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不想挨餓，擺在老薑頭麵前的路，就隻剩兩條了。

    要麽，拿田契找薑二丫這個黑心鬼換糧食，要麽，拿田契抵押找裏正這個老對頭借糧食。

    在這兩條路之中，老薑頭果斷選擇了第三條——他悄悄找薑二牛去了。

    老薑頭背著薑二丫，把薑二牛叫到一邊，還沒說話就先落下淚來。

    這淚是真的，一半是被薑大山那個不孝子氣出來的，一半是餓了兩頓餓出來的。

    有淚他不擦，他就那麽茶裏茶氣的把淚掛著。

    他可憐兮兮地對薑二牛說道：“二牛啊，舅舅餓啊，你能不能悄悄給舅舅拿點兒吃的？”

    薑二牛臉上露出複雜的神色，腳下像生了根似的，一步也不挪。

    薑二丫方才交待過他了，不許他犯心軟的毛病，不許他私自把她辛辛苦苦種出來的糧食拿給老薑家的人吃。

    薑二丫的原話是這麽說的，“但凡咱們開了這麽個頭，白給了他們糧食，他們就會像吸血的螞蝗一樣附上來，沒完沒了的要東要西。

    咱們有東西給，那一切好說。

    萬一哪天咱們沒了老神仙的庇佑，又變得一窮二白了，他們從咱們身上榨不出油水來了，您猜，他們會怎麽做？

    他們肯定又會找來人牙子、老鴇子，把咱們父女兩個拉去賣掉！”

    見薑二牛不動，老薑頭催促道：“好孩子，去吧，去給舅舅拿點兒吃的吧！”

    薑二牛動了，直接往他家板車所在的位置走去，到了板車邊上，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又不動了。

    老薑頭臉上剛剛露出一個欣慰的表情，緊接著就裂開了。

    特麽的，連薑二牛這樣的憨貨都不願意給他吃的了，他還能向誰要飯去？

    眼見第三條路走不通了，老薑頭才認認真真在前麵兩條路中選擇起來。

    找裏正借糧，明顯比找薑二丫換糧劃算。

    老薑頭朝薑老太招了招手，讓她拿著田契再往裏正那兒跑一趟。

    薑老太去了，可惜，事情被裏正的兒子媳婦知道了，他們強烈反對。

    裏正的大兒子說道：“前路怎麽樣？咱們能不能一路平安地回到家鄉？回到家鄉後上麵會不會給救濟糧？

    會不會發糧種讓大家補種糧食？等補種下去的新糧長出來，究竟要耗多少天……

    諸如此類的問題，誰都不知道答案。

    在這種情況下，隻有手裏握著糧食，心裏才能不慌。

    半畝水田就想換走我們家一整袋的糧食？沒門兒！給千金也不換！”

    薑老太被拒絕，委委屈屈的拿著田契回到老薑頭身邊，道：“都怨你，先前裏正答應借的，你卻拿起喬來了，現在好了，一粒糧食也借不到了。”

    老薑頭心裏的火氣一下子冒出來，他朝薑老太吼道：“怨我？你還有臉怨我？要怨就怨你，你就不該生出薑大山那樣的不孝子來！

    要不是他卷走了咱們那一車的東西，老子用得著這麽低聲下氣的求爺爺告奶奶，讓別人賞一碗飯吃嗎？

    老子什麽時候受過這樣的窩囊氣？”

    薑老太直接把田契甩到老薑頭的臉上，拍著肚子罵了回去。

    “怨我？離了你這個播壞種子的，我這塊好地能長出那麽個玩意兒來嗎……”

    薑老太與老薑頭互相指責著吵了一架，肚子更餓了。

    這回，不等老薑頭發話，薑老太自己就撿起田契找薑二丫換糧食去了。

    薑二丫笑了一聲，“不是寧願餓死，也不吃我的糧食嗎？”

    薑老太裝作聽不懂，直把那田契往薑二丫麵前遞。

    薑二丫卻道：“我說過的，千萬不要再回頭來找我，這句話你還記得不？”

    薑老太把頭轉向別處，不接話茬兒。

    薑二丫繼續說道：“我要漲價了，半畝水田現在隻能換半袋糧食了。你還換不？”

    薑老太“欻”地一下轉回頭，用力之猛，差點兒扭斷了自己的脖子。

    “你這個黑心鬼——”

    薑老太剛起了個範兒，薑二丫就打斷了她。

    “愛換不換，不換趕緊走，別浪費我的時間，馬上要接著趕路了。”

    薑老太一咬牙：“換！”

    薑老太覺得裏正的大兒子說的對極了，現在這種情況下，手裏有糧，心裏才能不慌。

    換糧食，必須換糧食！

    田地沒了以後可以再買。

    老薑家的房子底下還埋著一個值錢的寶貝呢。等災年過去了，把那寶貝拿出來往外一賣，老薑家想買多少田地都行！

    人要是餓死了，那就真的什麽也沒了。

    想到這裏，薑老太指向薑二丫家的板車，問道：“換六袋糧食，一套炊具，一罐鹽巴、一罐子油、一袋肉幹……總共需要多少畝水田？”

    薑二丫挑了挑眉，問道：“你確定要換這麽多東西？”

    薑老頭點點頭，“確定。你放心，田契就在我手上，我這就給你拿出來。”

    她把薑棟梁叫了過來，當場拆起了他的衣服。

    老薑家的田契就縫在薑棟梁的衣服裏麵。

    薑老太一邊拆衣服一邊對著薑棟梁嘀咕：“幸好當初在杏林村裏被方家村的方見仁偷過一回，讓娘明白了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裏的道理。

    要是娘把這些田契與那包碎銀子放在一起的話，它們肯定也會被那殺千刀的辛臘梅偷走的。

    沒了田契換糧食，咱們這一家三口就得活活餓死了。”

    薑棟梁看了看坐在角落裏發呆的老薑頭，低聲問薑老太：“娘，爹要是不答應換，那怎麽辦？”

    薑老太遠遠地朝老薑頭瞪了一眼，道：“那他就繼續餓著，一口也別吃！”

    薑老太把田契拆出來之後，拿出八畝水田與薑二丫交易。

    薑二丫收了田契，又特地寫了買賣的契書，拉著裏正做見證人，讓薑老太和老薑頭都畫了押，才將薑老太要的那些東西交給薑老太。

    末了，薑二丫又說了一句：“你們這些糧食要是吃完了，以後還可以找我換。仍舊是這個價碼。換到我爹那十八畝水田全部回到我爹手中為止。”

    圍觀的村民們原本還覺得，一畝水田隻能換一袋糧食，薑二丫真黑心，老薑家虧大了，聽了二丫的這句話，他們又馬上改變了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