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69討伐不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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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間悄然流逝,錦衣衛不斷在京城各坊市傳播倭國可能再次派出倭寇襲擾大明的消息,同時也釋放出內閣和兵部正在考慮先發製人,利用成形的水師,先行出擊攻打倭國,避免戰火再次荼毒大明。
    這個消息傳播出去後,可想而知,京城百姓無不拍手叫好。
    能夠把戰爭燒到別國去,對大明自然是有好處的。
    從一開始的擔驚受怕,特別是四九城裏那些商人們,家住沿海一帶的大商人,自然都是鼎力支持的。
    雖然,他們有各自的渠道,得到一些消息,但是大勢之下,自然都要表達出支持的態度。
    在底層百姓都支持朝廷出兵討伐倭國的氛圍下,依舊有老學究認為朝廷應該派出使團出使倭國,通過交流緩和關係。
    他們不希望打仗,因為那會勞民傷財。
    而且,從嘉靖朝前期看,倭國並非不想和大明建立聯係,隻是因為嘉靖皇帝和倭亂的關係,兩邊才徹底斷絕了往來。
    直到現在,大明對外的海貿依舊禁止通倭就是明證。
    萬曆十年十月十日,兵部一道明奏終於打破了這種紛雜的局勢,兵部奏請發兵征討倭國。
    奏疏裏曆數自開朝以來倭國不臣行徑,包括洪武三年,公元1370年,明太祖朱元璋派遣使者趙秩前往日本,但趙秩被日本天皇殺害。
    趙秩被殺後,朱元璋意識到日本對明朝的敵意,認為其“冥頑不靈”,遂決定加強海防、限製民間與倭寇的貿易往來開始。
    到之後數朝倭寇屢次來犯,雖然朱元璋下達了措辭嚴厲的白話聖旨,並賦與地方官府和百姓權利,“告訴百姓,準備好刀子,這幫家夥來了,殺了再說。欽此。”
    倭寇之亂從明初延續到隆慶朝,特別是嘉靖時期,因為更加嚴厲的禁海政策,大量東南流民參與倭寇壯大聲勢,形成了倭亂的最高潮。
    “兵部以為,倭寇入肘腋之患,唯有從根削除方能解大患.
    僅在大明海抵禦倭寇侵襲已不合時宜,須得攻伐倭國,逼其王侯自降請罪”
    奏疏還未送入內閣,外朝各衙門裏就傳開了,隨之流傳入民間市井。
    兵部這道奏疏,無疑是擺明了朝廷打算先發製人,主動討伐倭國的決心。
    雖然,大部分朝廷官員知道消息後都心有惴惴。
    之前大家隻是私底下吹吹牛,別說倭寇,就是虜騎也可以談笑間灰飛煙滅。
    可是真到要開打,上陣殺敵的時候,大部分官員腦海裏想到的都是羸弱的大明衛所。
    這仗能打贏嗎?
    這個念頭幾乎同時在大部分官員腦海裏盤旋。
    大家之前玩的其實都是“戰略上要藐視敵人,戰術上要重視敵人”,一個個都是嘴嗨厲害,真要讓朝廷派兵征討倭國,其實沒多少人有信心。
    此時還未亮出出征將帥,可就算傳出是戚繼光任總兵官,負責指揮對倭作戰,大家心裏依舊放不下。
    說到底,當年蒙元兩次征伐倭國的慘痛教訓太深,沒人不知道。
    倭國自認為有神風庇佑,大明朝官員們自然也有,有大海阻隔,實在不易輕動刀兵。
    就在朝野議論紛紛的時候,魏廣德在內閣終於拿到奏疏。
    雖然早就看過,但演戲還是要演全套,他隨即讓蘆布請來張四維、申時行商議。
    “正如奏疏所言,肘腋之患,唯有攻破倭國。才能讓他們真正感到恐懼,不敢冒犯我大明天威。”
    申時行在看過奏疏後,立馬表達支持的言論。
    “倭國自盛唐臣服,派遣唐使來我華夏學習文化、技藝,隨著大唐由盛轉衰後,就再不複管教。
    皆是因為唐之後曆朝,朝廷都沒有能夠真正威懾倭國。
    本朝開國以來,倭寇更趨囂張,更是斬殺我大明使臣。
    這個賬,該算了。”
    張四維接話道,先是表達支持,但隨即話鋒一轉又道:“可蒙元故事在前,我覺得此事可讓沿海衛所多加防禦,令水師長期巡航倭島周圍。
    若是派兵討伐,難保蒙元故事重蹈,須慎重。”
    張四維的話,給出了他的態度,不反對出兵,但認為更應該積極防禦,派水師直接在倭島巡邏,將其扼殺島內。
    其實很多策略,張四維多少都知道,大家就算不能控製六部,但安插幾個人進去打聽消息還是沒問題的。
    可偏偏張四維昨日才收到張鯨一條消息,那就是隨著出兵日期的臨近,這兩日萬曆皇帝在乾清宮裏有些坐立難安。
    是的,一開始,萬曆皇帝自然是信心滿滿想要通過征討倭國的方式,樹立自己的武功。
    可是真到了時候,難免患得患失起來,擔心萬一重蹈覆轍,幾萬大軍失陷倭國,失敗會對他的形象產生巨大的打擊。
    於是,張四維衡量過後,選擇取巧,不反對,但支持積極防禦的方式。
    魏廣德隻是深深看了眼張四維,乾清宮裏的消息,他也有自己的渠道,自然知道這兩日陛下的異常反應。
    不過到這個時候,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否則對他的影響也是極大的。
    要說魏廣德心裏不緊張,那是扯淡。
    這個時代的戰爭和後世不同,靠的還是裝備精良、訓練嚴格的軍隊,還有充足的糧草。
    魏廣德自認為已經滿足了一切,動用權利給東征大軍準備了大量火器。
    這樣的軍隊別說對付倭國,就算是拉到歐羅巴去,那也是一等一的強軍。
    至於軍隊的訓練,不是他所常,但有戚繼光、俞大猷看著,想來不會出岔子。
    如果,時間再拖延下去,這兩位都老了,此事交到其他的將領手裏,魏廣德會更感覺不放心。
    如此,肘腋之患將延續到後世,說不定什麽時候又出現甲午之禍。
    這段時間,魏廣德也翻看了一些古籍,並非隻看那《金瓶梅》,隻看了兩遍就放下了。
    對倭國的認識就是,這就是一個隻要被征服才會真正臣服的民族,隻承認強者的地位。
    盛唐時期的天可汗,那也是實實在在的戰績支撐,當時的唐軍戰力之彪悍,除了打不過吐蕃,周邊再無敵手。
    其實打不過吐蕃對也不對,主要還是中原之人實在不能適應青藏高原的海拔,除非舍得耗費錢糧,一點點讓大軍往上磨,用幾年時間讓唐軍適應在高海拔地區作戰,方有取勝的機會。
    倭國,就是讓唐軍打服了,這才臣服大唐。
    這次,隻要能複製白江口之戰,就應該能讓倭國徹底拜服。
    值得一提的是,現在大明依舊稱呼其為倭國,而倭國自身已經自稱日本。
    實際上,倭國之名是東漢光武帝賜名。
    《說文解字》中,“倭”字作“順兒,從人,委聲”之意,主意即順從的,倭國就可以解釋為“順從的國家”。
    此外,“倭”字還有猥瑣矮小的意思,這簡直就是一個貶義詞。
    倭”這個稱號最早出現於《論衡》中,“成王之時,越常獻雉,倭人貢暢”,這就說明,早在西周時期,倭國就是周朝的朝貢國之一。
    隻不過大海阻隔,兩邊往來並不頻繁。
    《後漢書》中有記載,東漢光武帝賜予倭奴國國王一枚金印,上刻“漢倭奴國王”五字。
    而在隋朝時期,倭國就有意改名,《隋書·東夷傳》中曾記載:隋煬帝大業三年期間,倭國國王多利思比孤派出使者前去隋朝,上書“日出處天子致書日沒處天子無恙”等等。
    這樣的文字,自然讓隋煬帝大怒,對鴻臚寺卿說:“蠻夷書有無禮者,勿複以聞。”
    可見,和中原王朝打交道久了,倭國高層也懂點漢語,可能覺得老是倭國倭國的叫法,這國名實在有辱斯文高雅,於是想更改國號,於是“日本”二字呼之欲出。
    白江口之戰,萬餘唐軍以百餘艘戰船擊敗倭國四萬大軍,千艘戰船後,倭國再次選擇臣服大唐。
    於是在唐高宗李治鹹亨元年,即公元670年,倭國派遣使者祝賀大唐帝國滅了高句麗,趁機又說討厭“倭國”這個國名,想將國名更改為“日本”,希望得到大唐帝國的批準。
    但當時大唐王朝沒有承認,倭國對內也就仍是沿用“倭”這一稱謂。
    後來的郭務悰出使倭國,國書中依然是“大唐皇帝敬問倭王雲雲”的字眼,根本不把倭國改名當回事。
    直到武則天時期,當時主政的武周皇帝才承認了倭國改名為“日本國”的行為。
    隻不過武則天特殊身份,其實之後中原王朝依舊沿用倭國對其稱呼,並沒有真正改過來。
    至於什麽時候中國人開始用“日本”來稱呼其國,其實不用想也知道。
    內閣裏,魏廣德等張四維把話說完後,這才悠悠道:“既然子維有異議,不如隨我一道前往乾清宮,道明本意,一切由陛下聖裁。”
    張四維聞言,略微思索便點頭答應。
    “汝默,你我意見一致,就先留在內閣處理事務。
    今日兵部奏疏上來,也不知道會不會有各部官員到來相問,你就在內閣應對一下。”
    魏廣德對申時行說道。
    申時行拱拱手,微微低頭表示認可。
    隨即,魏廣德和張四維帶著兵部奏疏直接去了乾清宮。
    乾清宮大殿裏,萬曆皇帝召見了兩位閣老。
    行禮後,萬曆皇帝賜座,而魏廣德已經拿出兵部奏疏遞了上去。
    “茲事體大,臣等不敢擅斷,特來覲見陛下。”
    魏廣德躬身道。
    “魏師傅請坐,朕先看看兵部奏疏。”
    萬曆皇帝知道歸知道,終歸還沒有下旨,所以一切都還有變數,這些天的坐立難安也緣由此。
    等了半盞茶時間,萬曆皇帝已經看完兵部奏疏,臉上憤色明顯,顯然是被其中描述,特別是自太祖建國後倭國種種不臣之事氣的。
    其中有些事兒,他知道,有些事兒,卻是不知道。
    比如明太祖派使臣往倭國宣旨被殺之事,萬曆皇帝還真不知道。
    畢竟是大明朝使臣不殺,說出來多少有些丟人。
    而當時的太祖朱元璋竟然沒有因此發兵倭國施以懲戒,以其人作為來看,也是讓人很吃驚的。
    毫無疑問,和蒙元故事有關。
    那時候大明朝建立時間不久,麵對北方強大的蒙元殘餘,自然無暇分神,於是采取了防禦姿態,讓沿海軍民備倭,這其實也是大明朝實施禁海策略之始。
    “內閣是何意見?”
    萬曆皇帝放下奏疏片刻後,才開口問道。
    於是,魏廣德就把他和申時行偏向按照兵部所奏,出兵征討倭國的態度說了出來。
    魏廣德隻說是他和申時行的意見,並未提張四維,萬曆皇帝就知道是次輔對此有其他看法,於是開口問道:“張卿,你可是有其他看法?”
    此時,張四維也不敢多想,到這時候了,自然把他在內閣的話複述一遍。
    “就是說,你並非反對兵部之意,隻是擔心大軍出海東征風險難料,所以希望還是讓沿海備倭,以水師圍堵倭寇為主。”
    萬曆皇帝此時已經放鬆下來,樂嗬嗬看著張四維問道。
    “是,臣以為貿然出兵攻倭,風險太大。
    蒙元最強時,曾兩度出兵倭國均慘遭失敗,應引以為戒。”
    張四維話音剛落,萬曆皇帝已經開口說道:“可蕞爾小國國主竟敢自稱天皇,縱容家奴以寇犯邊,朕咽不下這口氣。”
    聽到萬曆皇帝這話,張四維差點從凳子上摔下來。
    本來就隻是虛坐,半個屁股,這一驚自然身子一震。
    而落在萬曆皇帝眼裏,自認為是皇帝的威嚴震懾住了張四維。
    實際上,真正讓張四維震驚的那是他的話,而是因為知道自己賭錯了。
    他本以為皇帝有意出征更多是因為魏廣德、張居正的原因,想著由他來給皇帝做個台階,把攻倭之事緩下來,對魏廣德的威望打擊必然很大。
    雖然有些冒險,但從張鯨傳來的消息看,是有可能的。
    外麵不知道,可朝中權臣哪個不曉得內情。
    張居正還在時,兵部其實就已經謀劃此事,隻是大家閉而不言罷了。
    也是,皇帝若不下決心,他們也不會搞出這麽大陣仗。
    失策。
    至於皇帝這些天的反應,其實也就好理解了。
    擔心歸擔心,但下定決心要做的事兒,事到臨頭,必然還是要做的。
    起身,跪倒,動作一氣嗬成,“臣有罪,不能為陛下分憂。”
    “張卿平身,你的看法其實也不錯。
    不過,倭寇肆掠華夏,其罪在倭王,理應嚴懲。
    內閣擬旨,命兵部調集大軍東征,討伐不臣。”
    萬曆皇帝起身,站在禦座前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