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津文也不知自己究竟昏迷了多久，醒來的時候，窗外已是暮色昏沉。

    “管爺，你可算醒了。”周欽一直守在床邊，可算是等到了管津文的蘇醒，“今天組織裏倒是一切都正常，不過你這裏的情況……醫生說你需要住院輸液，你可能需要在病房裏休整幾天了。”

    周欽向管津文說起這件事的時候，聲音沒有絲毫的底氣。他剛才甚至還在腦補管津文在聽到自己需要住院的時候，立刻拔掉手上的輸液針，衝出病房就想開車殺回組織的樣子。

    管津文畢竟是那個不折不扣、如假包換的工作狂，怎麽可能因為病痛就放棄工作？

    “……不用。”果然，管津文的第一反應就是下意識地咬定自己不需要住院，然後就像周欽預想中的那樣，他想要伸手拔掉手上的輸液針。

    “別動！”周欽在管津文把輸液針拔出之前，眼疾手快地按住管津文的手，“你現在真的需要輸液。難道你還想在電腦前麵再昏過去一次？”

    管津文瞄了周欽一眼，又看了眼流速緩慢的吊瓶，把輸液的速度調快了些，“那就快點把該做的輸液都做完，我好回去工作。”

    周欽：……工作工作工作，你既然滿腦子都是工作，昨天就不該出去喝個爛醉。

    “管爺，那我回去一趟，幫你把設備拿了來？會不會太不安全了？可是你這兩天確實需要住院啊……”

    “不住了吧。把輸液做了就好，我不可以一直呆在這裏。”管津文扶額，“昨天是我不好，太過於消沉了，對自己的酒量也沒有清楚的認知。”

    唉，都這樣了，自責又有何用？“沒事的管爺，我理解你，你那個時候也很需要排解情緒。”

    可能是藥液裏麵的一些成分有助眠的功效，又過了幾分鍾，管津文再一次陷入了昏昏欲睡的狀態。

    連輸液結束了都沒有察覺，還是周欽幫他更換了一瓶藥液。

    這一瓶似乎是止痛的藥液，可以緩解被酒精刺激的腸胃的疼痛。

    這是今天需要打的最後一瓶藥液了。周欽猶豫著，是在輸液結束的時候按管津文所期望的那樣喊醒他接他回辦公室，還是留他在病房裏繼續睡一會，好好休息。

    思慮再三，周欽選擇了後者。管津文這陣子的睡眠實在太匱乏，每天都生活得人不人鬼不鬼。現在，管津文仍然合著雙眼靜臥在床上，他臉上的黑眼圈尤其明顯，麵頰上的慘白依然沒能全然消退。

    這個狀態，周欽實在不忍心喊醒。

    本以為今天上午管津文就已經醒了酒，誰知道他喝酒喝出病來了。現在他的狀況並不太好，順著他的意思喊他回去工作不是不行，隻是不利於他從根源上恢複元氣。

    眼下正是個很好的補眠機會。

    所以，周欽沒有像管津文所期待的那樣，在輸液結束之前喊醒他，而是悄聲退出了病房，將病房的門輕輕帶上。

    ……“戚老師，這是白棋影業的鄒總給您帶來的合同和協議，請您過目。”

    今天安排的戲份本來就多，好不容易有一點休息時間，卻還要去翻看合同和協議。戚小梨難免有些心浮氣躁，把粉撲用力摔到化妝鏡前，“知道了，放那。”

    忽然想起陳陌的提醒也並非全無道理，在劇組裏還是要注意些言行，明哲保身才好，“麻煩你幫我放在茶幾那吧。謝謝你。”

    對方是鄒虹派來的人，也算是代表了白棋影業的利益。自己若是言行太張狂了，怕是也不合適……畢竟自己才剛剛和喬瀝形成了長期穩定的利益綁定。

    “不要緊，我應該做的。”來送文件的人一看也是經常在劇組奔忙的，最懂得察言觀色。既然戚小梨拿出客氣的態度來了，剛才那句“知道了，放那”，那就隻當作沒聽見。

    他把合同放在茶幾上以後，就退出了化妝間。戚小梨把臉上的卸妝油都細細擦淨，又補了一層隔離霜準備迎接下一個妝麵，這才在等待化妝師的時間裏走到茶幾旁邊，拿起合同和協議掃了一眼。

    內容細則都沒有什麽問題，而戚小梨即將出演的又一部“重磅級ip”給她定好了女一號的位置，可見白棋影業對於收買她這件事，還是肯下不少功夫的。

    拍攝周期，拍攝期間的待遇承諾，還有片酬，都是很理想的。

    經紀人那邊的意見不用多說，自然是舉雙手讚成。戚小梨剛想提筆把合同簽了，化妝師就進了屋。

    拍戲要緊。今天的日程緊張得像是打仗，和昨天還是明顯不同的。戚小梨平日再怎麽好耍大牌，工作的時候卻也是很認真的。她直接把合同放到一邊，簽字筆幹脆隨手丟進了眉筆的筆筒。

    “下麵是一場‘素顏戲’，咱們盡快地打個底，稍微處理一下唇妝和眉形就可以直接開拍了。接下來幾場戲的妝麵不同，但我們可以在這個‘素顏’裸妝的基礎上直接補妝，這樣就很節省時間。”化妝師把大致的安排給戚小梨說過，就直接拿起手邊的底妝產品，給她快速化了個底妝。

    之後選了一個和戚小梨唇色很是接近的口紅以及和她眉毛毛色很是接近的眉筆，五分鍾就給她畫好了唇妝，也修飾了眉形。

    全部完成之後，化妝師讓戚小梨照了照鏡子，自己也確認了一眼——這美貌真是無與倫比。她甚至很想對戚小梨說，化妝品不需要的話可以捐給有需要的人。

    化了淡妝的戚小梨站在攝像機前，閃閃發光的美貌毫無疑問是免檢產品。不過，素顏的這幾場戲需要演員的演技展現出足夠的張力。戚小梨演慣了木頭美人，自然也就難以表現出明顯的張力。

    她竭力在鏡頭前放大自己的麵部表情，卻拋不下偶像包袱，還是不由得把自己對鏡訓練過的、流水線式的絕美表情像排出看家本領一般暴露在鏡頭前。

    “停！這條必須重新來！小梨，如果是今天日程太滿了，你需要休息一下調整狀態，那我們就先休息一段時間。不要緊的。”導演也不好明著罵戚小梨的演技，隻好把話題扯到她欠缺休息上來，讓日程背了這個黑鍋。

    全劇組看著戚小梨在鏡頭前絲毫不能進入狀態、自顧自演著木頭美人的樣子，都實在是看不下去。導演偏還舍不得訓。有些性子直來直去的演員已經肉眼可見地垮下了臉。

    “我沒事的導演。這個角色的人物小傳，我之前也有仔細寫了幾頁交給您看，我可以把這個角色吃透的，請您相信我。非常抱歉各位老師，耽誤大家的時間了。”戚小梨一麵說著，一麵還向著導演和組裏最德高望重的老戲骨們鞠躬道歉。

    ？！

    太陽這是打西邊出來了？

    戚小梨吃錯藥了？

    若是以往，戚小梨怎麽可能做到如此謙恭？怕是連正眼看導演一眼都難吧。

    “那好。隻是這個戲份難度極高，情緒起伏要在麵部表情有所體現。你好好把握。”導演一邊提醒她認真演，一邊故意強調著戲份的難度，想讓同組的演員不再同她計較。

    導演都這樣放話了，剛在還有些不忿的幾位演員，也隻好把怨氣先收一收。生活中的情緒最好不要直接帶進戲裏。大家的職業素養都還是很過硬的。

    不過經過今天的拍攝，大家也明白過來，戚小梨被網友叫做“花瓶”，一點都不冤。

    她從前出演仙俠片，隻要保持住那種清逸出塵的模樣，維持好自己的美貌即可。做好形象處理，即便自己實在沒有什麽出眾的演技，觀眾也會透過層層的濾鏡迅速臣服於戚小梨的美貌。

    靠著一張臉，吃定天下無數人的心，戚小梨還真就辦到了。她那點演技，參演一部女主人公從頭到尾都是“木頭美人”的劇綽綽有餘。演仙俠嚐到了甜頭，戚小梨還順道收獲了一批無條件高捧自己演技的“腦殘粉”。

    但是，一旦演習慣了，後麵難度稍高些的戲份都接不住。

    “你確定你要這麽做嗎？”本來是需要帶著絕望語氣念出的台詞，戚小梨總是差那麽點意思。

    別的不說，若是遇到了像今天這種情況&nbp;&nbp;一句台詞也說不清的話，至少陳陌會直接站出來或做些什麽，讓戚小梨的心態可以自然鬆弛些。

    演員，隻有把自己的心放進自由裏，盡量把自己的狀態鬆弛下來，不那麽緊繃，不總是把自己視作一個青春靚麗的偶像，那才很有可能讓自己口中說出的詞兒優秀到導演都認為不需要再單獨聘請配音演員的程度。

    “這一遍比之前的好太多了。小梨，繼續保持就好。”咱們劇組的經費有限，所以你要盡可能記住這個狀態。”導演看到戚小梨有了進步，忙不迭地就要誇上兩句。

    劇組的其他人仍是止不住心底翻起的酸意。戚小梨是比剛才演得好了一些，卻也不至於捧成這樣。

    總是這麽捧，難免成了捧殺。捧殺對於女演員來說，向來是有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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