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女村是一個很小的村莊，小到除了本地人根本不會有人知道，但這裏依然住了上百口人。

    今天他們全部死亡。

    負責善後的政府工作人員正在來的路上，他們要把這些屍體帶回去檢測這群村民究竟是中的是什麽毒。

    為了那些尚且活著的人。

    整個村子幾乎與現代社會脫軌，找遍整個村子甚至找不到一部電話，當然了，在這裏就算有電話大概率也是一堆廢鐵。

    那些從這個村子裏走出去的人可能永遠都不會知道，自己長大的地方變成人間煉獄，還沒來得及接自己年邁的父母去城裏過上幾天好日子，他們就已經死去。

    菜園中的春蘿卜個個水潤飽滿，由於是在山上的緣故，即使到中午，葉片上殘存幾滴晶瑩的露珠，在陽光下微微蕩漾。

    往年它們的歸宿大概是餐桌。

    今年它們的歸宿是爛在地裏。

    顧遠的意誌有些消沉，他始終覺得是自己沒有做好才導致所有村民的死亡。

    可這世界就是這樣，並不是所有的努力都會有好的結果。

    “顧遠，你還要在那兒娘們兮兮幹嘛呢？”

    收到消息的第一時間，小貝隊長便帶著剩下的隊員趕向仙女村。

    丁突然很不爽的回頭看了小貝一眼。

    “沒有，我不是娘們兮兮，我隻是，有些難受，有些自責。”

    “你是腦殘？你不可能救下所有人，你要做的是救下更多的人，明白嗎？”

    小貝有些頭疼，這種書讀多了的人，腦子一般都不太正常，他們總是一副悲天憫人的模樣，秉持著遙不可及的理想，還總容易鑽牛角尖，著實令人厭惡。

    “我明白，可我一個人都沒救下來。”

    “能不能別像個小孩子？你要成熟一點。”

    小貝走到顧遠跟前說道。

    “怎樣才叫成熟？對死亡無動於衷？”

    顧遠抬頭看向小貝滿是胡渣的臉龐。

    小貝長歎一口氣，眉頭間的褶皺更深了幾分。

    “接受自己的平庸，接受自己並不是無所不能的事實。”

    顧遠聽後並未說話，低頭思索片刻再度抬頭，突然笑著對小貝說道。

    “我想試試。而且，總得試試。”

    陽光曬在顧遠露出的牙齒上，襯得笑容格外燦爛，格外溫暖。

    小貝聽完這句話微微一愣，原本有些煩躁的內心突然平靜下來，眼前原本怎麽看都娘們兮兮的顧遠突然不再那麽惹人嫌。

    其實，這小子笑起來很帥啊！

    他撓了撓自己雞窩般的頭發，撩了撩自己劉海，又狠狠把頭發向上搓了一把。

    “走了，去下一個村子。”

    ……

    小貝隊長的原定計劃是一路向西，將所有的村莊，小鎮全部摸排一遍，重點關注一些較為偏僻的村莊，可沒有想到隻是在第一個村莊就看見如此慘烈的景象。

    仙女村因為離江城並不算很遠，半個月前他曾到這裏巡視過，沒有發現任何鬼物的蹤跡，隻是短短半個月，物是人非。

    “那些村民到底是中了什麽毒？”

    “一種慢性毒藥，具體成分還沒有解析出來。但是作用很明確，讓人類的肉質更加緊實，口感更加鮮嫩彈牙。”

    衛星電話中傳來傑哥的聲音。

    “類似於牛肉裏麵加泡打粉？”

    “差不多。”

    “你不是說那些鬼東西和人類不是擁有一模一樣的內髒嗎？對人類有毒的東西對那些鬼東西不一樣是有毒的嗎？”

    “我還說過，那些鬼物基因中有一部分和人類是不同的。我們還沒有完全了解它們。你們抓回來的那隻鬼物，我喂它吃了足足十斤三羊化二砷，它也就多放了兩個屁而已。”

    “三羊化二砷是什麽？”

    李琦對著衛星電話問了一句。

    “就是武俠小說裏的鶴頂紅。”

    傑哥繼續說道。

    “它們隻是像人類，但終究不是人類。”

    小貝掛斷電話，再度搓了搓自己的頭發。

    車廂內的眾人也陷入沉默。

    傑哥的意思很清楚，解藥一時半會兒做不出來，後續排查過程中如果再遇到中毒的人類依然無法解救。

    前方是一個小鎮，老遠就可以看見小鎮中人來人往，熱鬧繁華的景象。

    表麵看起來應該是沒有什麽問題。

    裝甲車不方便直接開進小鎮，顧遠和丁下車後直奔鎮政府。

    這種級別的行政單位第一時間就收到江城市統一下發的文件，早早便開始調查，顧遠隻需要找到負責人問詢便可。

    能在政府機構混下去的人大多很聰明，即使不夠聰明情商也比較高，做人做事圓滑無比，如果一定要換一個詞匯，應該叫做周到。

    顧遠和丁一身黑色戰鬥服，行色匆匆，風塵仆仆，明眼人一看便知曉是有急事。

    “郭鎮長，之前讓你們收集的數據統計出來了嗎？”

    丁看著眼前一片的中年男人毫不客氣的問道，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語氣生硬。

    “年輕人做事不要那麽著急，看看你們這心浮氣躁的模樣，哪裏能辦好事情？”

    郭鎮長沒有正麵回答丁的問題，反倒以一副過來人的模樣教育著兩個年輕人。

    丁向來是個可愛的女孩子，很少給人難堪。

    她現在之所以這樣生硬自然是有原因的。

    她和顧遠二人進入鎮長辦公室看見的景象便是郭鎮長哼著小曲，雙手舉著一份報紙看的津津有味，報紙很大，將他整個頭擋住，不曾抬頭看二人一眼，即使是二人主動打招呼他也置若罔聞。

    哪怕丁問出問題，郭鎮長依然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高舉報紙，不曾抬眼看過二人。

    “郭鎮長，我們現在正在執行緊急任務，還請配合我們工作，請提供數據。”

    丁強壓火氣，再度開口。

    “有你這樣和領導說話的嗎？滾出去！”

    郭鎮長反倒來了脾氣，隔著一張報紙咆哮道。

    顧遠和丁隻聞其聲，不見其人。到現在為止，二人都不曾看見過郭鎮長的臉。

    丁再也忍不了，猛地一拍桌子，房間中回蕩一聲巨響，實木的茶幾被她活活拍穿，桌麵上留下一個嬌小的掌印。

    “你是誰領導？”

    她一邊說著一邊把自己的證件丟向郭鎮長的辦公桌，似是沒有控製好力度，證件滑過桌麵將報紙撕裂，中年人的臉隨之露出。

    這是一個大腹便便的地中海中年男人，滿麵油光，神情驚愕。下一秒他臉上的神情有驚愕變為憤怒。他沒有想到眼前的兩個年輕人如此不識抬舉，竟敢在他的辦公室如此囂張，下意識的剛準備破口大罵眼角卻瞥見“國安”二字，他立馬把已經到嘴邊的髒話吞進肚裏，收斂神情，麵無表情低頭撿起證件打開細細查看。

    待到看完證件，再抬起頭時他帶著滿臉令人肉麻的殷勤笑意。

    “我這不是怕領導來視察一路辛苦嘛？我的意思是想請領導坐下休息一會兒，喝杯茶，不要誤會，不要誤會。”

    說著話的同時已經微躬著身軀倒上兩杯熱水遞給丁和顧遠。

    倒水時特地把一半開水一半冰水混在一起，水杯是溫熱的，一切都剛剛好。

    丁和顧遠沒有伸手接水。

    郭鎮長不以為意，自顧自將水杯放在二人麵前的桌子上，滿臉諂媚。

    “累了吧，咱們坐下說。那些數據早就整理好了，就等著二位領導來檢查。”

    聽見這話，丁慍色稍減。

    “郭鎮長，坐就不必了，我們可沒有時間喝茶看報，趕緊把報告給我們吧。”

    郭鎮長聽見丁這夾槍帶棒的一席話非凡沒有覺得難堪，臉上笑意更盛。

    “領導批評的對，是我的覺悟不夠，以後一定改正。這個報告確實已經做出來了，但是還在我們鎮的警長手裏，稍等片刻，我立馬讓他送過來。”

    說完他向辦公桌小跑過去，肥碩的雙腳踩在地板上發出“咚咚”的聲音，拿起電話播出號碼。

    “喂，何警長嗎？之前你拿去的那份報告立馬現在給我送回來，現在領導來檢查工作，要查閱這份報告！給你十分鍾，立馬趕過來。”

    郭鎮長聲色俱厲的說著。

    隨後做出認真傾聽狀，眉頭緊鎖，似是遇上天大的難題。

    “什麽？被你手下的隊長拿走了？我命令你一個小時之內，必須帶著報告出現在我的辦公室。”

    “什麽？隊長在外麵巡查趕不回來？讓他立馬回來，領導來檢查看不到報告算怎麽回事？我警告你，不管你用什麽辦法，晚飯之後，我要看見這份報告。”

    哐當一聲，郭鎮長撂下座機，露出一副苦惱懊悔的表情，小跑著來到丁的麵前站定。

    “領導，你看，這實在不巧，那份報告被帶出去警所的小隊長帶出去了，您先等等吧，晚上我接您二位吃頓晚飯，晚飯過後，報告一定到！”

    “警所小隊長外出巡邏為什麽要帶著這份報告。”顧遠忍不住問道。

    “哎喲，我也是這麽說，但是那位小隊長帶著報告去下麵村莊巡邏，想要核準數據是否屬實，我也不好批評人家，畢竟人家也是盡心盡力的在辦事，隻是不巧，您二位剛好今天來了。”

    “這麽說，還怪我們來的時間不對？”

    郭鎮長連忙擺手否認，臉上做出惶恐的神情。

    “可不敢這麽說，說到底還是我們辦事不力。晚上一定留下，我個人掏腰包請二位吃晚飯，給二位賠禮道歉。”

    “不用了。我們著急去其他鎮。”

    丁起身離開，顧遠緊跟其後。

    “二位領導辛苦，等二位領導下次再來，我一定好好賠禮道歉。”

    丁和顧遠二人走出辦公室，尚未遠離，卻聽見身後的辦公室再度傳來哼唱小曲的聲音和微不可聞的報紙翻動的聲音。

    二人走下辦公樓，顧遠回頭看了看身後的大樓，又扭頭看向丁。

    “這就是成熟嗎？”

    丁沉默不語，隻是指了指自己肩部的攝像頭，上麵的呼吸燈不停閃爍，顯然處於開啟的狀態。

    “這才是成熟。”

    政府大樓裏當然都是聰明人，隻是權力讓人膨脹，膨脹讓人神誌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