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要午夜十二點一過，演出將會正式開始，無論之前尚顏他們做了多少努力，都沒有什麽用了……
    不，從尚顏被惡魔殺死的那一刻起，一切就已經結束了，整個戲劇院，還是他的天下。
    隻要新鮮的事物不出現，人們狹隘的目光裏，隻會把舊的一切看作是好的，不可或缺的。
    如同井底之蛙，看不到目光之外的精彩。
    餘涼沒有反駁班主的話，等一整個玉米啃完了，才抬起頭，語氣淡淡的，帶著些神秘莫測。
    「什麽演出非要午夜十二點才開始……」
    班主張張嘴，想了半天，也找不到什麽合適的理由。
    「你聽說了嗎……」
    餘涼一隻手撐著下巴，與剛剛滿不在乎的態度不同，整個人顯得有些漫不經心。
    「午夜十二點的演出，要麽觀眾不是人，要麽演員都是——鬼。」
    每說一句，班主的臉色便難看一分。
    餘涼卻並不打算放過他。
    「你猜，在觀眾都是正常人的情況下，舞台上的演出，會不會有什麽你不知道的？
    不過即便出了意外，大概也怨不得別人，畢竟——」
    餘涼伸了個懶腰，站起身，冷笑道：「他們能夠全部聚齊，班主你可是功不可沒啊……」
    「不可能——」
    即便心裏已經有了懷疑，可班主並不願意承認這一點。「它和我做了交易的，這戲劇院裏，有資格演出的，隻有我……」
    為了證明自己，他攔住了餘涼的去路，大聲地想要表達著什麽。
    「我沒有做錯，也不可能做錯，那些不男不女，以色侍人的節目，有什麽資格在舞台上演出來？他們隻會玷汙了這個舞台，他們和古代勾欄院裏麵的那些人有什麽區別，我做這些都是為了戲劇院，為了大家……」
    「你隻看到他們容貌姣好，卻沒有看到他們的努力，有好看的容顏確實重要，可真正能夠留住觀眾的是節目的內容。承認別人優秀很難嗎？一個東西的傳承，是靠著無數人不斷去創新，不斷探索才流傳的，你因為容貌、嫉妒去否定他們，甚至用了這樣極端的方式，最終隻會自食其果。」
    餘涼推開了班主，自顧自地離開。
    擦肩而過的一瞬間，班主再次聽到她冰冷的聲音。
    「與惡魔做交易，就要做好失去一切的準備，公不公平，從來都隻是惡魔說的算……」
    隻是一瞬間，班主恍然意識到，無論做了多少次交易，主動權好像從來不在他。
    他回過頭，看向一直追隨著自己的隊員們，有那麽一刻，他對自己產生了懷疑。
    恍惚間，他好像見到了隊員們的慘死，就連自己，也死在了那個惡魔的手中。
    為什麽會有那樣的幻覺，班主眼中閃過一絲迷茫。
    冥冥之中，有一個念頭不斷告訴他，隻要不斷尋找臨時工來替死，他和他在乎的人就會一直活著。
    他不能錯，也不會錯。
    很快，腦中的畫麵徹底消失，他又變成了那個不可一世的班主。
    今晚之後，所有人都會隻喜歡他的表演，什麽尚顏，什麽創新，全部都會消失。
    餘涼不知道班主這一切的心理變化，就算知道了，也不會有什麽表示。
    執迷不悟的人，不會因為三言兩語就幡然醒悟，不到了觸底反彈、痛苦失去所有的地步，是不會回頭的。
    甚至，有些人，即便疼痛到不能自已，也不會選擇回頭，到了最後，就算意識到自己是錯的，還是會咬著牙走下去，貫徹這種莫名其妙的堅持。
    隨著時間的逼近，一
    向死氣沉沉的戲劇院開始變得躁動，那隱藏在尋常平靜下的波濤洶湧，就像鍋中快要沸騰的水，隻需要一個時機，便一觸即發。
    餘涼難得地去了一趟尚顏他們的排練室。
    表麵上看起來，裏麵死寂一片，空蕩蕩的一個人也沒有。
    實際上……
    下午的時候，一些收到特別邀請函或者已經購買了票的觀眾們早早就過來了。
    戲劇院也正式忙了起來，食堂阿姨們難得有機會可以走出食堂，將早就準備好的點心茶水送到圓桌上，或者公共區域，等著客人們自行取用。
    餘涼終於意識到自己還是戲劇院工作人員，午覺睡醒之後，自覺地走進廚房，過來幫忙。
    剛把東西拿到手，就被阿姨奪了下來，隨即被塞了一大包好吃的。
    「去去去，這裏忙得過來，不要你幫忙，吃的東西早就給你準備好了，我看到大人們都來了，快出去玩吧……」
    餘涼甚至沒來得及開口，就被阿姨塞了一嘴的點心，推出了廚房。
    傍晚的時候，外麵的座位幾乎已經坐滿。
    雖然是午夜十二點開始演出，但大家結束了一天的忙碌後，都不約而同地來到這裏，不僅可以看到小主人，還能和好友聊天，算是難得的機會了。
    即便已經預料到大家的熱情，餘涼還是有些招架不住。
    司泊彥他們很早就被尚顏拉過去了，一群鬼圍聚在排練室秘密地謀劃著什麽。
    無知無覺的班主還沉浸在熱鬧的假象中，瞳孔中燃燒著熊熊烈火。
    今晚，注定是他的主場。
    「小涼……」
    好在樓上清冷的聲音將餘涼帶出來困境。
    見到來人，圍在餘涼周圍的惡魔們訕訕地退開，自覺的為他讓開一條路。
    「我們還在討論，你什麽時候過來找我們……」瑟鬱走過來，自然地拉起餘涼的手，往樓上走。「原來是困在這裏了。」
    餘涼鬆了一口氣，小手回握住瑟鬱。
    還好他來的及時，要不然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樓上是一個很大的包間，意外的是，七個惡魔首領都在，就連大長老，也做中間的位置上，笑著朝她招手。
    「大家怎麽都過來了……」餘涼順從的坐在大長老旁邊，接過他遞過來的點心。
    「聽說有你的演出，特地過來看看……」
    大長老還是一如既往的溫柔，讓人不自覺的放鬆。
    「本來是有的，但隊伍裏就我一個還活著，班主那神經病時時刻刻盯著我，就取消了。」
    餘涼聳聳肩。
    「我自己也不是很想……」
    「大家見到你就很開心了。」後麵的鮑石揉了揉她的腦袋，拿起旁邊的食盒，裏麵是他特意準備的，餘涼愛吃的小零嘴。
    「還有一件事情……」傲慢見大家都不怎麽願意開口，索性做了這個惡人。
    「一路走過來，小涼成長了很多——」
    餘涼不明所以地看向傲慢，隱隱有了一些預感。
    果然，傲慢繼續開口：「人類有一句話，天下無不散的宴席，你的曆練到此為止，也要正式結束了……」
    傲慢的話音落下，所有人都緊張的看著她。
    對於餘涼與人類的友情，所有魔都是有目共睹的，身份的不同，很可能就意味著，這一次的分別，便是永別。
    自此之後，那個名叫餘涼的人類女孩將永遠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惡魔首領餘涼。
    「這樣啊……」
    擔憂被說了出來，餘涼居然有了一絲塵埃落定的感覺，這麽
    久以來懸在心上的那把劍，落了下來。
    她歎了一口氣，臉上看不出什麽表情。
    仿佛司泊彥幾人就是一些無關緊要的人而已。
    可在場的所有魔分明看到，被她捏在手裏的糕點，因為無意識的力道，已經碎成了渣渣，落在她的膝蓋上。
    「小涼……」
    大長老溫柔的揉了揉她的腦袋。
    「以後還是有機會再見到的……」
    餘涼沒有回應。
    大家都明白，就算能見到，彼時的身份立場都不同了，即便是惡魔首領，沒有特殊的事情，也是不可以出現在人類麵前的……
    許久，眾魔才聽到餘涼淡淡的回了一聲：「我知道了……」
    原本熱鬧溫馨的房間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季渡還想上前去安慰一番，卻被鮑石攔了下來，對著他無聲的搖了搖頭。
    這個時候，餘涼需要的不是安慰，而是獨自一人調節好心態，作分別的準備。
    他們需要做的，隻是無聲的陪伴。
    不打擾且尊重，但隻要小涼一抬起頭，就可以看到他們，一直都在。
    時間不緊不慢的來到午夜十二點。
    期間，司泊彥、沈澤洵和白楠他們一直在排練室裏緊張的練習著，尚顏也表現出了前所未有的嚴格，所以，絲毫不知道將會麵臨什麽。
    也對，真正的離別都是悄無聲息的。
    班主在萬眾矚目中，走到了舞台中間，簡單的寒暄之後，便是正式的表演。
    今晚來的人很多，那就意味著，他們的表演會受到更多人的歡迎……
    可直到結束，觀眾們都是反應平平，絲毫的興奮熱情都沒有。
    不少小孩甚至有些不耐煩，在座位縫隙之間來回跑動。
    班主的臉色很是難看，即便到了現在，他也不願意承認，他們的表演已經被時代拋在了後麵。
    一切都結束了嗎？
    他看著舞台下還沒有離開的觀眾們，緩緩的走下台。
    有那麽一瞬間，他再次懷疑，自己這些年堅持的到底是什麽。
    是最初的那份熱愛表演的心，還是因為首席的位置被取代的不甘和嫉妒。
    或許後者更多一些吧……
    舞台上再次回歸黑暗。
    「通知那些觀眾，讓他們離開吧……」
    班主歎了口氣，對著身旁吩咐。
    沒等身旁的人有動作，原本暗下去的舞台，突然投下了一束光，死去的尚顏帶著精致的妝容出現在正中央，緊接著是阿一、小二、阿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