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漁樵耕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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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的一聲,五隻酒杯碰在了一起。

    一飲而盡之後,隻聽風清這樣說道“月白姐姐啊,我這做妹子的,倒是有個請求——”

    月白心頭一怔這小妹子,不時會冒出幾個刁鑽古怪的想法來。此時此刻,還真想不出她會有什麽樣的“請求”。

    “風清妹子,”月白淡淡一笑,“這兒有沒有什麽外人,有什麽話,就直說吧——”

    風清微微一笑月白姐姐啊,你家離京城不遠。我,我如果算是臨安人氏的話,勉強也算半個鄰居了。我想啊,就搬到你家隔壁去,咱姐妹倆低頭不見抬頭見,好好地做幾年鄰居,不知你意下如何?

    月白先是一愣,接著就哈哈一笑其實啊,早幾年,我就有這個想法了。不過呢,轉念一想,人家風清妹子是趙氏宗親的後裔,出身高貴,咱一個平頭百姓,隻怕高攀不起啊!唉,真沒想到——

    風清佯裝嗔怒道什麽高攀低攀的,能夠和馮家姐姐在一起,那可是前世修來的福分啊!

    “既然前世修來了,今生就珍惜吧!”月白順勢說道。

    “不珍惜的話,我就不會厚著臉皮說出要跟姐姐做鄰居的話來了——”風清接過話語。

    說笑了一陣之後,李先生這樣說道既然大家都有此意,這樣吧,到時聖上論功行賞之時,我就在聖上麵前保奏一下,盡量讓景瑞和軒轅在金陵一帶做官。這樣一來,你們兩家人,就真正是比鄰而居了——

    “那,那就多謝李叔叔了!”四個年輕人齊聲致謝道。

    再過了一陣子,李先生悠悠說道如今已是太平盛世了,也該過一下“漁樵耕讀”的日子了。嗯,說到“漁”,我手下的那個張船夫,駕船撒網,打魚撈蝦,可是一把好手啊!

    “小時候,”文景瑞接過話,“對於打魚撈蝦,我也是蠻有興趣的——”

    “嗯,這下可好了!”風清接過話,“到時候,就可以到你家混碗魚湯喝了——”

    “嗯,說到‘樵’,”月白緩緩說道,“小時候,上山打柴的事情,我也不算陌生啊!”

    張軒轅接著說道過繼給家叔之前,我年紀尚幼,對於耙田種地,還隻是略知皮毛。不過呢,身為軍人,時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就是“解甲歸田”,是啊,如果此後再沒有烽火硝煙,在江南一帶耕田種地,過一下田園生活,也是不錯的啊!

    “這‘讀’嘛,”李先生緩緩說道,“你們的李叔叔自幼喜好讀書,長大以後又做過好幾年私塾先生。這樣說來,這‘讀’可是你們李叔叔的老本行,你們作後輩的,千萬不要來搶為師的飯碗哦!”

    四個年輕人不由得哈哈大笑起來,再過了一陣子,月白這樣說道李叔叔啊,搶飯碗嘛,後輩自是不敢。不過呢,我們當中有一個人,機緣湊巧之下,也當過幾年教書先生——

    說著,向風清擠了擠眼。

    看到另外幾個人都循聲望向自己,扭捏片刻之後,風清隻好這樣說道嗯,幾年前,我在一個山穀裏,遇到了一個帶著書本來的少將軍——

    接著,她把如何教張軒轅讀書的事情,簡單的說了一下。

    李先生聽了,欣慰的笑了這一次,我可不怕別人搶飯碗了。哦,原來我們這一行,還是後繼有人的——

    幾個人一聽,會心的笑了起來。

    再過了一會兒,風清這樣說道要說開辦私塾,月白姐姐,你是李叔叔的高足,教一點蒙學入門,自是不成問題。甚至,就是教儒學經典、對子作文,也不過是小菜一碟。到時候,咱姐妹倆聯手,在家鄉辦一所私塾,如何呢?

    月白點了點頭是啊,作為李先生的弟子嘛,傳一下李叔叔的衣缽,也算是天經地義了。到時候,如果遇到那些資質不錯,隻是家境貧寒的女弟子,還可以少收或是不少學費——

    “嗯,這個主意好啊!”風清興奮的接過話,“說不定再過一些時候,又會培養出幾個小月白來——”

    “如果真有那些家境貧寒的女弟子,通過我們的啟蒙教育,說不定還真能改變自己的命運。”月白接過話,“至於以後她能有多大的出息,還要看她自己的努力,以及她的機遇了——”

    李先生稱許道有道是“師傅領進門,修行靠自己”。要說起私塾的學生,主要還是以知書明理為主要目標。每個人都能考狀元,也不太現實。不過呢,你們姐妹倆能夠做到不論家境、有教無類,還是值得讚許的。

    這個夜晚,酒席上的這五個人,就著這漁樵耕讀,暢所欲言,各抒己見,其精彩程度,未必就輸給剛剛結束的那一場抗倭之戰。

    轉眼之間,又是幾個月過去了。

    這個深秋的夜裏,一時難以入眠的馮月白,望著自家老屋上的橫梁,思緒如潮嗯,這好幾十天的時間裏,這一切,都像預想中的那樣,一步一步的變成了現實。文景瑞和張軒轅都在金陵一帶做了個還算可以的武官了。雖說不是大富大貴,生活也還順心如意吧?這趙家妹子,也如期而至,跟我做了鄰居。平日裏,大家有說有笑,打打鬧鬧,也算是姐妹情深了吧?

    哦,這一刻,也不知風清妹子是否已經酣然入夢。如果還沒休息的話,與她秉燭夜談一番,那也是不錯的啊!

    嗯,算了吧。既然是鄰居,就留一些話到明天再說吧?

    此時此刻,當一切都平靜下來的時候,有一些事情,就可以好好回顧一番了。

    當年,我離開家鄉,從表麵上看,是由於生活所迫。不過,另一個似乎更為重要的原因就是,在那樣一個夢裏,我遇見了風清妹子,還知曉了“長生訣”。現在看來,這“長生訣”,似乎依然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夢。至於錢福大哥和楊念真對“霓裳羽衣舞”的演繹,似乎也隻是某種感悟與理解,並不是“長生訣”本身。那麽,接下來的問題依然就是,在這個世界上,到底有沒有“長生訣”這本書?

    我所保存的那一部,除了建文帝的題跋,就再也沒有其他文字了。哦,這是不是就意味著,有朝一日,我要寫上自己的文字,在那題跋的前麵。如果真的要寫的話,我又該寫點什麽呢?

    另一件重要的事情,就是那傳國玉璽了。遺憾的是,直到現在,我和風清妹子,連它的影子,都不曾見過。

    就這樣,“長生訣”與傳國玉璽,就此成為兩大謎團。

    幾年前,聖上就開始派鄭和下西洋了。這件事情,怎麽說呢,從大的方麵看,自然不是為了與海外的那些國家友好往來,揚我國威。隻是,尋訪建文帝,應該也是其中的一個原因吧?到目前為止,如果真要尋找建文帝的話,也隻能說,杳無音訊。嗯,這樣說來,有些事情,確實是無法說得清楚的。既然是這樣,有些謎團,也就永遠無法解開了。

    人,畢竟不是神仙,我們能夠知曉的事情,似乎還真是有限的。

    誠然,我們也能夠做一些事情,也能做成一些事情。比如說,麵對倭寇的挑釁與襲擾,我們眾誌成城,將他們剿滅了。比如說,為了北方邊境的安寧,聖上北伐,戰果也不錯。再比如說,為了南方邊境的長治久安,就有了南征之舉。這些事情,確實都是值得大書一筆的。而如果能夠親臨其中,參與其中的一兩件,確實也就不枉此生了。

    這樣說來,這二十多年的時間,倒也是值得珍視的啊!

    哦,那嫻遠師太,現在怎樣了呢?認真說起來,十多年前,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她給我的印象,還是相當不錯的。嗯,就像親姐姐一樣。隻可惜,她的權勢富貴夢,越做越深,最終走上了那樣一條路。那一天,李叔叔究竟對張船夫說了些什麽呢?作為要塞的首領,有些話,如果他不願明言,我們確實也不便多問。但願,但願是這樣,出海之後,嫻遠和義雄,能夠坐著那條小船,飄到一個島上。然後呢,在淡水和糧食用完之前,能夠獲救。當然,我還是最希望他們能夠深刻反省,悔過自新,做一個普普通通的人。這世上,征戰殺伐,真的就那麽重要嗎?如今太平盛世了,大家耕田種地,紡紗養蠶,白天看太陽夜晚數星星,不是更好嗎?

    曾經的權勢與榮光,就像一個沉重的包袱,最終成為壓垮嫻遠的最後一根稻草。

    相比之下,錢福大哥和楊念真姐姐,或許才算得上“拿得起,放得下”的人,他們的心裏,沒有那麽多的包袱。他們所關注的,就是過好眼前的每一天。甚至,在我心目中,他們就是一對神仙眷侶。

    有些執念,有些癡迷,有些舊夢,就讓它們成為過眼雲煙吧。人生這短短幾十個春秋,你所能夠擁有的,畢竟還是有限的。

    剛才,我一廂情願的為嫻遠和義雄,設想著較為樂觀的結局。隻是,真實的情形,到底是怎樣的,我又如何說得清楚呢?畢竟,那已經是好幾十天之前的事情了。茫茫大海,有些事情,隻有當事人才知道。而作為局外人,一些情形,我們甚至都不願多想,不願往深裏想。

    嫻遠姐姐,你現在還好嗎?

    嗯,如果沒有那麽多的血雨腥風,每個人都能和睦相處,那該多好!至少,我跟那嫻遠姐姐,就不會兵戎相見了。同在一片藍天下,其實,我和她之間,原本也可以促膝談心的,談一些青澀年華裏的情感萌動,談一些女兒身的酸甜苦辣,談一些塵世間的悲歡離合,甚至,也可以交流、切磋一下對佛門淨土的感悟與體會。隻是,我能夠想到的這一切,如今都已是無從談起了。這一切,隻是因為,她的權勢富貴夢,與我大明的江山社稷相對立,也就是站在了和我對立的一麵。

    跟夢境裏的人,如何談朗朗乾坤呢?

    哦,這些日子,跟風清妹子在一起,除了日常生活的柴米油鹽,那私塾,也是初具規模了。那一個夜晚,酒桌上五個人所談起的漁樵耕讀,也在慢慢的變成現實。從這個角度來看,“凡事預則立”,果然大有道理啊!這些日子,雖說是平平淡淡,不過,心情也還是蠻不錯的嘛。刀光劍影的轟轟烈烈,神經繃得太緊了,是該換一種活法了。隻是,有時再回想起那風煙滾滾的一幕幕,心潮澎湃之時,依然會有義無反顧的決心與鬥誌。或許是這樣吧,經過了漫漫長夜,才懂得去珍惜荷葉上那晶瑩的水珠。有些事情,作為親曆者或是當事人,在那種時候,我們努力過,我們抗爭過,我們有自己的底線和憧憬,於是,當那一切都歸於平靜之時,我們才懂得和平與安寧,來之不易。

    在這樣一個夜晚,在這樣一片寧靜的夜空下,在這樣一個人人都能安居樂業、其樂融融的村子裏,許多事情,都可以暢想一番的了。我們可以期待明天的太陽,就算即將到來的是一個陰雨天,我們依然可以透過雨絲,一睹那樹木草叢中的盎然綠意。哦,生活,這就是生活,這就是和平寧靜的生活,這就是陶淵明筆下“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屬”的生活。生活,塵世間的生活

    第二天午後,給私塾裏的學生教授完功課之後,看看離太陽落山還有一段時間,馮月白與趙風清這兩位私塾老師,一時也不急著回家,稍一商議之後,就決定在村子外邊的路上,閑逛一番,稍稍放鬆一下。

    “風清妹子啊,做個教書先生,蠻不錯的啊——”月白邊走邊說道。

    風清邊走邊回應道“是啊,你看著那些孩子,再想想你教過的那些功課,好像就能夠看到一棵小樹苗在成長——”

    “風清妹子,當初你教張少將軍之時,確實是這樣。隻是,現如今,我教書的時間還不長,體會不深啊!”月白打趣道。

    風清把嘴一噘“好吧,你現在體會不深,那就再用心的教上三五年吧——”

    “再教三五年,就變成老太婆了——”

    “哪有那麽容易?我的月白姐姐風姿綽約,再過三四十年,都還是花朵一般的大美人——”

    姐妹倆邊聊邊走,甚是愜意。

    再走了一陣子,突然聽過一陣淒厲的女聲“來人啊,救命啊,有強盜——”

    事出突然,姐妹倆心頭都是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