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7 緣盡處孤葉飄零 悼亡靈山崩鬼哭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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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尤其聿沛馠不自覺地將視線投注在含光子身上,若是此刻舍身取義投身赤海的人是含光子,那麽大約聿沛馠今生都難以略跡原心直麵秦寰宇了。
    瞧不見那“葫蘆”裏究竟發生了什麽,僅能見紅光遁逃,綠芒逐飛,超塵逐電。
    七個人似乎已從含光子的麵容之上尋到了柏樹仙的意圖,
    無限慷慨正義熔鑄其中,渾茫無際,蒼茫浩淼。
    殷攬月泫然欲泣,悲愧交集,她從未想過若要留存秦寰宇性命的辦法竟然是要柏樹仙以命相抵。
    綦燦燦眼淚汪汪,懊悔無及,抽泣道:“師父......師父......燦燦方醃製了赤棗烏鹿脯、香杏凝露蜜,還不曾做與師父吃......”
    “葫蘆”外麵煙籠霧鎖,“葫蘆”裏麵星河動搖,震懾乾坤。
    “葫蘆”如花綻般越開越大,一層層的朝向中心剝離,殷攬月等幾人的呼吸也跟著驟然一緊,目不轉睛地等待結果。
    火滅煙消,灰煙瘴氣,霧障雲屏遮人眼目。
    隨著最後幾根枝蔓的倒落,“葫蘆”裏的境況終於一目了然。
    秦寰宇側身躺在,形若槁骸,紋絲不動,幾片消涸頑燥的柏樹葉子不知從何處凋謝脫落,正飄飄零零灑落在秦寰宇身上,輕悠悠地隨風慢慢蕩走,像一隻獨行之舟乘風飄遠,卻獨獨沒有了柏樹仙的身影。
    “師......父......”
    淚水自綦燦燦眼眶湧溢而出,痛切哀涼澎湃不止。
    “前輩......”
    攬月睜大了星眸,淚花像水晶般凝結著,風一掠過,淚水便像斷線的珠子般滾落下來,心情亦沉重起來。
    那“葫蘆”似曇花一現,在鼎盛之時凋落,是眼淚枯竭也換不回的枯萎。柏樹仙的音容笑貌走馬燈一般在眼前閃過,一頁一頁在眼前流轉,淚水裏亦辨不清悲喜。
    “寰宇......寰宇他怎樣?!”
    攬月雖知這樣的問詢不免顯得負恩昧良一些,但常言道:墮甑不顧,既成事實,不再追悔。
    眼下覆水難收,也隻能麵對現實,繼續負重而行。
    含光子超逸絕塵,已先一步利落上前查看:“他沒事,一息尚存。”
    陳朞平心定氣,冷眼靜看,最先自哀痛中拔除出來,他以竭力平和的語氣提醒道:“先生,我等心知先生此舉是為守護我等安危,周密無懈,但此刻危機已除,可否將我等七人解綁放出?”
    “嗯。”含光子垂首低應一聲,目光停留在手裏捕捉到的一片柏葉之上,觸目傷心,他頭也未回的振袖揮臂,七隻“蠶繭”冰消雪釋,不著痕跡。
    婁皋此時方同啾啾轉醒過來,搓揉著雙眼環顧四下,仿佛做了一場令其匪夷所思之夢,以至於此刻甚至不知身在何處。
    “咦?”婁皋恍如夢寐,隻覺昏頭搭腦,混混沌沌。
    隻見眾人悄悄冥冥,正圍攏在一片枯藤纏繞之地,秦寰宇微閉雙目,槁骸殘息正斜倚在穆遙兲的肩頭,不省人事。
    而綦燦燦攥掌成拳,跪地痛泣,淚如泉滴......
    “秦、秦大哥他......怎麽了嗎......”
    婁皋一時恍然,麵色蒼白,碧綠明亮的眸子裏有些渙散,他如木雕泥塑般愣在麵前,張口結舌。
    看到婁皋遲眉鈍眼受了驚嚇的樣子,陳朞不忍,說道:“秦寰宇他沒事。”
    “那這......”婁皋稚嫩的心性裏大多充滿著對真相的好奇:“你們抑製住秦大哥狂躁之性了嗎?”
    “嗯。算是吧......”陳朞吞聲忍淚,寂然點了點頭。
    “是嗎。”婁皋初生之犢,滿心歡喜充溢在外,不禁天真爛漫,囅然而笑。
    “可是你們為何......”
    隻怡然雀躍了片刻,婁皋便覺出氛圍不對,他見綦燦燦跪伏在地,悉心輕撫著一杆遒勁的蒼柏杖子更噎不言。
    那杖端一片焦糊,墨煙濃烈,看起來沉雄悲壯,似它的主人一般沉潛剛克,內蘊剛強。
    “這杆不是......不是柏樹仙的風狸杖嗎?”婁皋無邪地忽閃著碧瞳彷徨四顧,似在尋找著什麽。
    他一板一眼悉數著人頭,忽然驚疑一聲:“為何不見柏樹仙前輩?”
    綦燦燦雙肩顫抖,淚水更咽在胸口,痛得無法呼吸,終於風狸杖脫手抖落腳邊,雙手掩麵而泣。
    越是竭力克製壓抑,到爆發的時候越是回山轉海,膨脹到炸裂。
    婁皋隻言片語的這一觸,眾人的瞬間崩塌,放空了積蓄的沉默,撲簌撲簌地眼淚決堤,驀然像是一個一個走失了雙親的孩子般茫然無助,放開喉嚨慟哭。
    當真是急景凋年,涼沙振野,林寒澗肅,愁暮衰離。
    “為......為什麽......”
    綦燦燦小心地拾回風狸杖,仔細地將它抱在懷間,正是見鞍思馬,觸類相吊。
    柏樹仙留給自己的並非仙兵神器而更像是一柄心錐,睹物思人,時時刺痛著綦燦燦,使她的思念和愧疚無法自抑。
    “師父......燦燦不該任性的......燦燦錯了,錯了......”
    痛苦在心中蔓延紮根,無論如何都揮之不去。
    綦燦燦從沒有想過,看似正己守道、簡簡單單一個央求,竟是要柏樹仙付出生命慘重代價的......
    驀然驚醒,綦燦燦悔不當初,開口求人容易,卻從未想過他人為了這一份肆意的任性要盡心竭力,如牛負重,將他人的犧牲看得太過理所當然,這大抵便是所謂的“強人所難”罷。
    想至此處,綦燦燦的淚水流落到風狸杖上,將杖身累累傷痕填滿,又流入到另一道傷痕裏,以此泣訴著自己的懊悔。
    含光子骨瘦皮鬆的手裏一直握著那片柏樹葉,手指摳進葉脈之中,克製著自己的身體不至於抖動得太過醒目。
    蕭索繁華,細咽紅塵。
    那顆隨著摯友泯滅而散碎的心殊深軫念,風過塵落,化為淤泥,轉為低愁......
    有一陣夜風刮過,漫卷著含光子掌中的那枚柏葉在空中打了一個回旋,又無聲無息地墜落於土壤之中,想來很快便可在這綿密浸濕的地方化為花泥,潤澤心田,滋養新生。
    婁皋囁囁嚅嚅,感覺被深重的負疚感壓得喘不過氣來,此刻方如一夢徹醒,不勝愧汗,一番歉意不知如何相訴。
    就在婁皋憂苦難寄的時候,一個熟悉的聲音自身後響起,喚住他。
    “皋兒——”
    婁皋循聲回望,鼻頭一酸,淚水驀地盈滿眼眶,涔涔熱淚,涕泗交頤。
    “姐、姐姐......嫄姐姐!”
    婁皋頓時百感交集,迎向婁嫄撲將過去,一頭紮在婁嫄腰間撞了個滿懷,抽抽噎噎,萬般心事如泣如訴。
    “皋兒,你這是怎麽了?先前鷸叔欲將我帶離地窖,方從他口中得知鵝湖大火之事,故而趕來一觀究竟......你們這是?”
    婁嫄摟著婁皋,手指輕撫著他的後背,一如她出嫁前在九旋穀對弟弟的萬般疼惜。
    “姐姐,你醒來了,真好......”
    婁皋有許多話想要對婁嫄講,譬如啾啾並非一隻尋常的雜毛雛雞,而是一隻尚待成羽的梟鳥,以後便不需姐姐犧牲她的幸福委屈下嫁換取金丹。
    鳥歸山林,自此逍遙物外,嘯傲林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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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輩......”
    夜無聲人無語,萬籟寂靜時,眾人屏息凝神,反而默然無語地直視著那尊巋然不動的“葫蘆”。
    突然間,“葫蘆”前傳來一陣“劈裏啪啦”的斷裂聲,惹人注目。
    眾人有心無力,唯能睖睜雙眼靜待天意的裁決。
    又不知過了多久,“葫蘆”裏麵終於星沉隱沒,隱晦暗淡,撩辣毒焰泯滅式微,綠芒亦消失殆盡。
    滿坐寂然,憂心悄悄。
    “寰、寰宇......”
    “師父......”
    紅光綠芒星火四濺,發出奔騰澎湃的金革撞擊之聲,如同炸雷,勢如千軍。
    陳朞四人雖身為男子,卻也同樣感到揪心扒肝。
    隻見交貫聚攏成“葫蘆”的枝蔓們根朽枝枯,槁木死灰般凋零枯黃,瞬間枯萎。
    枝蔓一根根臨腰朝外脆裂折斷,由外至內慢慢打開,好似一朵綻放在黑夜的曇花,將一層層的花瓣徐徐向外舒展,皎潔飽滿,飄然出塵。
    含光子雙眸含淚,暗啞無光地凝視著“葫蘆”裏的戰塵鬱鬱,憂心如熏。
    大約也隻有到了含光子這等高壽之年,方知在這一片勢利、目亂睛迷的人世間能結一純淨且不含一絲雜質的友誼是多麽難能可貴。
    含光子用黯然幽苦的眼神默默地看著這一切發生,早已五內俱崩,愴然涕下。
    “老朋友,一世並肩,就此永別了......”
    一夕千念,百般思緒湧上心頭,含光子不禁老淚偷彈,泣數行下。
    嗜欲正濃,那困在拂子“蠶繭”裏的七人仍在同肆意侵占他們意識的倦意竭力抗爭,除了婁皋和啾啾鼾聲微響、困不知醒以外,餘下六人各自多方百計使自己洞惺明徹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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