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莫茲漢克的救贖(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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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哢……嘭!”

    小窗口被粗暴地打開,接著,一個塑料餐盤被塞了進來,裏麵的餐食混在一起,看著都讓人倒胃口。

    劉思庸沒法挑剔。一周來,他也早習慣了送餐者粗糙的打飯技術。原本他還會在來餐時大聲提了提意見,可是對方壓根沒理會,下一次送餐時混亂依舊。

    算起來,今天已經是他在禁閉室裏的第八天——足足一周了,吃完這頓午飯(禁閉室是不送早餐的),他就該被釋放出來了。

    劉思庸摸黑吃完了這頓飯,便靜靜地等著獄警。

    也不知過了多久,禁閉室的大門終於被人叩響,小窗口再次被打開。劉思庸自覺地上前,將雙手伸了出去——獄警要先給他戴上手銬,才會打開禁閉室的門。

    可是,手腕上遲遲沒有傳來冰涼的觸感——手銬並沒有戴上,門外的人似乎沒有任何表示,隻是輕輕地咳嗽了一聲。

    這聲咳嗽卻讓劉思庸一個激靈,立刻將雙手縮了回來!

    那咳嗽、或是說清嗓的聲音更像是一句招呼,雖然隻有一個音調,卻立刻在劉思庸腦海中聯係上了一個名字,勾勒出了一個形象!

    一個肩膀寬闊、一臉平淡卻藏著凶惡的黑西哥人!

    D.T!短吻鱷!也是這裏的獄霸!

    劉思庸不知道D.T為什麽會來到禁閉室,隔著一扇門麵對自己,但他卻知道自己絕對不會聽錯這聲音——劉思庸對聲音有著一種格外的敏感,不是順風耳,而是能夠分辨音色。比如各類樂器的聲音,一聽就知道準不準;再比如人聲,隻要是他聽過的人聲,不隔太久,他都能準確地認出聲音的主人,即便隔了一段時間,讓他記不得聲音的歸屬,但也能判斷這聲音自己是否聽過。

    這能力並不算什麽超能力,但曾經也讓劉思庸在待人接物上占了點便宜——一麵之緣者會認為對方對他印象深刻,增加不少好感。

    D.T在食堂裏曾經倒數過幾個數字,雖然並沒有說什麽別的話,但隻這幾個發音,已經足夠讓劉思庸記住。剛才這一下清嗓式的咳嗽,那把特色的煙嗓,馬上就讓劉思庸聯想到了D.T本尊!

    眼看劉思庸伸出的雙手被這一聲咳嗽激得閃電般縮回,門外倒是沉默了起來。沒人上前重新合上小窗口,雙方就這麽不說話地對峙著,大概過了一分鍾……

    “看來,你不是太膽小,而是認出了我的聲音。”門外終於傳來了那讓人感到威壓的聲音。

    這句開場白不知道是肯定對手還是客套,反正劉思庸也不打算回複。

    眼見禁閉室裏沒聲音,門外的D.T倒也沒覺得什麽不對,他自顧自地說道:

    “小子,你讓我覺得很有趣。看來,一周的小黑屋並沒有讓你的反應遲鈍,很好,這樣我說話也不會太費勁了。”

    D.T的語速不緊不慢,很像是閑聊,這讓黑暗中的劉思庸皺起了眉頭——這人雖然是獄霸,但身份上終究是個罪犯啊!為什麽他可以大搖大擺地來到禁閉室外,和自己好整以暇地對話?難道說,這人在監獄中的能量已經這麽大了?可以讓獄警為他大行方便?這可能不光是賄賂獄警能做到的吧?

    產生了這些疑問,劉思庸感覺更不妙了。他似乎小看了這位D.T在監獄中的“作用”——是的,他一定是有著某種不小的作用,才會讓官方對他的容忍度、權限度這麽高!

    為了印證這一點,劉思庸開口回答道:“我的反應一直很快,否則你那兩個白癡手下,也不會在醫務室裏的床上享受一周。”

    這番話並沒什麽依據,而是劉思庸的一種猜想——進到這裏之前,他清楚地聽到杜克隊長說,那兩名叫吉米和湯米的漢子,要在治傷後接受禁閉懲罰。如果D.T的能量足夠大,那麽他就應該會利用“傷勢嚴重”為借口,讓這兩人免受懲罰。

    是的,隻要D.T真有這本事,他一定會這麽做!倒不是為了那兩頭蠢豬好受,而是為了在犯人裏展示他的手段!兩頭蠢豬事情都沒辦好,遲早要接受D.T的處罰,搞不好讓他們“傷上加傷”,也就一舉兩得了。

    果然,D.T立刻接上了話:

    “哈,小子,你別高估了自己。那兩隻蠢貨之所以躺在床上起不來,是因為他們沒完成我交代的事,你,還造成不了那麽大的傷害。”

    “同樣,你原本也不用在這個鬼地方待一禮拜——鬥毆,三天禁閉就夠了——可是我不想這麽簡單放過你,所以關足你一周。而且,如果你不能讓我滿意,我還可以讓你繼續在這裏待下去。相反,如果你識相,以後在莫茲漢克的日子,就會好過很多。”

    這一串明示加暗示的言辭,讓劉思庸的心再次一沉。D.T不但大方地承認了他的手段,還加上了延長禁閉期的威脅。這說明,這頭短吻鱷在莫茲漢克的影響力超出了劉思庸原本的預料,而且,還讓劉思庸從中琢磨出了更不尋常的東西……

    “噢?那麽,你想讓我怎麽做?”劉思庸沉默了幾秒,才語音低沉地問道。

    “聽我的話,按我說的去做事……沒什麽難的。”D.T回答,頓了一頓,又補充說道,“人類本來就是群居動物……生活在群體之中,就一定要有個領頭的,不是嗎?”

    “所以,你就是那個領頭的?”劉思庸語氣依舊平靜。

    “沒錯,這沒什麽不對的。我的手段,我的本事,在這裏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匹敵,理所應當成為這個領頭者。而且,我不喜歡搞什麽民主自願的那一套——莫茲漢克也不合適搞那一套。所以,跟我混,要麽被我踩在腳下!你是個聰明人,該知道如何選擇。”D.T的話語中流露出了強烈的自信和霸道,也毫不掩飾話語中的威脅。

    眼看D.T把兩個選項擺在自己的麵前,劉思庸再次短暫地沉默起來。他不是在衡量這兩個選項的利弊得失,而是在延伸思考著其他的問題。

    門外的D.T當然不知道劉思庸此刻已經想得很遠了,他以為門裏的新人隻是在糾結顏麵問題。他倒也理解,能無視法律犯罪的人,沒幾個骨子裏樂意屈居人下。但他更相信,形勢逼人強。所以,他也不急於催促,而是耐心地等了一會兒。

    終於,門裏頭的劉思庸開口了。

    “沒有互不幹擾、互不為敵的選擇?”劉思庸本想說“井水不犯河水”,奈何語法表達的限製,無法使用這麽生動的措辭。

    “沒有。”D.T幹脆又冷酷地說道。

    “那麽,我想,我並不樂意自己多一個主子。當狗的事情,沒法做。”這一回,劉思庸沒有再沉吟,而是直接給出了答案。

    D.T微微一錯愕,似乎沒料到對方居然真的敢拒絕他。他下意識地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麽。幾乎是在同時,劉思庸隔著鐵門,也能感受到一種怒氣混著殺意彌散開來!

    “那好。你就繼續享受這裏的安靜生活吧!”呆了半晌,D.T鼻子裏“哼”了一聲,語氣森然。接著,隨著重重的“哢啦”一聲,禁閉室大門上的小窗口驟然閉合!

    死寂和黑暗重新將劉思庸包裹了起來,他再次緩緩盤腿坐下,像個入定的老僧一般,不再言語。但,劉思庸的內心裏已經卷起了諸多思緒!

    在食堂裏,D.T是個寡言少語者,隻是倒數了幾個數字。

    而在門外,他卻略顯囉嗦地勸誡著劉思庸,威逼利誘著、想讓對方加入自己的陣營。

    此刻的劉思庸又是什麽人呢?隻是一個剛入獄不久,身上背著重刑獄中最輕類別徒刑的菜鳥犯人,除了身高馬大一點,根本沒有流露出任何特異。所以,D.T為何要“紆尊降貴”地親自拉攏他?

    另外,這個監獄裏,是不是所有人都在D.T的“領導”之下呢?顯然不是,雖然D.T的能量很大,但絕不至於能夠統一這座監獄兩千號犯人。起碼,連咖啡豆這樣一個軟腳蝦,都沒有歸屬於D.T的麾下。當初在食堂裏,也並不是所有人都站起了身來追打自己。如果D.T要爭取每一個可爭取的對象,從而完成他的監獄“大一統”事業,那他未免也太“禮賢下士”了。

    所以,還是最初的問題。為什麽是自己?不單是D.T、咖啡豆是第一個主動聯絡自己的。之前,劉思庸有些下意識地認為,咖啡豆是“係統”指派來的幫手,可後麵他在禁閉室裏,又覺得這件事沒那麽簡單——就算係統樂於給他一個越獄的幫手,也不至於在兩個月中的第一周,就迫不及待吧?而且剛剛給他送來一個幫手,加快他的進度,就馬上給他樹立一個敵人?拖延他的進程?

    這簡直是吃力不討好的事,平衡也不需要這麽玩!

    如此一來,自己當初問咖啡豆“是不是有人派你來的”這句話,搞不好是一語成讖了!也就是說……

    黑暗中的劉思庸,忽然覺得有一道無形的亮光閃過,照明了他腦海中許多的疑問,也將這一堆不合理的邏輯線,梳理出了一個線頭!

    他不禁嘴角上揚、在黑暗中無聲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