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阿瓦城三十多裏地的山坡上，一小隊明軍藏在距離大路七八裏的山林裏，盯著眼前過路的大隊緬軍。
    “看來被李大帥攆的很慘，都狼狽成這樣了。”
    趙炮兒輕聲戲謔一句。
    “閉嘴。”
    手下發聲，馬上就被張頭喝止住。
    開什麽玩笑，雖然斥候單兵作戰能力很強，可山坡下緬軍那麽多，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把他們淹死。
    現在他們隱藏起來要是暴露了，鐵定十死無生。
    這小隊明軍，正是昨日才從瑞波城偵查返回來的明軍斥候。
    本來他們應該可以休息一段時間，短期內是不用接取新任務的。
    可是，在他們拿著賞銀下去休息後不久，就被上麵找到，又安排下新的任務。
    是的，就是現在他們的任務。
    不是繼續偵查敵情，而是想辦法避開緬軍，和跟在他們後麵的明軍聯係上。
    這個任務，說實話並不難搞，主要就是預判可能接觸到緬軍的位置，找到地方躲藏起來。
    等緬軍過去後，再繼續往前走，直到和明軍相遇，傳遞過去消息，任務就算完成。
    傳令兵的活兒，對這些人來說，真沒什麽難度。
    之所以還是安排他們過去，也就是因為他們之前已經跑了這附近，對地形比較熟悉，李如鬆擔心書信被截。
    比較要往北走，很容易和緬軍南下撞上。
    一旦信使被攔截，就等於把消息告訴了莽應龍，這不是李如鬆想要的。
    思前想後，也隻有這隊斥候擔任傳信任務比較靠譜。
    本身他們就很警覺，否則也做不了斥候這個差事兒。
    稍微粗心大意，怕是墳頭草都長老高了。
    於是，張頭這隊斥候又接受了新的命令，給北邊傳遞消息，連夜又帶了補給出了城。
    此時，他們就隱藏著山林裏，馬匹也被牽上山，找了個茂密的樹叢後麵隱藏，馬匹都被栓在樹上，都帶了嘴套，免得發出聲音。
    而現在，他們就在樹叢邊上，緊張的看著山下緬軍經過。
    老話說得好，人上一千扯天連地，人上一萬無邊無際。
    什麽意思呢？
    這句俗語的意思是，當人數達到一千時，人們會感到天地相連，仿佛可以觸及天空。
    而當人數達到一萬時，人們會感到四周沒有邊際，仿佛置身於無邊的空間中，也就是形容氣勢，非常壯觀的氣勢。
    其實，看過《大決戰》電影的都知道，其中有一段就是國民黨軍隊行軍，導演是選擇用航拍展示數萬人的大兵團運動那無邊無際的氣勢。
    應該是徐蚌會戰，在大運河附近，軍隊組成無數條長龍，其間還有坦克和汽車組成的車隊在茫茫大地上行進，那種雄壯又帶著緊張的氣氛一下子就撲麵而來。
    而此時在這隊斥候眼中，其實感受也是差不多的，而且因為是親身感受，又略有不同。
    此時看得到的大路上，都塞滿了敵人的士兵。
    在張頭嗬斥後，所有人都閉嘴不敢再發一言，哪怕這裏距離大路隔得老遠，也擔心被敵人聽到動靜似的。
    但是雖然都不發一言，可是每個人卻都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還有那聯綿的心跳聲。
    “咚咚咚”
    毫無疑問，一小隊斥候們正承受著巨大的壓力。
    終於，有人忍不住開始往後爬。
    他們不敢起身往後走，擔心動靜被敵人發現，隻能一點點往後挪。
    看不到，也就不用承受這種壓力了。
    一個時辰過去了，路上還是密密麻麻的緬軍士兵。
    兩個時辰過去了，大路上緬軍士兵才稍微鬆散了一些。
    又是半個時辰過去，終於，他們看到了盡頭。
    又是一隊鬆散的緬軍士兵正在一路疾行過來，而在他們後麵，也沒有再出現敵軍的蹤跡。
    “我滴乖乖，終於是走完了。”
    趙炮兒又忍不住開了口，他忍耐力算是不錯的了，很沉得住氣，可先前也有著窒息的感覺。
    實在是幾萬緬軍就這麽從他們麵前經過，他們甚至還看到了幾頭大象象背上的寬大竹籃。
    而竹籃裏的人，衣著華貴，雖然是在逃命，可莽應龍他們的待遇肯定也不是普通士兵的待遇，需要用腳去丈量這一路的長度。
    其實，在看到那些人的時候，趙炮兒都忍不住把手摸到了鳥銃上，差點就想對著象背來一發。
    幸好，他忍住了。
    知道當下的環境，實在不利於這麽幹。
    一個魯莽的舉動，說不好就讓他們這一隊人陷入萬劫不複的境地。
    發出聲音後，趙炮兒又馬上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同時他也看到張頭狠厲的眼神盯向他。
    軍隊裏的人，好勇鬥狠慣了，張頭既然能成他們的頭兒，自然也是身手最厲害的，小隊裏誰沒被他收拾過。
    終於，最後一列緬軍從他們麵前走過，趙炮兒這才又小聲說道：“張頭兒，好像走完了，我們是不是趕緊出發，都爬了幾個時辰了。”
    在和緬軍接觸前，隊裏就有人通過趴地上聽聲音的方式判斷即將和緬軍大隊遭遇，所以先一部選擇了隱蔽，把自己藏起來。
    不過這樣的本事，其實判斷誤差也是有的。
    他們躲避了差不多半個時辰，緬軍士兵才姍姍來遲。
    對此，那兄弟的話說就是“判斷失誤，誰能想到那幫緬甸孬兵這麽磨蹭。”
    滿打滿算，他們藏在這裏的時間已經超過三個時辰，幾個小時沒怎麽活動，此時大家都感覺手腳有些僵硬。
    “稍微活動一下，但還是要藏好，說不好後麵還有敵人斷後的隊伍。”
    張頭小聲說了句，自己先活動起手腳，不過依舊是趴著。
    其他人也有樣學樣，跟著開始活動起來。
    小半個時辰後，大路上再沒有出現一個緬軍的蹤跡，張頭這才起身說道：“大家都動起來，牽馬下山，我們走。”
    其實，他們也是運氣，如果是正常的行軍，在大隊人馬出現前，幾裏甚至十幾裏地的地方，肯定是會有敵軍的斥候偵查的。
    可是這一路逃來，前方都沒有出現過危險，沒有明軍士卒出現，這讓莽應龍也起了疏忽的心思。
    再有昨晚知道瑞波城和阿瓦城之間還有不定時聯係，還約定發現敵蹤就要相互傳信，所以讓莽應龍產生了誤判，認為這裏不會有明軍出現。
    也是因此，這一路上，莽應龍都沒有派出斥候在前方偵查，也沒有派出部隊在後麵斷後。
    否則，張頭這一小隊明軍，說不得就會和緬軍斥候遭遇上。
    當然，也隻是可能。
    畢竟他們很小心，老早就開始隱藏蹤跡。
    最大的可能還是提前藏好，然後很快就看到緬軍的斥候小隊，然後才是緬軍主力。
    很快，十來名明軍斥候牽馬下山，一直到了路邊，這才紛紛翻身上馬，打馬向著北麵而去。
    這裏距離瑞波城還有二十多裏地，也根本不用擔心什麽，除非他們非常命歹的遇到緬軍的斷後部隊。
    不過很幸運，一個時辰後，他們沒有遭遇敵軍，而且已經接近了瑞波城。
    按照上次那樣，早早的下馬避開大路，鑽進路兩邊的林子裏。
    然後走山路，一點點接近瑞波城。
    在昨日隱蔽的地方，先藏好馬，然後才摸到前麵樹林裏觀察瑞波城動靜。
    他們沒有選擇直接牽馬繞城，而是要先看看情況。
    今天的瑞波城城頭上相比昨日似乎沒什麽變化，但是城門卻打開著。
    城池附近的道路上，也出現了稀稀落落的人群，甚至偶爾還有馬車從城外往城裏走。
    “張頭，他們是在收攏附近百姓嗎？”
    有手下小聲問道。
    是的，一看，貌似就是像瑞波城在收攏附近百姓進城。
    “幸好咱們沒有直接繞城過去，我記得前麵就有兩條岔路，直接過去也許就會和這些百姓遇上。”
    趙炮兒又小聲說道。
    “他們應該是在堅壁清野，說明大帥的兵馬也快到這裏了。”
    張頭開口說道。
    瑞波城開著城門，說明明軍至少距離此地還遠，少說二十裏地還是有的。
    否則，城門絕不敢這麽敞開著收人。
    不過雖然明軍主力離這裏還遠，但是對麵如此急迫，也看得出形勢的緊急。
    除了有人不斷進城外，城裏是不是還有馬車和軍士急匆匆出城。
    “趙炮兒，你帶路，我們先去你說的大路邊看看。
    我們可沒時間耽擱在這裏，隻能瞅準沒人的時機，穿過大路繼續往北走，找大帥的隊伍。”
    張頭開口說道。
    “瘦子，你去後麵，叫他們把馬牽過來。”
    他們是要往北走，當然不能靠兩條腿，還是得騎馬而行。
    所以，他們要帶著戰馬過去。
    不過，這次等的時間有很長了。
    穿過兩條大路，就讓他們折騰了兩個多時辰，因為大路上時不時就有緬甸百姓拖家帶口經過那裏。
    而且，他們雖然可以殺人滅口，可遠處還有其他百姓，他們可沒辦法把所有人都拖進林子裏殺掉。
    所以，他們隻能等，等待沒人的間隙，快速穿過大路而不暴露自己的存在。
    終於，趙炮兒帶著他們繞到了城北，看了眼戒備森嚴的北門，張頭他們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往前再走幾裏地，我們再上馬走大路。”
    到了這裏，張頭膽子才大起來。
    就算被緬軍的斥候發現，他們也隻會以為他們是北麵明軍派出來偵查的明軍，根本不會想到他們來自瑞波城南麵。
    “砰砰.”
    兩聲銃響，對麵敵人中有人發出一聲慘叫，很快就往路邊樹林裏鑽去。
    “別管他們，我們走側麵。”
    張頭這會兒張弓搭箭，用雙腿控馬向前奔去。
    在他身後，趙炮兒來不及裝填鳥銃，一手提著韁繩一手把鳥銃掛在馬鞍上，換上了五眼銃緊跟在後。
    鳥銃，當然是明軍打的。
    他們上馬跑出幾裏地，就和一隊十來人的緬軍斥候遭遇。
    很果斷的，趙炮兒他們就對著那邊開火，而其他幾個戰友也是拉弓連射幾箭，給對麵造成一定傷亡。
    對方回避後，則是馬不停蹄從他們身邊穿過，張頭等幾個弓手還往路邊隱藏的緬軍那裏又放了幾箭。
    而趙炮兒和另一個火器手則是拿著五眼銃對準那邊，卻沒有點燃引線。
    這種斥候間的接觸戰，鳥銃確實乏善可陳。
    射速不行，完全被弓手吊打。
    不過，鳥銃的作用還是有的，不僅能嚇住對方，還會有氣勢上的壓力。
    而在更近的距離上，他們會選擇使用五眼銃，不僅能快速打出五發子彈，還能把銃當做小錘揮舞，當做近戰武器使用。
    其實，明軍三眼銃，一部分並非隻有三根槍管，而是有五到七根不能，看使用者的臂力如何。
    不過這種加了槍管的，一般還是叫做三眼銃。
    和這隊緬軍斥候遭遇後，他們趕路更加小心，不過之後半日時間都沒有遭遇到敵情。
    很快，天色漸暗，黑夜即將籠罩大地。
    “前麵樹林，今晚在那裏過夜。”
    張頭下令道。
    雖然應該繼續北行找到明軍送出情報，可黑夜他們這些斥候可是知道其中危險的，可不敢貿然繼續北走。
    要是遭遇緬軍，很可能也是對方的斥候小隊。
    這種遭遇戰，就看誰先發現對方，危險可不小。
    隻是，在他們接近樹林的時候，張頭忽然拉住馬頭，謹慎的觀察起樹林來。
    片刻後，他就忽然拉馬往道路另一側奔去。
    “小心埋伏。”
    張頭隻來得及喊一聲。
    其實，在張頭拉馬的時候，多年的默契就已經讓其他人打起警覺。
    在張頭往另一側打馬過去的時候，所有人都做出相同動作，甚至許多人已經鐙裏藏身，直接把身體躲在戰馬的另一側，避免被樹林裏敵人射殺。
    等他們匆匆到了大路另一側，驚起林中飛鳥無數。
    手下機警的先觀察四周沒有發現異常後，這才開始和對麵樹林裏的人對峙起來。
    “頭兒，我們繞過去再走一段吧。”
    趙炮兒又小聲提醒道。
    對麵樹林裏應該有人，否則先前不會那麽安靜。
    “你們是什麽人？”
    就在張頭要說話的時候，對麵林子裏忽然傳來漢人喊話的聲音。
    “我們是李如鬆李少將軍的人。”
    聽到對麵喊話，張頭思考片刻就答道。
    “你們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對麵繼續問話道。
    “可是李大帥那邊的？”
    這次，張頭沒有回答，而是問道。
    對麵沉默片刻，終於又答話道：“是，大軍距離此地不遠，你們放下武器過來。”
    “我們是李將軍的傳令兵，有重要信件交給大帥.”
    張頭這次終於大聲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