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天氣很好，夜色沉沉，涼風習習，月光粼粼，映在人的眼裏，流進人的心裏，驅散了絲絲暑氣。

    月光下的顧遠卻格外煩躁，他看著眼前的床單實在不知道掛在哪裏晾曬。

    一陣尖銳的哨聲打破了安靜的氛圍，跟著是一道狂野的怒吼。

    “樓下集合！”

    床上的新兵顧不上身體的酸軟無力，連忙起身。

    顧遠聽見哨聲心中更是惱火，猛地把床單揉成一團砸進了盆裏。

    新兵陸陸續續來到樓下，因為白天的過量運動，幾乎所有的新兵此時都是肌肉酸痛，好一點的可以慢慢踱步，差一點的扶著牆走下樓梯，有幾個身體弱一點的幹脆是被同宿舍的幾兄弟抬下樓的。

    大家的動作都很慢，用的時間遠遠超出了規定的標準時間。

    如果按照白天的尿性，眼前的成參謀肯定又是劈頭蓋臉的一頓羞辱。不過奇怪的是，這一次成參謀非但沒有羞辱他們，反倒露出十分友善的笑容，語氣和善。

    “首先恭喜你們，暫時沒有人放棄，順利通過第一關。”

    “不過你們不要高興的太早，今天隻是最輕鬆的，往後的日子，我一定好好照顧你們。”

    他著重強調了“照顧”兩個字。月光下他的語氣十分溫柔，笑容卻讓新兵有些不寒而栗。

    “我要讓你們後悔來到這裏，我會讓你們知道什麽是陰曹地府，我會把你們這些狗熊全部趕出這裏！看看你們的樣子，哪裏像是個兵？你們根本不配呆在這裏。”他收起了笑意，語氣變得凝重嚴肅，直到最後嘶吼起來。

    “不過不是今天，畢竟才是第一天，遊戲得慢慢玩才有意思。”

    “全體都有，目標食堂，我們準備了好吃的給你們補補。”

    他放低聲音，語帶戲謔之意，下達命令。

    新兵聽到這裏，心中雖然有些疑惑，但都歡呼起來，他們已經餓了一天，白天看到教官團的態度本以為今天隻能餓著肚子睡覺了，沒想到還有大餐在等著他們，甭管他好不好吃，起碼能填飽肚子不是？

    “還有這種好事？”李琦低聲朝著顧遠說了一句。

    “怕是沒這麽簡單。”顧遠看著成參謀遠去的身影，心中有些擔心。

    “不管了，累了一天了，給我頭牛我都能吃下去。小爺非吃哭他們不可。”

    “可不是，不能白讓他們欺負了。”趙晚枝插了一句。

    李琦一如既往的樂觀。

    直到，一大塊生牛肉擺在他麵前。

    李琦看了一眼血水橫流的牛肉，又伸出手摸了摸，還是溫的。

    他甚至懷疑這肉是剛從牛身上取下來的。

    “報告！有沒有一種可能，廚師忘記把肉做熟了？”

    李琦起身向成參謀問道。新兵們也紛紛把目光投向成參謀。

    成參謀沒有搭理李琦，朝著後廚喊了一聲。

    “老周，有人說吃不飽！”

    “不是，我沒......”李琦還想爭辯。

    不等李琦把話說完，後廚響起叮叮當當的聲音，一個身著白色圍裙的老頭衝了出來，圍裙上染著斑斑血跡，就連他的胡子也被染成了紅色，他手裏拿著一把刀，刀上麵還插著一個碩大的心髒，似乎是剛剛取下來，十分新鮮，還在不停地跳動著。

    他來到李琦麵前，上下打量一下。

    “嗯，看著確實挺能吃的樣子，來，我把最好的東西給你，必須吃完。”

    說完抖了一下手中的刀，那顆心髒落進盤子裏，在盤子裏不停地跳動著。

    李琦看著眼前的盤子，血腥氣灌向他的鼻子，他麵露苦澀，直欲作嘔，不敢再說話，乖乖坐了下來。要是在多說一句，說不定牛鞭就上桌了。

    “可惜了，沒一頭牛那麽多，要不要我的也給你？”顧遠朝著李琦調笑一句。

    成參謀環顧一周，發現沒人開始進食，他舉起一塊牛肉，展示給所有人。

    “怎麽都不動筷子啊？你們看看這肉，肌肉鮮紅，脂肪淡白，剛取下來，非常新鮮，這可是最高品質的牛肉。我們的夥食標準都是最高的，不會虧待你們的，放心吃。”

    新兵們的臉色有些難看。牛肉是好牛肉沒錯，但生肉實在無法入口。

    顧遠心裏想著今天難逃這一劫，把心一橫，第一個舉起牛肉，狠狠撕咬一口。

    肉確實是好肉，沒有筋，嚼起來十分鮮滑、爽嫩，隻是不斷泛起血腥氣讓顧遠覺得有些惡心。他壓抑著嘔吐的欲望，吞了下去。再度撕下一塊肉開始咀嚼，血液染紅了他的雙手，隨著他的咀嚼，不斷地有血沫從他的嘴裏湧出，染紅了他的嘴角。

    李琦是第二個，他的任務比較重，吃的也比較快，不待細細咀嚼就吞了下去。

    隨後是趙晚枝。

    新兵看見有人打樣，紛紛開始進食。

    一時間吞咽聲和幹嘔聲交織在一起，十分和諧。

    成參謀看著大家都開始進食，十分滿意的點了點頭。

    “很好。從今以後你們早上吃豬肉，中午吃羊肉，晚上吃牛肉，大家可以放心，都是最好的肉，國家不會虧待你們。當然了，以後如果大家還想吃什麽野味，也可以跟我們匯報，我們還是十分體貼的，除了國寶肉弄不到，普通的蛇肉，老鼠肉這荒郊野嶺還是很好搞的。”

    “你們吃完就可以自行解散，記得早點休息，明天還有很多好玩的項目等著你們。”

    不得不說，成參謀是一個十分體貼的人，事無巨細都交代的十分清楚。

    隻是新兵們不這麽覺得。

    新兵們都是捂著肚子回去的，一路上時不時會聽見陣陣幹嘔的聲音。

    李琦有點吃撐了，此時正一邊打著嗝一邊剔著牙，邁著左扭右歪的大爺步，慢慢朝著宿舍走著，時不時還轉頭四處看看風景，像極了飯後散步的老大爺。

    “別說，這肉可比外麵賣的好吃多了，就是血太多了，弄髒衣服都不太好洗。”

    顧遠此時還有些犯惡心，他實在不理解李琦為什麽有這麽強的適應能力，但李琦就是有這樣的能力。

    兩人身後跟的是趙晚枝和同宿舍的幾個新兵，臉色蒼白，腳步虛浮無力。他們聽見前麵李琦的言語，忍不住又想嘔吐，就近扶著一棵樹幹嘔了起來。

    能和猛男做朋友的人，果然也是猛男。我們要學習的還多著呢！

    他們扶著樹，眼睛看向李琦，覺得李琦的身影也高大起來，臉上浮現出一副敬佩的表情。

    回到宿舍，顧遠還在為床單晾在哪裏而發愁。

    李琦已經和寢室的兄弟們侃了起來。

    “我跟你們講，有機會一定要去江城，那裏的手藝人活特別好，有個詞兒怎麽說的？對，匠心精神！那都是細細打磨出來的。”

    這個話題明顯勾起了寢室這幫兄弟的興趣，眼睛直冒光，就連趙晚枝也湊了過來，眼神中分明透著羨慕，似乎在感歎李琦的閱曆豐富。

    二十出頭的大小夥子，正是精力旺盛的時候，對這些按摩手法之類的知識還是十分好奇的。

    看到趙晚枝湊了過來，李琦也來了興趣。

    “老趙，你這名兒誰起的？”

    “俺師父起的。”趙晚枝眼見李琦十分熱情，反倒有些拘束，操著鄉音扭扭捏捏答了一句。

    “晚枝多露蟬之思，夕草起寒蛩之愁。你師父這水平很高啊。”

    “俺不懂你說的那個，是有天晚上俺被野狗追的沒辦法，爬樹上躲著下不來了，剛好師父路過撿到俺，就給俺起了這個名。”趙晚枝有些憨厚，一五一十的說著。

    “那你為啥不叫趙晚樹？”

    “不知道，師傅說趙晚枝就趙晚枝了。”

    “那你為啥被野狗追啊？”

    “那天俺餓的沒辦法了，跟那些狗搶食，結果就被追了。”

    “......”

    “說說你師父唄，能教出你這種高手，他肯定很強吧。”

    “嗯，師父很強的，以前村裏鬧大蟲就是俺師父給打死的，頭天晚上上山，第二天早上就下來了。”說起師父的事跡，趙晚枝十分驕傲。

    李琦和幾個新兵有點不敢相信，這個時代居然還有能肉搏老虎的人？

    “不可能吧？”

    “俺不騙你們，那張虎皮還被政府獎給俺師父了。”

    趙晚枝看著幾人懷疑的神情，有些急了，連忙解釋。

    顧遠晾完被單回來就聽到趙晚枝在說他師父的事跡，頓時來了興趣，也湊了過來。幾個新兵眼見大佬過來，讓出正中間的位置讓顧遠坐下。

    “那你師父現在在幹嘛？”顧遠好奇的問道。

    聽見這個問題，趙晚枝眼神有些暗淡。

    “死求咯。那天晚上俺們喝了酒，回家路上碰到一隻鬼，師父讓俺跑，自己留下來，最後他跟鬼都死求咯。”

    “要是那天晚上沒喝酒，俺師父肯定不會輸的。都怪俺，非拉著師傅喝酒。”

    說著說著，趙晚枝情緒有些低落，一邊說著，一邊給了自己兩巴掌。

    顧遠伸出手拍了拍趙晚枝的肩頭。一方麵震驚於他師父的戰鬥力，一方麵又感到同病相憐。

    “那你來當兵是為了幫你師父報仇的？”

    “不是。”

    “那是為什麽？”

    “俠之大者，為國為民！”

    這個答案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趙晚枝一個沒讀過幾天書的人，居然說出這麽文縐縐的詞兒，誌向還如此遠大。

    “俺師父說滴。”趙晚枝補了一句。

    他眼中有光。

    他叫趙晚枝，奉師命參軍，救國救民。

    有人打開了話匣子，其餘幾個新兵也紛紛開始說起自己的遭遇。

    他們幾人都是在同一個部隊當兵的，接到命令去抓一隻鬼，最後一個排就剩了他們幾個人活下來。能從死人堆裏爬出來，他們自然也都是精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