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是非對錯無憑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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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敲門聲很輕很輕,輕到沒法將她從悲傷的世界裏拉回來。
    門把手緩緩向順時針旋轉了90度,“嗒”的一聲門被推開一條縫,蘭淨珩歪頭往裏看了一眼,發現她坐在床上垂著頭,像個被抽走靈魂的傀儡,搖搖欲墜。
    愧疚與痛苦並行,糾結與自責不休,讓原本支撐她活著的信念,又一次崩塌。
    看著那抹漸行漸遠的白色背影,他莞爾一笑,心滿意足地端起桌麵上的咖啡,淺淺地抿了一口,有點酸,但心裏的甜已將其完美中和。
    而現在的霄胤商,仿佛像個站在黑白邊緣的局外好人,為了滿足一己私欲,間接為自己的父母和遲煦陽的母親報了仇,可同時也讓死神帶走了自己最愛的兩位親人。
    兜兜轉轉一大圈,還是回到了原點。
    她把剛煮好的咖啡放下,蘭淨珩還沒來得及道謝,她便隻是輕飄飄地說了句“我要睡午覺”,就轉身離開了。
    答案是肯定的。
    遲老爺子和藹可親的笑容頓時浮現在她腦海裏,越來越清晰。
    蘭淨珩的這句話讓她瞬間破防,遂宣泄思念似地大聲哭了起來,“我好想我的外公,我好想他!”
    即使知道了外公的惡行傷害了很多人,卻還是止不住的想念他。
    這個世界從來都不是非黑即白的,那麽多年的養育之情,沒辦法因為幾件後來才知道的事將其推翻,她做不到這般瀟灑和冷漠。
    他將遲清野輕輕擁入懷中,眼波泛著淡淡水色閃了閃,內心沉重而哀痛。
    從醫數年,治愈過無數病人,他向來對自己的能力充滿自信。
    可偏偏,無法治愈愛慕之人,隻能看著她反複深陷絕望泥潭,無力而沮喪。
    可若是自己都沒有信心能治愈她,她又能相信誰呢?
    他們就這樣相擁了許久,聞聲趕來的大管家站在門口,抹了把眼角的淚水,沒有打擾,隻是靜靜地守候著。
    大概是哭累了,她的額頭抵在蘭淨珩的胸膛上,閉著眼睛休息。
    保持同一姿勢超過半個多小時的他,雖身子有些酸麻,但還是一動不動的讓遲清野依靠著。
    “蘭淨珩,我渴了。”她忽然說道,聲音沙啞得幾乎發不出聲來。
    “好,我給你倒水。”他似有些寵溺地心疼一笑,隨後起身倒水。
    遲清野的眼睛腫得好像兩顆水蜜桃,他把水杯遞過去後,又轉身去廚房拿了退燒用的敷額冰袋,給她敷眼睛。
    “餓麽?想不想吃點什麽?”他將冰袋遞到了遲清野的麵前。
    她搖搖頭,用手中的空杯換冰袋,然後仰頭躺下,沒有說話。
    “那你就再睡一會兒,晚餐做好了我叫你。”
    說完,蘭淨珩便退出了房間,留給她一些私人空間。
    可過了不到一個小時,她下床洗了把臉,走出房間後看著眼前巨大的落地窗發了好一會兒的呆,隨後突然跑出屋外。
    這一舉動把大管家嚇了一大跳,還以為她又想不開了,一邊喊著“蘭先生”一邊追出去。
    隻見遲清野跑到一棵樹下,突然蹲了下來,而大管家追上以後,也突然駐足。
    聞聲趕來的蘭淨珩,因為跑得太急,所以僅穿著一件黑色針織開衫。
    看他們兩個背對著自己,一個蹲著一個彎著腰,頓時覺得有些奇怪。
    上前湊近一看,地上躺著一隻骨瘦嶙峋的森林貓,看那微微起伏的身體,應該還活著。
    “你想救它嗎?”蘭淨珩微微低頭,陡然問道。
    “還有救嗎?”遲清野聞言抬頭,那雙黯淡的眸子亮起了一瞬。
    “隻要想,就一定有。”他脫下自己的針織開衫,把雪地裏的小貓輕輕裹起往回走。
    回到屋內,遲清野才說自己看到一隻不確定是什麽的東西,在禿禿的枝椏上動了動,然後又掉了一下,直覺告訴她得去看看,所以就跑了出去,不是故意讓擔心的。
    同時也推測,這隻小家夥應該是為了躲避天敵而上的樹,碰巧又餓得奄奄一息,才從樹上掉下來的。
    “抱歉。”她對著管家微微一鞠,輕聲道。
    大管家拍了拍她的手臂,語重心長道:“隻要您沒事就好。”
    蘭淨珩把貓放在壁爐前取暖,聽完她的話後便打電話請獸醫上門診療。
    “一會兒得給這隻小家夥安排個病房,就住你隔壁如何?”他掛了電話後,回過頭來對遲清野問道。
    “隨便。”她看著壁爐前那隻躺著一動不動的貓,淡淡道。
    “那好,我再讓人送些寵物用品過來。”
    他說完,便一邊打著電話,一邊著手去布置寵物病房。
    遲清野跪坐在那隻貓的身邊,不禁想起了煤球,進而回憶起外公送自己時的場景。
    擁有太多,忽略太多,錯過太多,失去太多,,遺憾太多。
    她抬手輕撫貓咪的額頭,一臉悵然。
    在這白雪皚皚一望無際的地方,孤獨前行,還爬上那麽高的地方,它應該很想活下去吧?
    感受到溫暖而漸漸蘇醒的森林貓,微微仰頭,虛弱地舔了舔她的手指,又緩緩閉上了眼睛,像是在表達謝意。
    遲清野頓時一愣,將手一收,怔怔地盯著縮小的它,又看了看手指被舔的位置,內心久久不能平靜。
    直到獸醫帶著一對人,扛著各種寵物醫療設備到來,她才默默地退到一旁,靜靜地等待著診療結果。
    一個小時後,被告知該貓確診有貓鼻支和貓傳腹,加上還營養不良,存活率非常低。
    聽完獸醫的話,遲清野咬著下唇沉默了一會兒,遂緩緩抬頭,目光執著中蘊著祈求,“煩請竭盡全力救治它,拜托了。”
    獸醫頗有些為難地看向了蘭淨珩。
    在蘭淨珩回以肯定的目光後,他隻得回答道:“好的,也希望它能幸運的度過這個冬天。”
    於是,這隻貓就這樣被留了下來,是否能活下去就隻得拭目以待了。
    或許是因為看到它,就仿佛看到自己那苟延殘喘的靈魂,遲清野對這隻貓的病情愈發的關注。
    每一次治療,她都站在一旁默默地看著,甚至會聯想到,在蘭淨珩選擇救自己的時候,大管家、遲硯書和遲博川是不是也抱著同樣的心情,站在一旁祈禱著好消息。
    時間過得很快,一個月的時間就這樣在每日的期盼中偷偷流逝。
    或許是有些強烈的求生欲,在精準治療和無微不至的照顧下,貓的病情出現了好轉,已經能正常進食和跑動。
    而蘭淨珩必須得回去了。
    遲清野還要留在這裏,等著這隻貓康複,由大管家陪著。
    在聽到蘭淨珩說要回去時,她明顯愣了一下,許久後才說出一句:“一路平安。”
    因為後天有非常重要的活動要出席,所以明天就得走。
    之所以拖到現在才說,也是出於私心,不舍得走又想看她的反應。
    深知遲清野向來不善表達,他也隻是笑了笑,便回房去收拾行李了。
    將衣服一件件疊進箱子裏,剛把拉鏈拉上,起身一回頭,就看到不知何時出現的遲清野,正雙手抱胸倚靠著門框,一臉清肅地看著自己。
    “你什麽時候回來?”她突然開口問道,口吻裏沒有太多的情緒,卻又像是在質問。
    “嗯……得看情況呢。”蘭淨珩看著她的眼睛,摸了摸鼻子,赧然一笑道。
    她似乎對這樣的回答很不滿意,遂眉頭微蹙道:“那我需要心理疏導怎麽辦?”
    他溫和而無奈地笑了笑,輕聲道:“你可以給我打電話。”
    “哦。”她微微垂下排扇般的羽睫,那雙黯淡的眸子似亮起了一瞬,又很快的熄滅了。
    見她正要轉身離開,蘭淨珩急忙上前兩步,說道:“或許,我可以每個月回來一次。”
    遲清野頓了頓,回眸若有所思地望著他,水波不興地說了句:“隨你。”
    說完,她還是扭頭離開了,沒有絲毫猶豫的成分。
    看著她漸行漸遠的背影,蘭淨珩不由得欣慰一笑。
    他走到窗邊,看著外頭皓然一色,恍若仙境的唯美雪景,抬手輕捂心髒跳動的位置,若臨秋水,如沐春風。
    從初識到現在,他好像從未放棄過自己。
    “因為我相信你,近乎自戀般的信任。”他看著遲清野的眼睛,含情而懇切地說道。
    “怎麽辦?怎麽辦?我開始懷疑外公曾經對我的好,全都是假的。”她像抓救命稻草般地抓著蘭淨珩的手,焦灼而痛苦道:“我竟覺得,霄胤商似乎,間接做了件好事,怎麽辦?我的腦子是不是壞掉了?”
    她有些遲鈍地抬頭,長長的睫毛上掛著細細的淚珠,柔腸寸斷的眸底隱著一抹執著。
    蘭淨珩走到床邊,從床頭櫃上抽了幾張紙巾,然後坐到床沿上,輕輕拭去她臉上的淚痕,溫柔中透著絲絲心疼。
    “我的人生,不會好了。”她忽然萬念俱灰道。
    “我賭,你的未來璀璨奪目。”他神情認真且篤定地說道。
    “你為什麽總是那麽自信?”遲清野吸了吸鼻子,將泣欲泣地看著他。
    他索性走了進來,站在床尾處,輕聲問道:“遲清野,你還好嗎?”
    “叩,叩。”
    “我不是你外公,所以無法為當事人去解釋什麽,但我相信,他一定很愛你。”他緊握遲清野抓住自己的那雙手,似在安撫,也似在克製。
    他眉頭微蹙,殷切地繼續道:“在你的記憶裏,他是不是一見到你就很開心?你的所有喜好他都記得?你不舒服時他是不是很擔心?你想要的東西他都會想盡辦法滿足?你好好想想,是不是?”
    她夢見遲煦陽了。
    即使在夢裏回到了過去,她還是沒有成功的阻止那次任務的失敗,她依舊……是唯一的幸存者。
    回過頭來看向電腦,眉毛微挑,修長的手指輕輕敲在鍵盤上,得開始準備工作匯報了。
    傍晚時分,遲清野從噩夢中驚醒,額頭上密集的冷汗與眼角的淚痕,暴露了內心深處的恐懼與悲傷。
    隊友們那原本在記憶裏日漸模糊的麵孔,突然又清晰了起來,像是在提醒著她,一切的錯誤都是從她開始的,都是她的錯。
    遲清野表情呆滯,眼神空洞地盯著自己的雙手,許久後一顆顆豆大的淚珠墜出眼眶,落在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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