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晨鍾暮鼓

字數:6314   加入書籤

A+A-




        “趙姑娘,”張軒轅緩緩說道,“你,你還沒講有婆家吧?”

    趙風清心頭一怔這張軒轅張少將軍,還真不愧為將門之後,說起這種話來,也是單刀直入的!隻不過,有了前麵的教訓,在這種事情上,最好還是要慎重一點。這,這終身大事嘛,可不能再草率決定了。

    “哦,講了又怎樣?”風清這樣說道,“還沒講,那又如何呢?”

    張軒轅沉吟道要是講了嘛,末將也想討一杯喜酒喝喝。如果還沒講的話,我,我——

    風清心裏暗自好笑這一下,怎麽又支支吾吾起來了?

    “唉,像我這樣的人,無權無勇的,又是在異鄉漂流,哪裏有人看得上呢?”風清這樣回答道。

    這句話,張軒轅倒是聽懂了!於是,他急切地說道哦,既然趙姑娘還不曾有意中人,末將倒是想幫你講一戶人家,如何?

    風清心頭一顫哦,片刻之間就到正題了!看來,有些事情,遲早都是要到來的!

    按捺住心頭那小兔子的狂跳,風清幽幽說道少將軍如此熱心,風清感激不盡;隻是,也不知少將軍所要講的,是哪一戶人家?

    話都說到這份上,張軒轅也就不再掩藏,顫聲說道“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風清沉住氣,依然不動聲色地說道少將軍,民女資質愚魯,不會猜謎語。你,你就直說吧——

    張軒轅咬咬牙,一字一句地說道趙姑娘,從見到你的那一刻起,末將就對你心儀不已。趙姑娘,嫁給我吧!

    趙風清把眼一閉,沒有說話。

    張軒轅見對方沉默以對,以為自己說錯了什麽,臉上顯出幾分不安來。然而,瞬間的遲疑之後,他又覺得,自己也沒說錯什麽啊!於是,那睫毛撲閃幾下之後,他就睜大眼睛,靜靜地凝視著對方。

    再過了一會兒,風清睜開眼,就看到了對方的眼睛。

    風清的眼睛看著張軒轅的眼睛,與此同時,張軒轅也正默默地盯著對方的臉頰。

    這一刻,雙方就這樣相互凝望著對方,誰也不曾把目光挪開。

    其實,這一刻,如果誰把目光挪開了,也就是意誌不堅定的表現,也就意味著低頭認輸。

    不難想象,在這無聲的對決之中,誰也不想輸,或者說,誰也輸不起!

    也不知是過了多久,風清長長地歎了一口氣,緊接著,盯著對方的眼睛,她緩緩說道軒轅啊,你的心意,我何嚐不知道呢?隻是,我,我還想再考慮一段時間。這樣吧,在一個月之內,如果沒有太大的意外,我就答應你。當然,在這一個月之內,你也可以現在慎重考慮一下,如果你覺得我有什麽不妥之處,隨時可以退出。我,我不會怪你的——

    聽了對方這樣一番話語之後,張軒轅先是沉默了一陣子,然後才這樣說道好吧,趙姑娘,我尊重你的想法。一個月之後,我想,我會等來你的好消息的——

    凝神片刻之後,風清這樣說道少將軍,時間也不早了,你先休息去吧?

    沉默片刻之後,張軒轅站起身來,說了聲“趙姑娘,你,你也好好休息去吧——”

    接下來的幾天裏,雙方一見麵,神情都顯出幾分扭捏來。

    前幾天夜裏的那番話,誰也不願再提起,誰也不想去觸碰,誰也不想先開口。

    這天上午,張軒轅到營房裏訓練士卒去了,趙風清就留在將軍府邸裏,慢慢地品著清茶。

    再過了一會兒,她覺得有點煩悶,就在院子裏踱起步子來。

    再過了一陣子,一個四十來歲的仆婦走了過來,這樣說道“趙姑娘,到外麵散散心吧?”

    風清心裏一愣原來,這幾天我這悶悶不樂的樣子,他們全看在眼裏了。

    “好吧,你,你陪我去?”風清這樣回應道。

    “嗯,眼下也沒什麽事情,我就陪陪趙姑娘吧。”那仆婦說著,向屋子裏交代了幾句之後,就陪著風清走出了這將軍府邸。

    走出一陣子之後,那仆婦回頭看了看府邸大門,這樣說道“趙姑娘啊,仆婦有一句話,也不知該不該說?”

    風清心裏一動看來,是要為少主人說好話的了。

    “說吧,這兒,沒有別的人——”風清這樣說道。

    那仆婦先是訕笑了一會兒,接著說道趙姑娘,是跟少將軍鬧別扭了?

    “那,那倒不至於——”

    “哦,既然是這樣,也別怪我這個下人多嘴。趙姑娘,找個時間跟少主人說說,趁早把婚事辦了?”

    “唉,哪有這麽快?”風清這樣說道。

    “趙姑娘啊,不是仆婦說你,這樣好的人家,這樣好的條件,去哪兒找去?趁早辦了,我們這些作下人的,也可以沾點光,喝一杯喜酒——”

    風清突然感到一種莫名的煩躁,就這樣說道現在,我,我隻是想清靜一下——

    “好吧,先說到這兒吧?嗯,到外麵走走也好——”那仆婦倒是個善於察言觀色之人,眼見對方還在猶豫之中,就這樣說道。

    “嗯,到外麵走走,看一看再說吧?”風清收住話語。

    主仆倆一時不再說些什麽,隻是默默地慢慢地走著。

    再過了一陣子,那仆婦像是想起了什麽,這樣說道“趙姑娘,此去偏東南三十裏地,有一座寺廟,最近火得不得了。去那兒燒香還願的人,一路上都可以見到——

    對於燒香還願之類的事情,風清原本不感興趣,往往隻是一笑了之。隻是,在這一刻,她卻是心裏一動,脫口說了這麽一句哦,那兒,那兒的寺廟,真的很靈嗎?

    那仆婦眼見未來的少主母動了心,甚是欣喜,就這樣說道靈,真的好靈的!要不然,怎麽會有那麽多人,趕集似的去到那兒呢?

    “哦,這麽多人——”風清隨口說道。

    那仆婦一時眉飛色舞起來是啊,好多的人!哦,聽人說,那新來的住持,就是南逃到了這兒的建文帝——

    風清霎時像是聽到了一聲驚雷建文帝?怎麽可能呢?這,這會不會隻是——

    靜了靜神之後,她暗暗的吸了一口氣,然後才緩緩說道哦,會不會隻是鄉下人信口開河呢?

    那仆婦似乎也不曾留意到對方神情的變化,依然自顧自地說道趙姑娘啊,本來,我也以為這隻是鄉下人信口開河。後來呢,慢慢一打聽,這才相信,原來,那些虔誠隨喜的善男信女,親口聽那住持說的,那主持說,他就是南逃到這兒的建文帝——

    由於擔心鄉下人見識淺,以至於以訛傳訛,風清就這樣問道建文帝,就是近兩年被燕王趕出京城,逃難到這兒的建文帝?

    眨了眨眼之後,那仆婦這樣說道那些宮廷裏的事情,我一個下人,本來也弄得不太清楚。不過,那些人傳出來的話語,確實是這樣的——

    風清微微一笑好吧,今天既然有空,我們就去看看吧。

    那仆婦見主人欣然答允,隨即去叫了一輛馬車。

    蠻細心周到的,三十裏地,也不算太近啊,一路走下來,把未來的少主母累壞了,那可不是什麽好事情。因此,雇一架馬車,很正常。

    上了馬車之後,風清這樣說道“韓媽媽,這一路上,我要想點事情,順帶打個盹。如果沒有別的事情,就不用多說什麽了。到了那地方,記得叫我下車就可以了——”

    那人稱韓媽媽的仆婦答應道“趙姑娘,你有什麽心事,想通了就沒什麽了。再說,如果到時候求得一支上簽,就什麽事情都解決了。哦,你稍稍休息一下吧,到時候我會叫你的——”

    趙風清“嗯——”了一聲,開始閉目養神。

    那仆婦吩咐那車夫幾句之後,也就不再多說什麽了。

    這一路向東南,也還算平順。坐在馬車車廂裏的趙風清,那思緒,就隨著那車輪,一路前行起來這三十裏地,按照這樣的車速,大概需要半個時辰吧?對於這架馬車來說,這條路,自有盡頭。隻是,我心中所想的那些事情,會不會也是這樣呢?

    不想太早地答應張軒轅張少將軍,自然是要考驗他一番了。隻是,說是考驗他,何嚐不是考驗我自己呢?聽人家說,那些太容易到手的,多半就不會好好珍惜。是啊,想當初李先生打算把月白姐姐許給龍國柱,龍國柱這家夥珍惜了嗎?嗯,我之所以不急於答應張軒轅,甚至是出於某種報複心理。龍國柱為人薄情,到時候,張軒轅會不會也學他的樣子呢?聽人說,天下的男子,負心薄幸之輩,比比皆是。因此呢,讓這張軒轅冷靜一段時間,也是很正常的。甚至,對於我來說,也很有必要。

    頭腦發熱之時,不要輕易作出決定。

    哦,即將要見到的,是建文帝?如此說來,這建文帝南行之後,做了和尚。嗯,要說做和尚,也沒什麽好奇怪的。當年,他的祖父洪武大帝不是也做過和尚嗎?哦,大概是這樣吧當所有的權勢地位、富貴榮華,都付之一炬之後,再加上複位無望,萬念俱灰之後,這建文帝大徹大悟,遁入空門,就此做了一個和尚。

    嗯,要說萬年俱空,似乎也不盡然。他遁入空門之後,還想著普天下的善男信女,要讓佛祖菩薩保佑他們,給他們帶來福祉。這樣說來,在這建文帝的心裏,還是牽掛、惦記著芸芸眾生的?是啊,這黎民百姓,本來就是他的臣民。隻不過,如今的龍椅,換了主人而已。看來,建文帝著實不簡單,並不是僅僅想著自己那過去的權勢和榮耀。或許,在他的心目中,“普度眾生”才是最重要的。據說,有這樣一位高僧大德,他說“隻要一人不成佛,我就不成佛”。這種氣度,確是不同凡響啊!

    由此看來,不管是在塵世間,還是身披袈裟遁入空門,每一個人的心中,都還是有所想的。所不同的是,有的人想的是一己之私,有的人想的是天下蒼生。想法不同,所作所為,自然也就不同了。

    當年,月白姐姐也曾想過那“長生訣”,也曾一路尋訪過那“長生訣”。此時此刻,也不知她找到了沒有?嗯,其實,就是到了這一刻,月白姐姐到底在哪兒,我也是一無所知啊!是啊,如果天上有那麽一雙眼睛,靜靜地注視著我們這些芸芸眾生的一舉一動,那麽,他(她)會說些什麽呢?他(她)是不是覺得,我們塵世間的這些人,可憐可悲又可笑呢?

    唉,說到底,我們不是神仙菩薩,我們隻是滾滾紅塵中的芸芸眾生,就像那一粒塵埃,難免幾分瑣碎與渺小。

    要說可笑,似乎也沒什麽啊,我們的出身、地位、經曆、處境,從來都不是完美無缺的。

    看著地下的螞蟻,我們覺得他們可笑。隻是,它們未必就這樣想做窩、覓食、搬家這一切,不是都很正常的嗎?

    哦,似乎是這樣的,這塵世間的萬千生靈,他們的所作所為,都有其正常之處,甚至,就是上天所注定的。

    清靜一點也好,那晨鍾暮鼓,向來都是在遠離塵囂之處響起,才格外扣人心弦,讓人警醒。

    哦,此行即將要到達的那寺廟,那寺廟裏的住持,真的就是那建文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