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羅門

    藏書樓東窗外，一根紅燭立在窗沿之上迎風擺動，好像隨時都會被風卷落，燭火早已經被風吹滅，不過有沒有火光並不影響他存在的意義。

    洛千早已在山頂小亭之中等候，又將千字劍法演練了一陣，趙管事才慢悠悠出現在山路之上。“還以為老頭子忘了約定。”心中暗自毀謗，腳下卻不敢怠慢，一路小跑來到趙管事跟前迎接。

    兩人一起來到小亭，趙管事坐在石凳之上，麵無表情。趙管事心裏清楚，洛千雖然在他手上一次次敗落，可劍法卻是精進神速，但從劍招運用來說，已算得上登堂入室。

    洛千臉上堆著笑容作揖“管事大人，弟子練習千字劍法有些不明之處，還請管事大人解惑。”趙管事堅持不讓洛千叫他師傅，洛千也隻好遵從。

    趙管事問道“有何不明之處。”

    “弟子愚鈍，雖已將劍法練得運用自如，可是總覺得招式轉換之時有些生澀，輕重緩急之間不能得心應手。弟子百思不得其解，隻好求教管事大人。”

    趙管事點點頭，心中讚許，洛千能看出自己劍法的問題實屬難得，自古學武之人大多是能見他人之短，不知自身不足。

    趙管事問道“你的內功修為如何？”

    洛千一手撓撓後腦有些尷尬:“弟子雖有內功在身，卻不知道如何運用。“趙管事有些詫異“卻是為何？”

    洛千當下將陳摶睡功之事向趙管事講了一遍，趙管事伸手在洛千丹田之上一撫，洛千隻覺得小腹一熱，丹田之中自行發出一條熱氣。趙管事驚詫不已“你這睡功果然玄妙，你且演示一遍。”

    洛千不敢遲疑，凝神靜氣將睡功運行周天，趙管事伸手在洛千身上試探多次，才讓洛千停下

    “你的內功已經小有所成，這一點實屬難得，自古練武不練功，到頭一場空。你在內功之上已是超人一等，隻是一直不得運用之法，空有金玉在身卻不能揮灑自如。我與你對練隻是也覺得奇怪，為何你從不將內力運用於劍招之上，原來如此。”

    趙管事略作思索，“你且稍待，我去去就來。”

    洛千等在小亭之中，約莫一盞茶功夫，趙管事淩空掠上小亭。雙腳站定，從懷中取出一本秘籍“這本秘籍乃是道家練氣之法，你的睡功亦是道家一脈，兩者正好相得益彰，而且在內功運用之法上頗有獨到之處，你且拿回去參悟。” 秘籍封皮上寫著《炁體源流》四字。

    洛千又尷尬道“管事大人，弟子沒念過書，這武功秘籍處處隱喻，弟子怕是無法自行參悟，還需大人為我講解一番。”洛千心想，三次問道機會彌足珍貴，今天既已點了紅燭當然要人盡其用。

    趙管事笑罵道“你這小滑頭，老夫還不知道你的心思？也好，老夫就為你講解一番，免得你又打些歪主意。”

    這本秘籍在內功方麵見解十分獨到，將內功氣息稱作先天一炁，人在修煉內功之時需屏除雜念，心靜則神定，神定則氣生，以內息淬煉體內精血，使精化炁，炁化神，神化虛，方能氣血充盈。陳摶睡功究其根本亦是練氣之法，內息運行周天之時，帶動自身氣血運轉，從而令氣血自行催發。二者一個側重精血淬煉，一個側重氣機運轉，互為所補。

    趙管事對著秘籍逐字講解，洛千不解之時便運轉自身內力為之演示。一番講解下來洛千方之內功神奇之處，自己招式轉換之時生澀，輕重緩急之間不能隨意變化，原因就在於沒有內力牽引，劍招為主，內力為輔助，一招一式內力貫穿其中才能如使指臂。

    二人一教一習又到天明，才將整本秘籍講完，炁體源流博大精深，自己對於陳摶睡功亦是一知半解，雖得了趙管事一番開悟，但細微之處仍需自行參悟，一招一式內力如何貫穿也許臨敵變幻。

    日頭高懸二人方才下山離去。

    回道住處，洛千稍作休息又拿出炁體源流參悟，嚐試著按照書中所講調用丹田內力，幾番嚐試之間已能將內力流轉周身。可是使用劍法之時，一招一式內力的運轉方式不同，劍招的威力也有不同，如何能在出招之時內力與劍招配合得當仍需不斷嚐試。

    洛千思索一番打定主意，還是找趙管事對練以此磨煉內力與劍招的配合為好。於是藏書樓中那句無賴的聲音再次響起。

    “聽聞管事大人武功高強，小子一時技癢難耐想與閣下印證一番，還望賜教！”

    趙管事頭皮有些發麻，昨晚剛教了一夜，這小子又急著來找他挑戰。可也無奈，誰讓他愛才心切不願傷了他。

    洛千剛剛學會內力運行之法，尚不能做到收放自如，這一招一式氣勁翻飛劍氣激蕩，直弄得藏書樓內桌椅崩飛，趙管事害怕洛千拿捏不住拆了藏書樓，隻好到門外與其切磋。

    趙管事暗暗搖頭，要知道內力存與丹田之內，運轉之時需從丹田內調動，可丹田內衣亦是有限，內力用盡之時需打坐調息才能恢複。如此肆意揮灑便不能持久，所謂太盛難守便是這個道理。

    鬥到第十招時洛千便覺得丹田空虛，渾身經脈被內力衝擊之下酸軟疼痛，銅皮無賴變成了軟腳蝦，又被趙管事打翻在地。經此一戰方才領悟內力運用當如細水長流，綿綿不絕之下才能收放自如。

    三月後，藏書樓前。

    洛千鄭與趙管事比武切磋，其他試煉弟子對於兩人的必是早已司空見慣，也懶得圍觀。洛千手中竹竿做劍，招式變幻莫測，時而劍氣噴湧，時而輕巧自如，招式轉換之時行雲流水，輕重緩急之間揮灑自如，重時雷霆萬聚，輕時蜻蜓點水。

    趙管事見招拆招，亦將一根竹竿上下翻飛，進退之間信手一擊就將洛千招式化解，不時主動出擊逼的洛千回劍防禦，兩人攻守之勢盡在趙管事拿捏之間。

    二人輾轉騰挪身形變幻鬥了三十招，趙管事好像沒了興趣，劍勢一變竹竿在手中激蕩扭轉向洛千攻來，這一劍使出趙管事渾身氣勢也隨之一變，猶如君王睥睨天下勢不可擋，氣勢急轉直下洛千竟不知如何抵擋，隻能倉皇後退。

    趙管事使的正是千字劍法中“率賓歸王”四劍，隻是出招之時氣勢與洛千截然不同，洛千攝於趙管事氣勢劍招亂了章法，被趙管事一竹竿擊在胸口倒落在地。

    趙管事收起竹竿又回了藏書樓，洛千從地上爬起用手揉著胸口緩解劇痛。仔細回味著剛才趙管事出劍時的情形，那一劍使出時趙管事好像變了一個人，平時溫和的老頭子好像變成了一代王者君臨天下，勢不可擋，嚇人的厲害。

    深夜躺在床上反複思索，洛千好像窺到了一絲門徑，難道千字劍法除了招式的變化還有氣勢的變化。

    第二天洛千破天荒的沒有找趙管事切磋，而是在藏書樓東窗之外點了一根蠟燭。二更時分趙管事如約而至，洛千和往常一樣早已在小亭中等候。

    “多謝管事大人點播之恩，弟子悟了。”

    趙管事嗬嗬一笑“哦？悟了什麽？說來聽聽。”

    “今日管事大人最後那四劍，氣勢以之前截然不同，那氣勢就跟皇帝出巡一樣帶著王者之氣，弟子雖然能破解那四招劍法，卻被氣勢攝住，生不起一點抵抗之心，莫非千字劍法還有氣勢的變化。”

    趙管事欣慰一笑“不錯!不錯！孺子可教也，你說的對，但也不對。”

    洛千馬上作揖行禮，誠懇說道“還請管事大人解惑！”

    “並非隻有千字劍法有勢的變化，天下武學無論刀劍拳腳，都有四重境界分為“招、氣、勢、道。”，初學者以以招式為主，招式熟練之後當以內功駕馭招式，內功與招式融為一體之後則需演勢，勢到了終極則為道。天下學武之人，能熟練招式者十之，能以氣馭招者十之五六，能領悟勢之變化者百不足一，能得道者世間不過兩三人而。”找管事緩緩解答道

    洛千聽到找管事證實自己的猜想，心中竊喜，忙行禮道“還請管事大人教我勢與道之變化。”

    不想找管事卻搖搖頭道“勢之變化玄妙無比，已非他人能夠傳授，需的自己慢慢體悟，能不能領悟全看自身悟性與機緣。道之變化玄之又玄，恐怕我此生也觸及不到。”眼神中閃過一絲落寞。

    洛千心中還是不解，趙管事白天那一劍分明已經運用了勢之變化，為何卻說不能傳授。

    趙管事似乎看穿了洛千的心思，說道“我來問你，川流不息，淵澄取映，何解？”

    千字文每一句蕭翎都為他講解過，毫不遲疑答道“河流之水流動不止永不停息，潭淵之水清澈澄明，人之德行亦當如川流延及子孫，如潭淵清澈通明。”

    趙管事點點頭“不錯，這八招劍法劍意當如何？”

    洛千頭次聽聞劍意二字不知所指，不過他對著八招劍法早已融匯貫通，思索一番嚐試答道“前四招劍法流轉回環綿綿不絕，後四招劍法輕快明暢。”

    趙管事再次點頭“這四招劍法皆以水之變化為劍意，水無常形，可緩可急、可柔可剛，奔騰時天地變色，靜謐時風平浪靜，可練劍之人若未見過水之奔騰，怎能練出奔騰之劍意，奔騰之勢更無從談起。要想領悟勢之變化，閱曆、天賦、感悟缺一不可，絕非旁人所能指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