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您若安好,吾便心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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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將軍,按照軍中規定,末將打開包袱驗看過,這……這應該是您的女兒請托捎來的,裏麵有……”

    小將一邊朝著正前的書案走去,一邊順口說道。

    就聽“哐嘡!”一聲,給他嚇了一跳。

    他回頭,就看見大將軍的麵盆摔了,洗臉架倒了,滿臉、滿身濕漉漉的大將軍幾步衝了過來,一把搶過了他懷裏的包袱。

    他悄悄吐吐舌頭,快速退出去,攔住外麵聽到聲響,正準備衝進來的人。這時候,還是別放人進去打擾大將軍的好。他們的大將軍啊,等這個包袱、盼這個包袱,已經很久、很久了……

    是啊,戰事一歇,水柏就趕緊送了信回京,可是,再收到的回信,卻讓他的心懸到了半空。

    那封信是水茂德回的,裏麵草草交代了家裏的一些事,以及,一封女兒給自己的留書。

    她說她在京城呆不慣,帶著丫環們回愚山了,讓自己別擔心。

    可自己怎麽能不擔心?

    大師兄沒了,山裏就她一個小丫頭,就算還帶著兩個婢女,又有什麽用?

    會孤單吧?會害怕吧?會衣食住行不方便吧?會沒人約束就生疏技藝了吧?

    會……會嫁不出去的!

    這孩子,當真是任性至極!

    就算京城的府中,規矩多、事情雜,那也好歹能有人給她安排婚事吧?

    就這麽跑了?到底是抗拒那府裏的人和事?還是抗拒婚事啊?

    那時看到女兒留書的水柏,真想衝回京城、衝去愚山,揪住那丫頭打一頓的。

    可是之後,一直、一直再沒收到那丫頭的絲毫訊息,他就從最初的擔憂和生氣,變得更加擔憂和生氣了。

    還焦慮,還煩躁,還……更想回去打她一頓了!

    臭丫頭,回了山就不知道自己姓什麽了,連給她老子做衣、做鞋都忘了!

    哪怕玩高興了,不想做了,那……那寄根針頭線腦來的也行啊。

    再不濟,寫信,信總要寫來吧?哪怕再偷懶不想寫呢,那……那隨便寫兩個字,喊聲父親,也好吧?

    居然什麽信息也沒有,針頭線腦、白紙一張,都不給!

    多少個清晨或日落,多少次深倦後的疲憊,多少個月墜星落的夜晚,自己就這麽想著啊,盼著啊。

    可那狠心的小丫頭,明知自己無詔不能回,又要謹防延國的各種襲擾,實在走不開,就這麽下得去這狠心,躲著自己!

    現在,終於原諒自己年前一月未去信的事了嗎?

    一到冬季,延國對邊關各城鎮的各種襲擾就開始加劇了,尤其是去年,比往年更提早了半月。

    自己那時忙啊,忙得腳都不沾地的,睡覺鎧甲都顧不上卸的,一時忘了寫信,那丫頭就跑回山裏去了。

    說來說去,就是生氣了吧?

    水柏心裏想著,手指輕輕地撫過包袱,撫過上麵的每一個邊邊角角,隻覺眼眶有些熱。

    抬步進了側臥,坐在床塌上,迫不及待、又有些忐忑不安地打開。

    那丫頭會數落自己吧?會的吧?

    包袱不小,他顫抖著手打開。裏麵有兩套新襖、新衣,十幾副藥材,四雙新靴,以及一封信。

    水柏搓搓手,再用力地把手在褲腿上搓了又搓,才小心翼翼地拿起那封信,拆開。

    “敬尊父親大人

    見字如晤。

    年前,忽聞邊關戰事,甚是惦念。再聞三城之失,心中驚懼難安。

    曾想千裏奔襲,以助慈父,卻終獲父親奪城之勇、之功訊息,女兒內心甚是為您驕傲!

    有如此神勇之父,女兒又怎能做宅居之家雀?

    故重回愚山,修煉技藝,以期日習月累、終有為慈父出力卸負之時。

    待他日,父,可會為有女如此,而驕?

    女兒甚是想念父親、惦記父親,父親大人,您一定要安好!

    要記得女兒說過的,教過的,切記照做不可懈怠,否則,再好的酸棗,女兒也不寄予您了!

    山中無歲月,又覺山中日月長,父親,女兒愧是女兒身,不能提槍躍馬、上陣殺敵以報父恩!

    您,一定要小心明槍暗箭,不可磕著、傷著、碰著,知曉嗎?

    邊關浸寒,囊中有藥,遵方服之;

    沙場凶險,靴尖有刃,謹細用之。

    還有……

    女兒在山中識得一奇人,喜獵,聞聽關山有暗河,奔赴,言說要深入岩洞,探查究底,女兒甚是支持。

    日後,若那人有信交托與父親,可信之、助之。女兒感激。

    父親,道路遠難,山水阻隔,相見雖不知日期。

    但您若安好,吾便心睛。

    莫為兒擔憂,衣暖身健錢糧多;

    莫為兒牽掛,飛禽走獸皆伴當。

    待得狼子退卻,國和家寧,女兒再承歡膝下,奉茶捧點,捶背揉肩,彩衣娛親。

    願,此期不久矣。

    不孝女平舒拜上。”

    平舒……

    水柏嘴裏喃喃著,老淚縱橫。

    那是自己送女兒上愚山之時,給她取的乳名,希望她的一生,能平平安安,舒舒心心。

    那時卻不知今日,自己竟令她操心不已。

    不過嘛。

    哼!臭丫頭,還敢教訓起老夫來了,看來日相見……

    眼睛又熱了。

    他一遍遍、一字字地將女兒的書信閱了又閱,讀了又讀,最後,再一點點、一點點地撫整、撫平,折好,收入懷中。

    女兒長大了啊,居然還能在山中識得奇人……奇人!

    不對!

    水柏猛地站起。

    關山!岩洞!暗河!探底!

    那人竟是要去延國為細作!

    是女兒可惜她自己是女兒之身,所以,就懇請對方去的嗎?

    想讓那人成為自己的助力嗎?

    一定是這樣沒錯了。

    這孩子,這孩子!!

    所識之人多久?就敢做如此請托?

    請托之人可信?就敢傳信給自己!

    任性!冒失!簡單又莽撞!

    但是……

    您若安好,吾便心晴……

    這句話,又在他的腦海中,反反複複地回響。

    罷了,罷了,她若信,自己便堅信,又有何妨?

    終是女兒的一片拳拳孝心啊。

    此時的水柏,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得到,那個奇人,竟是他女兒自己!

    而他終為她而驕的那一天,她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