將走向枯萎的美貌火個幾年，也隻能趁著這時候撈撈金。演技上她沒有過人的天賦，常年遊離於各種讓她“仙氣飄飄”的角色之間，貢獻著千篇一律的演技。

    在娛樂圈，要是真正成為了超一線，必須要實力演技都非常過硬。她沒有這樣的底氣。

    “好的，你這邊都服從安排就好。你放心，這件事情我想得很妥帖了，咱們一定要把這個好機會抓住。”

    戚小梨看到經紀人的回複，已經沒有興致繼續發消息回去了。她的身體已經徹底疲軟，大腦也完全沒有力氣思考了。

    她今天裝了一天“溫婉謙和，落落大方”的形象，現下總算可以做一會自己，卻累得拿不出那股盛氣淩人的勁兒了。

    也沒有人在這時候還陪在她身邊，給她當出氣筒。

    本來隻是在劇組做了演員指責之內的事，可是戚小梨今天卻感覺非常地委屈。

    為了明哲保身，她既沒有在拍戲中間頻繁地補妝、休息，也沒有讓生活助理給自己另外購買午餐，而是跟劇組一起吃盒飯。

    總是搞特殊的人，做了一天的普通人，反倒心理不平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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