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九章 虞美人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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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鳴城。
其實於羽族而言,鳳鳴城本身就是個逾越的稱呼。
這世上能代表鳳凰的羽族,除了孔雀就是大鵬,其餘的飛禽之屬,無論有多高的成就。也承受不起鳳凰的德行。
不過當初雙皇一王驅逐孔雀一族,雲影鶴到場的高手最多,戰死的也最多,這才得孔雀王嘉獎,特許以鳳凰之名建城。不過當時的雲影鶴王力戰而死,臨死前曾留下遺言特意叮囑,鳳凰二字不可盡用,德不配位恐遭天譴,故隻取一鳳字,以鳴為號,這才有了飄蕩於罡風層中的鳳鳴城。
鶴幟章並非特意接待他們幾個,此次鶴王嫁女,並沒有鬧得沸沸揚揚人盡皆知,隻是往羽族各大部族發出請柬,邀請他們前來觀禮,並沒有邀請其他修士。
至於邀請魔山,恐怕還是因為鶴幟章口中那位虞夫人的緣故。
四人隨一名侍者進城,便被安排到精舍休息,沈彥秋有心去尋鶴星恫,卻也不敢剛進城就貿然行動,還是要好生琢磨一番才好行走,一路上壓住心頭的悸動,連鳳鳴城的景色也沒在意。
待四人分過房間各自休息,沈彥秋這才拉過方天震,上上下下、仔仔細細的打量一番,拱手相賀:“無量天尊!恭喜方真人得成金丹大道,未來元神可期!”
方天震哈哈一笑,也是一本正經的拱手還禮道:“同喜同喜,我築道基汝金丹,我成金丹汝道全!沈真人先貧道一步……額,先貧道十步,日後還要請道兄多多帶挈!共參元神正果!”
兩人你來我往的一頓猛誇,到底還是沈彥秋不如方天震浪勁兒足,臉皮厚,率先敗下陣來。
沈彥秋笑了好一會兒,這才問道:“我都憋了一路了,快跟我說說,那虞夫人又是怎麽一回事?”
方天震揶揄一笑:“早知道你會問,虞夫人是我虞和師兄的母親,名叫諸葛春花。”
鶴幟章修文人風骨,自然風流,又是做過人間大官的,儀態沉穩大度,方才提起虞夫人時,神色也有些不自然,夾雜著許多異樣的情緒,顯然這位虞夫人於他而言,是個十足重要的人物。
諸葛春花。
沈彥秋愕然,諸葛春花……沒想到被鶴幟章心心念念的虞夫人,竟然有這麽一個接地氣的名字。
“等等!”
“諸葛春花,春花……虞夫人……”
沈彥秋一拍桌子,叫道:“諸葛春花就是虞美人?!”
方天震眯著眼笑道:“正是!”
沈彥秋呆了半晌,搖頭歎道:“沒想到啊沒想到,大名鼎鼎的虞美人,竟然是魔山派的女修!”
修行道以道門為尊,妖魔鬼道共存,浮屠另辟行徑與玄門迥異,此為諸家大派正宗。另有上古仙真傳承、諸子世家存世,亦是修行之正統,其中尤以儒家拔籌,十二正宗中乃至諸家大派的成名高人,便有許多入道修行前,便是儒家門生。
旁的不說,像神仙道的文曲星官,幽冥鬼道的精絕鬼師,青蓮劍宗的李太白,名花流的花丞蘇星河等,都是集道法神通和儒家學問於一身。
鶴幟章亦然。
他修成人身入世修行,曾和李太白一般身入凡俗國度,參加過致仕科考,也曾金榜題名跨馬遊街,做過幾任官員,官職尤以上唐國為最,高居禮部尚書,因其氣質出塵高渺,如仙鶴絕雲,故而被雅稱為雲嶺尚書。
後上唐國覆滅,鶴幟章假死脫身,再於修行道遊曆,曾假托南唐舊主的名號寫過一闕詞,名為虞美人。
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
小樓昨夜又東風,故人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欄玉砌應猶在,隻是朱顏改。
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詞句一出,便有人點評,說既然作者叫南唐舊主,那故人不堪回首月明中便有些詞不達意,應當是故國才對,否則總覺得失了其中真意。後來傳到李太白耳中,青蓮劍仙隻是把酒對月,笑而不語。
倒是精絕鬼師聽聞,留下兩字評語,嗤曰癡人。
癡人者,雅擅說夢。
沈彥秋愈發好奇:“如此說來,虞夫人應當同鶴老師之間,有過一段情緣。看鶴老師用情如此之深,當年又怎麽會舍了虞夫人?”
方天震道:“情情愛愛的事情,誰能說的清楚?恬兒嫂子對你用情便不深麽?如今鬼道夷平徐無城,徐前輩更是身死道消,你跟她還有在一起的可能嗎?你不要跟我說,對她一點感情都沒有!”
沈彥秋淡然道:“我同你說鶴老師和虞夫人的事兒,怎麽就扯到鬼道去了?我和恬兒的事情以後不要再提,此生就當是我負她,來世再還吧。”
方天震訕訕一笑:“事情發生了,總歸要麵對,否則不就成了心魔執念?得得,不說就不說了,我就跟你說說諸葛師叔。”
其實也沒啥好說的,諸葛春花出身魔山六欲門,又是修煉魅惑之道的魔女,出山入凡俗曆練道心,自然會受到無數男人的追捧。不過六欲門乃是魔道正宗,洞玄嗔的道統,自然不是合歡派之流,陰陽采補可以相比。
紅塵曆練的修士都有個壞毛病,譬如男修多喜歡扮豬吃虎,然後顯法打臉,彰顯出自家的不同,女修則以曆情劫為主,多半都會寄身青樓花坊,做什麽名流花魁,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愛情,然後飄然抽身。
諸葛春花也是這般,可惜她雖然也是這般做的,卻沒有抽的幹淨。
李太白同鶴幟章相逢,彼此引為知己,坐而飲酒論道,恰逢花魁出遊,二人便品頭論足的一番說道,惹得諸葛春花注目,褪麵紗以禮相見。
結果鶴幟章心裏刻下諸葛春花,諸葛春花心裏刻下李太白。
李太白心裏,隻有酒。
方天震讚道:“哈哈哈,要我說你這個便宜幹爹可真不是吹的!青蓮劍仙,詩酒三絕,風華絕代!走到哪裏都要迷倒一大片美人,真是叫人羨慕啊!”
“哎,可惜嘍,一個紀元一出的人物,老天把這份殊榮落在李太白頭上,也不知羨煞多少人。”
沈彥秋心生神往,心頭驀然響起李太白流傳千古的詩句,不知何時有機會,能見一見這位青蓮劍仙。
不過這種事要看緣分,他在南疆待了幾年時間,李太白也在南疆晃蕩了幾年,就連他口中的婆娘勾離卿,和他親生的兒子勾離瑾,都沒見過李太白的麵,更何況他這個有名無分的幹兒子了。
況且在鶴幟章麵前,最好還是不要提起李太白為妙。固然他們兩個引為知己,不過怎麽算都應該是情敵關係,雖然鶴幟章隻是單相思的愛慕諸葛春花,不過情愛這種事嘛,自己心儀的女子愛上自己的朋友,能堅持把朋友做下去且不改初心的,實在是難得。
想到鶴幟章提起虞夫人時,淡然的眼神突然變得光彩有神,隻怕這麽多年來,他非但沒有把諸葛春花放下,反而愈發思念的深沉。奈何諸葛春花嫁做他人婦,如今兒子都修成金丹闖出名聲,更不可能跑去魔山尋她,此生再無相見之日,如何不讓人痛心。
人生自是有情癡,此恨不關風與月。
看來這與生俱來的多愁善感,縱然是非人種族也不能豁免,一切有情眾生都難以脫離情關孽障。
如今自家媳婦都要嫁給別人,卻在這裏感慨鶴幟章和虞夫人的風流往事,沈彥秋恨不能往自己臉上狠狠扇幾巴掌。
二人多年不見,都憋了一肚子的話,隻是沈彥秋心心念念的想著鶴星恫,恨不能立刻飛到她身邊,說話間便時常心不在焉,方天震明知他的思量,卻不好點破便隻把魔山的許多趣事把他與他說。
人就是這麽奇怪,倘若不去想,任由念頭自生自滅,便什麽都不會發生。一旦在心頭生出一個念頭來,走不曾滅去,這個念頭就會迅速生根發芽,愈演愈烈,就像個蟲兒小貓一樣在心裏鬧騰打滾,催著你去做你想它也想做的事情。
沈彥秋熬了半晌,也不見天色轉黑,這才想起鳳鳴城被“蛋殼”光幕罩住,明明就是座不夜城,原本還有些忍耐的心思當即炸開。
“雷子,你在這裏稍坐,我去去就來!”
沈彥秋將床上的被子攝來,伸手一指畫了幾道符籙,立掌一推,鬆塌的被子便化作他的模樣,呆呆的坐在椅子上。
複又從眉心出抽取一抹靈識,點在棉被化作的自己眉心,沈彥秋二號的眼神,便顯得活潑生動,有了十分的靈性。
“我以幻魔道施展障眼法,隻要不靠得你我太近,便是金丹上重修士也難以發覺。我要去王宮尋恫兒,盡量不暴露身份,你且守著我這具假身,也算有個證明。”
方天震氣急敗壞的道:“放屁!你以為你是誰?大悲無心嗎?鳳鳴城裏高手如雲,就憑你這點兒修為,隻怕一靠近王宮就會被發現!碰見講道理的也還好說,若是不講道理居心叵測的,隻消說一聲哀無心的弟子偷偷摸摸意圖不軌,甭說是接媳婦兒,就是你想安然無恙的離開鳳鳴城,還待兩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