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樂二年，春。
    公孫衝親自將公孫無忌送到了西京碼頭。
    父親的症狀越發的嚴重，健忘的厲害，他想了想，最終還是決定親自送父親回乾州。
    算起來，他已經快二十年沒有見到自己弟弟了。
    據說，這一次的風波，弟弟也已經去下麵了，而且，現在也不知道這一場針對官員的風波什麽時候才能結束。
    據說，很多人家中有喪，都不能回家的。
    所以，這種時候，他就更不能遠離父親了。
    想到這裏，公孫衝笑著道：“爹，這一艘遠洋航班是最新下水的船，據說裏麵有一個城堡呢，什麽都有，在裏麵不會像以前那麽無聊了。”
    公孫無忌看著那巨大的輪廓，咂舌道：“這可比當年的寶船大多了，而且這還是鋼鐵鑄就的，那時候寶船也不過是用千百年的巨大木頭做龍骨的。
    時代發展真的太快了。
    二十多年一輪回，再過兩年，這個世界我已經完全不認識了。
    不過，我聽說，現在科學院那邊正在研製超遠距離的大飛機，能夠從西京直飛乾州，十二個時辰就能到了。
    那時候兩邊往來就容易多了，再也不用乘船漂泊了。”
    對於暈船的人來說，坐遠洋航班，那就是一種煎熬。
    不過公孫無忌挺喜歡坐大船的，因為他喜歡大海。
    幾個孫子攙扶著他上了船。
    公孫無忌又看了看一眼望不到邊的西京，這一座沒有城牆的都城，“以後沒機會再來了。
    真不知道它十年後將會是怎樣的繁榮。
    你們要替我多看看。”
    公孫讓點點頭，“是，爺爺!”
    對於公孫讓而言，西京是比乾州更安全的地方。
    他還記得小時候跟著父親東躲西藏的，但是來到了西京後，他們就再也不用擔心這些了。
    爺爺說，讓他們認祖歸宗，但是他們兄弟姐妹並沒有這個念頭。
    就好像他們都知道在乾州還有一個公孫家，但那隻是親戚，僅此而已。
    大船開動，船上載著兩千多人，這比公孫衝封地的人口還要多一些。
    但是卻不顯得擁擠。
    船上的活動範圍比之前大多了。
    富人在最上方享受最頂級的美食，還有美女相伴。
    他們還可以再賭桌上揮金如土。
    窮人也拿出了自己最好的衣服，他們奢望在這裏人品大爆發一場，最後贏的缽滿盆滿。
    不過，中間的自助區食物就已經夠好了。
    足有數百種食物夠他們挑選。
    二十多天下來，絕對不會重樣。
    公孫無忌選了一個靠窗的位置，說道：“其實我喜歡坐這船的原因很簡單，這裏就像一個移動的莊子，它足夠大，能夠抗擊海上的風浪。
    它滿足了一個人所需要的一切。
    不瞞你們說，坐在這艘船上，我竟然有一種驕傲的感覺。
    你們能明白我的心情嗎？”
    公孫讓不解，公孫衝看著眼眶有些濕潤的父親，道：“是望而生畏對嗎？”
    “對，是望而生畏。”公孫無忌道：“我們以前懼怕的，信仰的東西，現在似乎都崩碎了。
    人開始征服天空，征服大海，征服山脈，征服自然。
    那種感覺讓我覺得害怕，又覺得偉大。
    有些時候，我覺得，太上皇能看到這一幕就好了。
    我雖然看到了，但是我已經老成這樣了。
    我真的挺想多看看這個世界的。
    可我似乎活不了多久了。”
    公孫衝急忙道：“爹，您別多想，就您這身體，在活二十年不成問題。”
    公孫讓也急忙安慰道：“是啊爺爺，您老當益壯，肯定能長命百歲的。”
    公孫無忌隻是擺擺手，“我的身體我很清楚，我之所以健忘，是因為生病了。
    是高祖皇帝那樣的病。
    一開始隻是健忘，到後麵會逐漸的忘記所有人。
    我想，這大概就是命吧。”
    公孫衝愣住了，“爹，您......”
    “你爹我是老了，又不是傻了。”公孫無忌無語道：“怎麽，你們覺得能瞞得了我？
    哼，我其實一直很關注醫學這一塊的，其實我的症狀，在去年就有了，要不然，我會著急回乾州嗎?
    我要是真的糊塗到了那種地步，到時候隻能死在這裏了。
    我不想死在西京。”
    “爹，現在醫學可比以前發達多了，而且也有專門的藥可以治，肯定能減緩病情的。”公孫衝道。
    “那還要你說，老子早就買了藥了，若是按照高祖皇帝的發病速度，我這會兒早就不認識你們了。”公孫無忌道。
    公孫衝哭笑不得，這小老頭原來什麽都清楚，原來自己私底下就偷偷吃藥了。
    藏的可真緊，“那你為什麽不早點告訴我？”
    “這又不是什麽大病，我又不是馬上要死了，告訴你做什麽？你看我能吃能喝能睡的，告訴你我有病了，然後天天讓你把我當成病人看待嗎？”公孫無忌心態放的很正，“我都是奔八十的人了，活到我這個年級，我已經知足了。
    這輩子金戈鐵馬過，掌過權，看過繁華，還奢望那麽多做什麽呢？
    而且這病還能有幾年好活，說不定還有希望能過了八十歲呢。
    這世上似我這般年紀的人可太少了。
    所以這是高興的事情，何必弄得苦大仇深的？”
    說完，他又看著公孫讓等人，“爾等要看淡生死，假如有一天我不在了，你們要好好的。
    千萬別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我公孫家的男兒，都是好男兒。
    可千萬別學你們父親，窩囊，要走出去闖一闖。
    你們家隻有一個爵位，這可不夠，你們得把西京公孫家發揚光大才是。
    可千萬別學你爹，動不動就分家。
    一家人要團結一致。
    但是呢，也不能一個人把所有的好處都霸占了。
    要雨露均沾。
    如此，才能家庭和睦。
    但是如果有人破壞家庭團結，那樣的人就要踢出去，明白了嗎？”
    一眾孫子都是不住的點頭。
    “謹記爺爺教誨！”眾人異口同聲的道。
    公孫無忌不再說話，隻是端著茶，看著外麵的風景。
    生死看淡，接下來過的每一天，都是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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