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等閑變卻故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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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驚鴻慢慢悠悠的看向她,右手輕輕覆上額間的紅蓮焰火,笑的明媚柔和,“看來這麽多年過去了,貴妃娘娘依舊對臣妾,恨之入骨呢?不然怎會如此念念不忘,一看到這個花鈿,就認出了本宮?”這紅蓮焰火的花鈿,滿皇宮的人,除了當年的裴淑妃,還有誰有這樣張狂的性子,竟敢描在額心的最顯眼處。

    南宮貴妃的眼裏,滿是嫉恨和怨怒,卻偏偏什麽也做不了,隻能無力的捶打枕頭,嘴角顫抖的厲害,無能狂怒的樣子,實在令人唏噓。

    裴驚鴻突然想起,幼年她隨姨母裴淑妃在禦花園中,偶遇南宮貴妃,那樣明豔驕傲的女子,一雙美人眸,將世間萬物都不放在眼裏的做派,被歲月消磨的,竟然隻剩下滄桑。

    “貴妃娘娘別怕,你當年不是親眼看著我姨母下葬嗎?已死之人,怎麽會來到這裏呢?”裴驚鴻伸手拿住南宮貴妃的手,試圖讓她冷靜下來。

    聽了她的話之後,南宮貴妃果然平靜了不少,胸口起伏不定,還在粗口喘著氣,“你....你是....誰?怎麽會跟裴淑妃如此相似?”

    裴驚鴻笑言:“貴妃娘娘真是老了,竟然連妾身都不認識了。妾身是太子妃徐歸宜啊,您忘了麽?就是被您派人追殺墜崖的那個徐歸宜。”你看,人的血債為什麽要這麽多呢,躲得了初一,躲不過十五。

    “啊!!!你走開,你走開,不要來找我!”這下南宮貴妃徹底崩潰了。如果說裴淑妃的死,她當年隻是幸災樂禍,可是徐歸宜的死,她是真正參與謀劃的。

    “貴妃娘娘,山崖風大,氣候寒冷,妾身怕冷極了,怎麽能不來找您呢?”這一言一句的模樣,分明就是當年的太子妃徐歸宜。

    “不要來找我,本宮也是被逼的。本宮是想要除掉皇後,沒想過要害死你。你要怪就怪皇後,她要拉著你去什麽五行山,她也不是什麽好人。”南宮貴妃開始胡亂的喊叫起來,“當年你是為了救她墜崖,可後來她明明查出來背後的凶手,卻沒有公之於眾,所以你更應該去找她才是。”

    “你說什麽?”裴驚鴻心中一驚,有些難以相信。她狠狠拽住南宮貴妃的手腕,逼她重新說了一遍,“你再說一遍,什麽公之於眾?”

    南宮貴妃被裴驚鴻狠狠推了一把,頭發都散了開來,已經十分狼狽,抽泣道:“當年太子妃墜崖之後,皇後跑來我宮中興師問罪,說她已經知道了是南宮家派的殺手,但她沒有公之於眾,而是選擇了隱瞞。她想要陛下因為太子妃之死,對太子生存愧疚,從而穩固太子在陛下心中的地位。”

    嗬.....原來如此,還真是人盡其用啊!

    裴驚鴻一時間,悲涼和哀傷交加,若論涼薄,恐怕沒有人比得過傅嵐宸的這一對父母。

    南宮貴妃嘴裏還在叫嚷這,“來人啊,快來人啊!”

    裴驚鴻冷眼盯著她,“別喊了,本宮的目的已經達到,不屑於取你的性命。”

    南宮貴妃半信半疑的往床榻內側挪了挪,“你不是徐歸宜,你到底是誰?裴家二小姐?傅嵐宸的驚鴻夫人?”

    “我是裴照錦。”如此簡短的一句話,讓本已平靜的南宮貴妃,再次掙紮著要坐起來。“你別害怕,我不是鬼魂,我沒死。”

    “你果然沒死,之前源兒跟我說,我還不相信。原來都是真的,你是裴照錦,那你回來報仇了嗎?”南宮貴妃被嚇的麵色蒼白如紙、沒有絲毫血氣。

    “是啊,回來見一見故人,總不能讓我裴家的人,在九泉之下太孤單了,你們這些活著的,都要早日下去給他們請罪才是。”裴驚鴻冷凝著臉,眸色如雪,“不過你放心,我不會讓你死的,隻要太上皇活著一日,你也可以好好躺在這懷儀殿中,頤養天年。”這樣生不如死才更加解恨!

    “你恨我,難道不應該更恨陛下和皇後麽?陛下薄情寡性自私涼薄,皇後為虎作倀,助紂為虐。他們這對夫妻,才是最該死的人。”南宮貴妃咬牙切齒的罵著,仿佛從未與她的陛下,如今的太上皇,歡好過一般。

    裴驚鴻有些吃驚:“太上皇知道,貴太妃這麽恨他嗎?”永毅帝為了南宮貴妃,破格赦免了南宮家多少罪行。那蘭池宮的大片牡丹,如今依然盛開的明豔嬌媚。若是太上皇知道南宮貴妃這麽恨他,豈不是一片真心付之流水?

    南宮貴妃已經徹底冷靜下來,眼角帶著一股涼薄的笑意,“我十歲時,就認識了陛下,我與他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他年長我幾歲,他教我彈琴撫簫,下棋投壺。我以為他愛我,所以我也便真心實意的等著他。我曾經非常天真的以為,隻要等我及笄了,他就會娶我過門.....”說道這裏,她又開始哭了哭了起來,“我為了他,從小認真學習繁雜的宮廷禮儀。同齡的女孩子,還在父母懷裏撒嬌的時候,我已經在學完了一整套宮廷禮儀。為了他,我從小便告訴自己,我要知書達理,要敏慧聰雅,要冠絕京中所有的名門淑女,這樣才能配得上他的身份地位。”

    她又開始自嘲般的笑了,“哈哈哈!!!可是,我等來了什麽?”就在她認為美夢成真的時候,另一個女人卻出現了。他娶了長平侯府的大小姐,同樣才情過人,名滿帝京的宋玫安。她如何能甘心?

    她大笑著,卻淚流滿麵,聲音無比的淒愴,“何如薄幸錦衣郎,比翼連枝當日願。是我太傻太天真,我不應該怨恨旁人,錯的是我自己!”

    人生若隻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

    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心人易變。

    驪山語罷清宵半,淚雨霖鈴終不怨。

    何如薄幸錦衣郎,比翼連枝當日願。

    五月十二,南境守軍和蜀南王軍合兵十萬,於平川北岸狙擊百越王所率領的敵軍,大勝。

    裴驚鴻去見永毅帝的時候,他的手邊放著一本《淮陰侯列傳》。

    “參見太上皇。”她依舊恭敬行禮。

    “坐。”永毅帝抬頭看了看她,眼神晦暗交雜。

    “聽說太上皇指名要見臣妾?”裴驚鴻微笑著確認。

    “是。”永毅帝不想浪費時間,直說道:“朕一生,辛辛苦苦培養了一個好兒子,到頭來竟然是為了你們裴家養的了。”裴驚鴻依舊微笑不語,她當然知道太上皇對裴氏的怨恨。

    “太子生性頑劣,卻聰慧異常,是朕壓著他學了諸子百家,縱橫權謀,如今他成才了,就這樣對自己的父親嗎?”他到底是如何能坦然說出這番話的呢?

    裴驚鴻麵上微笑著,衣袖中的指尖已深深掐進手心,她極力壓製著自己的情緒,平靜道:“陛下,您也是一代聲名顯赫的帝王,您也熟讀諸子百家,您.....還喜歡讀淮陰侯的事跡,難道不曾聽過後人對漢高祖的評價嗎?”

    “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真是永毅帝在位生涯,最為真實的寫照。

    裴驚鴻念完最後一個字,大殿之內有須臾的沉寂。永毅帝那張冷肅的正臉之下,也握緊了拳頭。

    “那又如何?朕是天子!”

    裴驚鴻笑得悲哀,真是無可救藥。“陛下是天子,如今救得了貴太妃的病嗎?又或者,其實是.....中毒?”

    皇帝眸色大變:“果然是你。”

    “陛下,不是我,是您自己,聰明反被聰明誤。當年,您命人秘密研製初一種慢性毒藥,種在了我母親的身體裏,讓她兩軍陣前毒發,一招不慎,便丟了性命。可曾想過,十三年之後,報應到了自己的貴妃身上?”裴驚鴻的笑容裏滲著毒液,她等這一天等了很久了。

    “你是從什麽時候起,發現世間有這種毒藥的。”當年永毅帝派人找了一個方外高士,研製了整整一年,才得了一種無色無味,銀針也驗不出的慢性毒藥。這種毒藥,需得連續侵染兩到三年以上,才會開始發作。它不會害人性命,隻會令中毒之人的肢體慢慢僵化,如同中風。

    “貴太妃宮中的牡丹,大都是從東都進貢新品,一月一換,數年來不曾變過。說起來,太上皇對貴太妃還真是一往情深,年年月月,牡丹花期永恒。”裴驚鴻輕飄飄的說著話,眼睛卻盡是鄙夷之色。

    永毅帝眸色晦暗,沒有開口。他當年把這毒種在裴雪妧的身上,曾覺得天衣無縫,“朕沒想讓她死,朕隻是想讓她中毒,然後癱瘓在床,再也領不了兵,這樣就沒有了威脅。我朕從始至終都沒想過要裴雪妧死,你相信朕。”永毅帝此刻說的是真心話,當年的猜忌是真的,算計也是真的,但他沒想過要她死的。

    “我母親的屍骨在北境已經化成了風,太上皇如今卻想撇清關係嗎?”裴驚鴻已經不信他了。

    永毅帝見裴驚鴻不信他,咆哮道:“是她自己與大襄的沐王,私下來往,不幹不淨,怨不得朕!”口口聲聲都是別人的錯,完全沒想過自己的刻薄寡恩。

    “朕有錯嗎?朕是天子,想要皇權獨握,整頓功高蓋主的臣子,做天下萬疆說一不二的主人,有什麽錯?”永毅帝一遍遍的否認自己的過錯,仿佛喊的越大聲,他就越是對的。

    “太上皇多年來,還是如出一轍的刻薄寡恩,自私涼薄。”裴驚鴻冷冰冰的說道,“不過我今日來此,也不是聽太上皇辯駁的。”

    裴驚鴻從衣袖中掏出一份布帛,上麵是大襄的文字,遞到永毅帝的麵前,“太上皇不遑看一看,這份通函,是否就是太上皇十三年前,要找的——通敵叛國的罪狀。”

    永毅帝激動的麵龐,陡然僵住,不敢相信的看向這份顏色有些發黃的布帛。(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