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偏愛掌中驚鴻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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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樣一來,陛下當年定了裴家什麽罪,那麽今時今日就要定南宮家什麽罪。”九華門前,年少清同徐承禎這樣說道,徐承禎微不可聞的笑了一下,“君恩莫測。”隱晦的意思就是,厚此薄彼。

    年少清眉眼一挑,驚歎道:“太子殿下真是好謀略,竟然想到了將裴家和南宮家綁到一條船上的法子。如此一來,陛下不想皇後的母族宋家一家獨大,必得留下南宮家,哪怕是個空殼子,也有警示作用。”

    他從前對太子的言行也是諸多不滿,如今才堪堪體會到,當朝太子的心機之深沉,根本不亞於皇帝和皇後,不愧是嫡親的一家人。

    徐承禎不置可否的一股涼笑,“而且,就算陛下狠下心來,寧願舍棄南宮家,也不願意為裴家翻案,太子還是贏了,畢竟齊王在朝多年的根基,還是當初仰仗著南宮家才積累起來的。”北方世家之首的百年南宮家,不是說說而已。

    如果皇帝不願意傾覆南宮家,勢必也要將裴家拉出那謀逆的黑暗地獄。他如果要太子給齊王和魏王一條生路,勢必也要默許裴驚鴻就是堂堂正正的裴家嫡女。

    可年少清和徐承禎不知道的是,這樣百利而無一害的招數,恰恰是南宮明塵這個南宮家的未來掌門人,為傅嵐宸提出來的。

    與此同時,京郊別苑中,得知了皇帝的處決的時候,溫執當著青玉和裴準的麵,狠狠的罵了一句:“狗皇帝真是偏心。”青玉默默低頭。

    “當年那樣對我們裴家,如今對南宮家又是另一套,老子真是氣不過。”溫執罵著罵著,就舉起長劍,恨不得一劍結果了他口中的狗皇帝。可是他又想到了他的“小公子”,猛地將劍又擲了出去。

    皇帝承認了裴驚鴻的身份,自然是想保住南宮家和齊王。

    三月的最後一天,皇帝下了兩道明旨:撤銷對武靖侯府的禁令,裴驚鴻以裴氏女的身份,可搬進侯府居住。

    闊別帝都十年的武靖候府,終於再次歸來,而且是堂堂正正的歸來。

    皇帝仍然對當年的事情,諱莫如深,不願多提。但是聖旨中明明白白的寫了,裴氏忠君護國,爵位如常。

    如此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僅在皇帝的一念之間,終於抹幹淨了裴氏十年的“叛國”誣名。 卻是裴氏舊人和傅嵐宸,以及遠方的沐王,努力多年的結果。

    還有另一道聖旨:恭敏侯南宮明塵承襲寧都郡王爵位,主掌南宮家。

    南宮平死了,南宮誠陪柔嘉長公主住在別苑,已經不管世事。 南宮家能扛事的,也隻有南宮明塵。 經過這次,南宮家也隻剩一個空爵,沒有什麽實權了。

    齊王回到藩地的第二日,皇帝如往常一樣上早朝,卻在中途聽大臣匯報奏折的時候,毫無征兆的暈倒在龍椅上。

    “陛下!陛下!陛下!!!”朝臣們大聲呼喚著,元和公公邊哭邊喊。

    “父皇!”傅嵐宸一個疾步上前,將皇帝穩穩扶住,大聲喊道:“快宣太醫!”

    太醫慌忙跪倒在地,一個個去探皇帝的脈搏,都知道虛弱的可怕,嚇得慌忙往後縮了縮,瑟瑟發抖。

    看他們的樣子,傅嵐宸便知道了皇帝的身體狀況。連日來的焦慮憂傷,哪能不上火呢,可皇帝也是個逞強的性子,硬是沒有對外透露一點。

    春夜花拂玉宮牆,金碧輝煌的太寧宮苑,因為皇帝病著,顯得格外冷氣沉沉。

    “元和,你侍候朕多少年了?”皇帝靠著龍紋金絲軟枕,聲音無力的問著身邊隨侍的人。

    “回陛下,已經三十一年了。”元和小心的回答,不敢有絲毫異樣的情緒。

    “那你還記得,朕登基多少年了嗎?”皇帝進來腦子昏昏沉沉的,很多事情都記不得了。

    元和停住了,認真的數了數:“回陛下,有二十五年了。”

    “二十五年......”歲月催人老啊!

    整整二十五年過去了,他坐在那張龍椅上已經這麽久了。想當初他的父皇也不過坐了十來年。

    當初的意氣風發都老了死了,當初的花前月下謝了沉了,當初赤膽熱血也在北漠孤寒中漸漸冷卻,甚至當初的誓言都磨礪在歲月中消失淡忘了……唯獨這個皇權,依然冰冷如鐵,使人沉淪,墮入其中,無法自拔。

    皇帝又咳了幾聲,這時小黃門進來稟報說太子到了。他咳嗽著,扶著軟枕直起上半身,殿內的焚香,煙霧輕杳,朦朧了灑進來的春光。

    不一會兒,皇帝見到了太子,他臉上並無太多表情,隻是默然的,站在了他的麵前。

    他抬起手,想去撫摸一下,太子鬢間的光亮的烏發,他此刻臥病在床,他很想念自己的兒子,可是傅嵐宸依然不為所動。

    罷了,他最終還是要將這個他握了一生的皇位,傳給了他的嫡子。

    成孝十九年六月,皇帝在太醫的建議下,移居北苑靜養,皇太子監國,可裁軍國大事。

    盛夏將至,人間極致的繁烈,又如何抵得過一代皇權的更替?

    皇帝雖然將武靖侯府解了禁,但是裴驚鴻依舊住在東宮,傅嵐宸的羽翼之中。皇帝和皇後都派人來查探過裴驚鴻的病情,如今她已前事不記。數名德高望重的太醫都對裴二小姐的失魂之症無能為力,帝後雖然麵露沉痛之色,但是心底都舒了一口氣。

    這樣的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癡兒,能對皇室和朝堂,有什麽威脅呢?不過是榮養餘生罷了。

    皇帝對於這樣的局麵,也還算滿意。傅嵐宸領過兵,打過仗,還收複過北地三州,有軍功,有威信,不會像他一樣,一輩子被軍權牽製。

    傅嵐宸是嫡皇子,出身堂堂正正,身後是將門世家長平侯府,又有門生遍天下的曹氏一族,武將也有了,純臣也有了。

    至於還有一些小小的瑕疵,他相信傅嵐宸可以處理好。傅家人的血統,隻要坐到了那個位置上,很多事情,無師自通。

    皇帝心裏盤算著,隻要傅嵐宸不過分胡鬧,荒廢朝政, 這輩子做個守成之君,足夠了。如果他再勤奮一點,努力一點,或許還可在史書上留下一筆不低的功勳。

    隻是有一日曹太傅去北苑給皇帝請安,二人敘談良久。曹太傅誇讚太子殿下自從監國之後,端正嚴明,明敏果決,勝於往日甚矣。

    皇帝聞言淡笑,本來應該高興的事情,心中卻有些淒涼。不知為什麽,他總覺得,傅嵐宸跟他除了回稟國事之外,已沒有了家事跟他交談。

    從前惡劣的父子關係,最後隻剩下疏離的君臣相宜。他得到了一個滿意的繼承人,卻終究失去了一個兒子。

    嘉旭宮裏進進出出的,所有人都在準備遷宮之事。皇帝的意思,希望太子可以搬回承華宮。

    時至今日,傅嵐宸也沒什麽不同意的,於是將遷宮的事宜,交托給了成鶴薇和盧至柔。大家都異常忙碌,隻有裴驚鴻一個人在冷泉苑中,安安靜靜的坐著,麵前放著一把七弦琴,是宮人們整理庫房的時候翻出來的。

    裴驚鴻現在雖然不會彈奏,吳嬤嬤看她似乎很感興趣,便交給了她打發時間。傅嵐宸在後殿找到裴驚鴻的時候,她正對著琴弦發呆。看到傅嵐宸來了,也不說話。

    他剛剛下朝就趕了過來,一身明黃色的金織朝服還未褪去。大翊的朝服上繡了很多的東西,有龍飛九天,山川日月,有奇珍異獸,江海河流,這樣繁重複雜的朝服,穿在傅嵐宸的身上,愈發顯得年輕的儲君挺拔英俊,威嚴穩重,華貴逼人。

    或許是從來沒有見到過這樣的傅嵐宸,裴驚鴻一時間看的竟有些癡了。

    傅嵐宸走過去牽起她的手,有些嗔怪道:“今日清晨剛下過一場小雨,怎麽穿的如此單薄?”裴驚鴻不喜歡別人碰她,除了傅嵐宸。

    “就不穿。”她知道自己被教育了,生氣的嘟起嘴巴,別過頭去,跟個孩子一樣賣癡。

    傅嵐宸笑著跟過去哄她,“好了好了,我錯了,好不好,別生氣了。”又看到她麵前的七弦琴,輕聲道:“想聽琴嗎?我給你彈奏,好不好?”

    裴驚鴻聽到這話,立馬轉身看向傅嵐宸,點了點頭,自己乖乖的走到一旁的小墩子上坐下,傅嵐宸隨即脫下自己厚重的朝服外套,將裴驚鴻包裹在內。

    裴驚鴻如今雖沒有了過往的記憶,這愛聽琴的喜好,還是沒變過。傅嵐宸坐下來,調撥了幾下琴弦,便開始緩緩彈奏。裴驚鴻認真聽著,雖聽不出好還是不好,隻覺得新奇異常。

    冷泉苑的桃花,才冒出幾許新芽,琴音緩緩流出,此情此景,讓裴驚鴻的腦海中,出現一個陌生又熟悉的畫麵,仿佛,曾經也有過的。

    某年某月,桃花樹下,一位俊眉秀目的小公子,輕撫琴弦,一曲之後,滿堂華彩。

    她的腦海裏似乎會開始冒出一些,很多重疊過發生過的場景。

    東宮人的正忙碌遷宮事宜,突然聽到冷泉苑中傳來了一曲琴音,琴音清朗明舒,悅耳動聽。讓人不由停下腳步,細細品味。

    鍾南苑的盧至柔停下了手中的動作,靜靜的聽了一會兒,身邊的宮女說道:“這樣動聽的琴聲,除了良娣,就隻有太子殿下了。”

    盧至柔笑了笑,輕聲道:“自然是殿下彈奏的,名震天下的《鳳求凰》,可不是隨隨便便就可以彈奏出來的。”說完,就繼續收拾東西了。

    同月,傅嵐宸派溫執去了斕州一趟,截斷了徐彥想要親自來光淩的心思。

    因此斕州的徐家人隻知道,十年前的武靖候府重新複出了,還尋回了一個二小姐,並不知道裴驚鴻就是徐歸宜。

    但是承恩公府自是瞞不住的,不過傅嵐宸也沒想瞞他們。徐達和徐承禎都是聰明且通透的人,知道什麽該說,什麽該避,一向進退得宜。(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