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六章 急落急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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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麽1夜,明明隻有半夜。而且天地良心!除了談天,真的什麽也沒發生!”
    身處於“緋聞漩渦”中的主角——周道安——此刻正在內城鑼鼓坊的聽風樓裏,向左聞風大人“叫屈”。
    左聞風依舊是一副老學究的打扮,但神色上分明沒什麽正經。揶揄、八卦……種種神色匯聚成的眼神直盯盯地看著周道安,嘴上說道:
    “可我收到的線報就是1夜……”
    我信你個鬼!周道安差點沒忍住,直接噴這老頭一臉口水。身為京都的“眼睛”和“耳朵”,這件事本身又是這老頭主導的,他不可能不知道真相。隻是眼下,這位以長輩自居的大佬,似乎玩弄下屬和晚輩的成分居多。
    “溫柔鄉嘛……老夫也年輕過,懂的都懂……”左聞風一點兒情報機關大佬的覺悟都沒有,還在開著玩笑。這讓周道安不得不把話題引到任務上——
    “我曾經試過蘇青荷三次,但從她的表現上來看,似乎並不知道許仲平和他的邪說……
    “比如,我第一次試探她可有厭世的想法。她確實對俗世有些不耐,但人世間美好的事情,她又特別敏感與留戀。事實上,如果她不是那麽敏感,在琴音中也不會留下那麽多的情緒……
    “第二次,我和她討論哲……討論理學,她對現有的理學派係都有所了解,卻也都有不認同之處。我將許仲平的‘大破滅’學說以泰西某學者為包裝略略闡述,她會下意識地皺眉、表現出不悅,卻無驚訝或刻意克製表露,不似作偽。
    “第三次,我試探她的閣內雜役仆從,發現這些都是樊園配給她的,除了一位固定的姨娘‘小蜓’、一個熟悉她口味的廚娘王嫂之外,其餘的她都不怎麽認識。甚至那位被捕的仆從她都從未見過——其蓮生閣的規矩,是男子非請不入內,包括其閣內的雜役也不行。
    “綜上所述,我覺得這個和許仲平接頭的小廝,其身份巧合的可能性很大。”
    聽到正事,左聞風還是正經起來。他聽著周道安的報告,習慣性地撚著下巴上的胡須,稍稍沉吟,說了句:
    “我們幹這一行的,最不相信的就是巧合。”
    “那是。但現在線索不多,其指向性隻到了蘇青荷這裏,以我的觀察和判斷,便是這麽回事。”周道安沒有鬆口。
    其實也是,你既然選我去做這檔子事,那就隻能相信我的判斷。所謂用人不疑麽!換個角度說,周道安經曆了這麽多凶險,見識和曆練也超過了其他“捕風”的“探員”。蘇青荷能在他眼皮下“演戲”,要麽是她段位太高,要麽是周道安水平太次。後者沒可能,那就隻能是前者。回到最初,周道安不認為這種可能很大。
    人設,的確是可以包裝出來的,但是要維護得滴水不漏則非常困難。周道安自問這一係列的操作沒有露出馬腳,在蘇青荷那裏,十方齋時他就是個“巧遇”者,前者很難有所預料和準備;打茶圍時也是突然上門,更不可能臨時製定計劃針對。要對一名突如其來的人都保持警惕和人設,是難度極高的。
    殊不知後世那些明星光環破滅,都是從人設崩塌開始?那還是有背後團隊一起營造的結果。這個時代,蘇青荷背後根本沒有團隊,僅靠自己來營造,不靠“真”去維持,非常非常難。
    退一萬步說,如果蘇青荷段位真的這麽高,周道安也無能為力了,再怎麽折騰也沒用。
    左聞風沒有反駁“屬下”的堅持,依舊是沉吟了一會兒,忽然開啟了另一個話題——
    “以你的觀察,拋開此事,蘇青荷的表現,和以往我們掌握的資料對比,有沒有不妥當之處?”
    周道安明白左聞風的意思——蘇青荷的資料,在捕風著手調查她時,就已然被搜羅得十分全麵了。在他人看來蘇青荷秘而不宣的身世,其實在捕風這裏、左聞風這裏、甚至周道安這裏,都不再是個秘密——
    蘇青荷,本名蘇泠。泠,隻是其閨號,在正式有名字之前,家道敗落。蘇家,本是鼎鼎大名,但家族風光不過100年,隻因出了一批文學天才,短暫地璀璨了一下,而後,蘇家陷入到了長時間的內部鬥爭、分裂中。
    蘇青荷的父親正是家族鬥爭中的犧牲品,甚至乎,其父在蘇家的族譜上已經是被除名了的。雖說,蘇家的名頭在世家裏已經並不值錢了,但在文學圈裏,當年蘇家門徒眾多,還是有一定的影響力。
    舉個例子,現在公認的文壇第一人“王世卿”王少傅,雖然出身大家族,但30年前仍是蘇家的記名弟子。也是因此名號,才在文壇一帆風順。之後更是娶了蘇家嫡係女作夫人,讓王家與蘇家的關係更加親密。不過,事後看,王夫人當年正是因為嫁到了王家,才沒有被蘇家的內亂所波及。
    因而嚴格意義上來說,蘇青荷是可以和王夫人攀上個“表親”關係。這也能解釋為何王家小姐私下裏和蘇青荷的關係這麽好,蘇青荷雖然社會地位卑微,但卻一直平安無事。但這些,都不是拿到明麵上說的。
    也正是因為左聞風知道這段“淵源”,他才更加認為蘇青荷有摻乎到“邪教”裏的可能。因為許仲平的“大破滅”理論,更像是想推翻現有製度的一種“革命”理論。蘇家如果還在,自然還是現有製度下的“得益者”。蘇家名存實亡,蘇青荷更是落得如浮萍一般的境地,才有了想推翻重來的動機。
    有一個明證——王少傅曾經親自見過蘇青荷一麵,表示過想幫她恢複良籍,卻被拒絕了。以往隻當是蘇青荷心高氣傲,不想依靠王家,如今很難不讓左聞風聯想到,蘇青荷是不是想留著紅倌人的影響力,謀劃一些事情。
    不過,這些也都是沒有根據的盲猜。起碼周道安與蘇青荷相處,對其性格有了個更深的理解。
    “蘇青荷雖然名頭很大,但她的性格卻的確不像是紅倌人應有的‘八麵玲瓏’。若她願意放下一些身段,可能能獲得的會更多……所以,蘇青荷的成名,屬下認為‘樊園’起到的作用更大。
    “當然,大人若有疑慮,我可以繼續與蘇青荷接觸,再深入調查……但大人也要做好這件事可能沒什麽收益的準備。”周道安表示道。
    左聞風想了想,還是覺得蘇青荷這條線不能輕易放。
    “實不相瞞,老夫總覺得這個節骨眼上,許仲平活躍得有些顯眼了。雖說他冒頭時間短,危害也不明顯,但如果……如果局勢稍有動蕩,哪怕癬疥之疾也可以變成大病。賢侄,你不是體製中人,不知道現在局勢的複雜。但老夫可以告訴你,你的老師進京,很可能就會是動蕩的開始。”
    這番話也不知是提點周道安,還是純感慨。
    “你在蘇青荷那裏,該如何還是如何,甚至幫一幫蘇青荷也可以。正好看看,這位蘇大家如果再一次名動京城又會怎樣……
    “過兩天,老夫自會同你老師會一麵……他這次回來,很快就有機遇……
    “林風聲是最早和許仲平打交道的人,我打算秘密調他進京。你和他是老搭檔了,可以繼續合作嘛……”
    周道安腦子裏頓時浮現出那張有點嬰兒肥的慘白麵孔,加上自言自語的習慣……林家豐哪裏是什麽好相處的人?什麽老搭檔,互相坑的“同事”還差不多。
    沒等他吐槽,左聞風的布置卻沒停,隻聽他繼續說道:
    “你自己也要有所應對——估摸著,你的名聲也會在這段時間小小地‘鵲起’一下。如何在諸多關注下自處,相信庸之會老成持重地對待。”
    “……大人的意思是,鬥茶的事還會影響到我?”
    “可能不光如此哦……”左聞風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這笑容又讓周道安心頭一凜!他想不到,就在鑼鼓坊聽風樓之外幾十裏、已是泱泱皇城範圍內的東宮所屬大樓裏,周道安的師父任聰任老夫子,正麵對著漢域未來的最高統治者。
    小半個時辰的時間,太子已經將重要的話都說完了。
    “便是這些了,任師傅,孤的事可就得拜托你了。”太子很親切地握著任老夫子的手,神色真誠地說道。
    任老夫子沒有教過太子,但太子稱呼任老夫子為“任師傅”,顯然是將其放到了太子之師的地位上,不可謂不重視。
    “太子無需如此。此事不光是太子的事,更是我們整個漢域的大事。作為文宗的弟子,任聰謹記先賢的教訓,一刻也未對自己放鬆過要求。如今聖上和太子願意以重任托我,任聰必不負所托!”
    隨著任老夫子鄭重承諾,這也意味著,3天之後、春闈需公示的主考官人選,已經落定。
    任老夫子此次進京,原本沒有料到自己居然會一下子又得到重用——這不叫東山再起了,這叫“急落急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