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長亭空落淩雲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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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轉頭又看到了溫執,沉聲道:“溫執,都說你當年死在了大別山,可我卻不信,當年在九龍山獵場,我便猜測那是你,否則太子……哦,不,如今是新帝了,他怎麽敢隻身上前,願為人質。”

    溫執轉了轉手中的劍,輕蔑道:“成靖雲,大別山之後,老子的這把劍,就專為取你和太上皇的項上人頭而活著。你們不死,老子的劍坐立難安。”

    成靖雲嗤笑一聲,不再理他,重新看向一身清月的裴驚鴻,“你長大了,更不像你的母親了。”

    裴驚鴻揚起頭,將自己額間的那一簇紅蓮焰火,顯露得更加光華奪目。果然見到成靖雲的眼中,閃現過一絲驚色。

    她眉眼不像,但是這一簇紅蓮焰火……

    “阿薇死了?是誰殺的她?”成靖雲冷眸含怒,手握成拳,一旁的溫執也握緊了劍柄。

    “人不殺我,我不殺人。”裴驚鴻語氣極簡。

    “你明明知道她等了你一輩子,你是如何下得去手?”他不知道自己是最沒有資格代替成鶴薇問罪的人。

    “成家人的命是命,我裴家人的命就不是命了嗎?”裴驚鴻狠狠問道,目光如淬了冷箭一般。

    成靖雲一頓,“害死你母親的,是傅宗燁。”心底深處的恨,迸發出來,他竟然直呼太上皇的姓名,“害死你的母親的,是傅宗燁。”

    溫執冷哼一聲:“我們當然知道是他害死了將軍,可是成靖雲,你敢說你沒有背叛將軍嗎?她的死,你沒有參與其中嗎?”

    成靖雲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我成靖雲,一生桀驁,目空一切,卻唯獨將她放在心底多年,捧著,護著,敬著,愛著,可她的眼裏心裏,隻有百裏奚,任憑我怎麽樣,都捂不熱她的心。”

    “所以說,因愛生恨,是你們成家的祖訓。”裴驚鴻眼神涼薄,臉上的恨意卻深切,走了兩步,“我母親一直視您為親兄弟,百般信任。即便她察覺到你勾結林鬆河,泄露北境兵防圖,她都替你瞞著,想給你一個自恕的機會。可您呢?當年又是如何算計她,傷害她,讓她含恨而終。”

    “我沒想讓她死,我隻是想讓她退出北境統帥的位置,回到光淩,忘掉百裏奚。害死她的,是傅宗燁,不是我。有本事,你去殺了傅宗燁,我成靖雲就把我的項上人頭,生祭給你們。”成靖雲雙目猩紅,青筋暴起,大聲吼道。

    一旁的溫執也不甘示弱,“好啊,那你現在就死。隻要你死了,我立馬去殺了明光宮的皇帝,讓他陪你共赴黃泉!”

    “裴照錦!你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就是裴照錦!”成靖雲陡然怒吼了一聲,嚇得溫執以為他要對裴驚鴻動手,立時拔出了手中的長劍,怒道:“成靖雲,你不要亂來!你當年已經背叛了將軍,如今還要傷害小公子嗎?”溫執情急之下,脫出而出就喊出了“小公子”的名號。

    成靖雲看也不看他,隻盯著裴驚鴻,“我知道,你不會殺了傅宗燁,殺了他,你還怎麽做他兒子的皇後?”

    裴驚鴻轉過身來,陰冷道:“我不殺太上皇,不是因為我要做傅嵐宸的皇後。而是因為他答應我,會親自寫下罪己詔,將我裴氏一族的冤屈,重新洗刷,昭告天下。是,你說的沒錯,我母親身上的毒,是太上皇種的。我裴氏滿門,也是太上皇下旨誅的。所以,我要他親自在天下人麵前,向裴氏道歉,為裴氏正名!”

    成靖雲有那麽一瞬間,幾乎要落下淚來,這是他藏在心底多年來的願望,竟然被一個小丫頭完成了。“你......”

    “可是成國公,十三年前,北境的五萬英靈,總是你的錯吧?如果不是你勾結林鬆河,他們不會全軍覆沒。這麽多年過去,你在北境的日日夜夜,就沒有夢到他們回來索命嗎?”裴驚鴻的雙手已經被溫水泡軟,多年不握刀兵,她手刃不了成靖雲。可她修煉誅心之術,已經爐火純青。

    成靖雲低著頭不說話,向後跌退了兩步,胸口卻起伏的厲害,“原來,我才是那個始作俑者!是我為情亂智,害了阿妧,害了北境的將士們。”

    裴驚鴻猜到他這些年,心裏必然十分不好過,於是換了個語氣,稍稍柔和些,“小舅舅,你難道不想知道我母親臨終前,給你留了什麽話嗎?”

    聞言,成靖雲的眼中大放光焰,急忙忙問道:“你母親臨終的遺言?她.....還有遺言留下?”當年裴雪妧死在亂軍之中,他正在徹藍城內養傷,就連最後一麵都沒見到。

    他從沒想過,她竟然還有遺言留給自己。“當年,徹藍城外五萬大軍,全軍覆沒,你母親也死了,哪裏來的遺言留下?”不愧是統領北境二十萬大軍的大將軍,清醒的實在快。

    裴驚鴻不慌不亂的抹了兩滴眼淚,悲傷道:“所有人都以為我母親死在了那場大戰當中.....”

    “難道不是嗎?”成靖雲率先發問。

    “難道不是?”溫執也跟著問道,“當年的戰場,我親自去過,一場大火燒過之後,沒有任何活著的生命。”

    “小舅舅,你說你愛我母親,可是你聽到她死了,除了大哭一場,仍然做著皇帝的好臣子,什麽也沒做過。哪怕後來你查出了我母親真正的死因,至始至終,你都沒有為她做過什麽。”裴驚鴻揚起頭,將眼淚逼回眼眶,寒聲道:“還是大襄的沐王爺,跑到戰場上,尋到了我母親的一絲氣息,將她帶了回去,又請了當世名醫白柏先生,用名貴藥材為我母親續命。”

    成靖雲僵住了,溫執也凍住了,原來那場大火,是沐王為了救走飛鴻將軍,掩人耳目的動作。

    “白柏先生雖是神醫,可他說我母親存了死誌,不肯用藥,拖了不到一個月,便去了。”裴驚鴻掩麵抽泣,淚水沾濕了手帕。

    成靖雲愧悔的跪倒在地上,雙目開始無神,嘴角一直蠕動,不知道在呢喃著些什麽。溫執以劍撐地,身體也止不住的顫抖。

    裴驚鴻從懷中掏出一方帶血的錦帕,半跪在成靖雲的麵前,輕輕遞給他,“成國公看一看,這是不是我母親的字跡和手帕。”

    成靖雲手抖的根本不受控製,顫顫巍巍的接了過去,“你是如何得到這塊手帕的?”

    裴驚鴻曼聲道:“這是大襄的沐王爺囑托人送過來,說是母親的遺物,我如今回來了,自然是要物歸原主的。”

    一方帶血的錦帕,雖然年歲久遠,血跡和芳澤已經稀薄,可是錦帕的一角,上麵繡著的正是一朵紅烈烈的杜鵑花,那是蠶洲的木樨絲編織而成,色澤豔麗,千年不褪。

    “是她的手帕。”成靖雲緩緩打開,上麵正是他銘刻於心的字跡,“吾雖出身高門,自恃淩雲,飲刀快馬,實則愚拙不堪,故此結局,怨不尤人。”短短的十幾個字,他仿佛看完了自己的餘生。成靖雲躬著身子,泣不成聲,裴驚鴻過去想扶起他,卻發現根本扶不動。

    溫執看不過去,直接罵道:“成靖雲,你現在裝什麽裝?將軍她已經死了,就是死在你們的陰謀詭計之下。你別給老子在這裏哭,老子覺得惡心!”說完他就揮了一劍,劍身落地,從成靖雲的鬢角劃過,手帕飛了出去。

    裴驚鴻心中一驚,急忙將錦帕拾了回來,小心翼翼的拿好。

    沉默了片刻,成靖雲請求道:“這個帕子,可否留給我?”裴驚鴻退了兩步,將帕子捂著更緊。

    “做什麽癡心妄想呢?這是將軍的遺物,自然是留給小公子的。”溫執惡狠狠的凶道。

    成靖雲擦幹臉上的淚痕,緩緩起身,“以物換物,我拿兵符跟你換。”一句話落地,滿室靜止。

    是瘋了嗎?一塊帶血的手帕,換北境二十萬大軍的兵符?!是瘋了吧,才說出這樣的話。

    “成靖雲,你在瘋言瘋語些什麽?”溫執走上前,攥緊他的衣領子,直接給了他一記悶拳,成靖雲也不還手,自己從地上爬起來,就去拿出一個木盒子,遞到裴驚鴻的手上。

    這是她此行的目的,但她沒想到如此順利,一時間竟有些不知所措,隻將錦帕重新給到成靖雲。

    能換得北境的兵符,她有什麽不能換的,哪怕成靖雲是要了她的命,給成鶴薇償命,她也是答應的。

    他又拿出一個長長的錦盒,輕輕的打開,裏麵是兩支畫筆,“這是你母親為你準備的十三歲的生辰禮,她沒有機會送給你了,我代為保管了很多年,今日.....也物歸原主。”當年,隻有成靖雲在北境,所以裴雪妧在北境的將軍府,就是他代為清掃的。

    裴雪妧那時正在被朝廷議論通敵叛國之罪,將軍府的很多東西,都被罰沒歸了朝廷。唯有她的幾件私物,被成靖雲偷偷藏了起來,其中就包括這兩支上好的紅貂毛做成的畫筆。

    畫筆?她曾經與母親說過,要當一名畫師。母親一直記著,並放在了心上。

    裴驚鴻難以置信在許多年後,還能再次收到母親的生辰禮物,心中湧上來一股暖流,繼而又噴滿了悲傷。

    在這之前,她深深的痛恨著成靖雲,恨不得親自割下他的頭顱,祭奠母親和五萬英靈。可是到了這一刻,滔天的恨意,漸漸的轉化成了悲怨.....

    她曾經那樣真切的喊了他十三年的小舅舅,將她視作自己的親人啊!親人反目,茹血割肉,她的心裏也同樣不好受。

    她頭腦發熱,隻覺身體處在冰火兩重天,這時大帳外傳來副將的聲音,“大將軍,長平侯派人來接驚鴻夫人和溫先生。”一個時辰已經過去了,她與宋辜約定的時間到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