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此番解釋，洛千心中似乎有了一些明朗，勢之變化完全在於自身感悟，山水天地皆有其勢，隻有領悟天地萬物之變化，才能將其勢運用於劍法之中。又急切問道“若如管事大人所說，弟子隻需切身感悟萬物之變化，便可領悟勢之變化？”

    趙管事哈哈一笑“談何容易！我來問你，何為天？”

    洛千莫名其妙，抬頭看看上空“頭頂之上不就是天嗎？”

    趙管事手中竹竿一揮在洛千頭頂一敲“愚笨！”，收起竹竿負手立於星辰之下，口中自顧說道“日為天，月為天，雲為天，水為天，山亦為天，天者萬物之本也。”

    “何為道？”

    洛千撓撓後腦不會如何作答，趙管事又自顧說道“朝起夕落為道，陰晴圓缺為道，聚散離合為道，潮起潮落為道，層巒起伏為道，道者萬物之性也。明萬物之本則得其勢，順乎萬物之性則成其道。”

    清風自在，已將餘音帶走，這幾句話在洛千腦中反複回響，靈光一閃而過，好像抓住了什麽，又好像什麽也沒抓住。趙管事已經悄無蹤影，洛千在小亭外站立良久，乍起的靈光熄滅，今晚的紅燭恐怕是白點了。

    兵庫之內，洛千從管事手中接過一柄長劍。長劍輕吟出鞘，劍長三尺，透著淡淡寒光。兵庫內為一位試煉弟子提供一件製式兵器，第一次拿起長劍，洛千心中頗有些激蕩，為了能和趙管事切磋隻能和他一樣用竹竿做劍，如今棄了竹竿長劍在手胸中自然多出一份英雄氣概。

    一陣劍光閃爍，演武場碗口粗的木樁齊根而斷，切口光滑平整。洛千收劍歸鞘，對這一年的勤學苦練頗為滿意，雖然竹竿換成長劍尚有些不適應，不過用劍法終歸要用劍，揮灑之間的氣勢絕非竹竿可以比擬。

    從趙管事那裏得知武學之中勢的變化，幾日反複思索下來，心中略有感悟。千字劍典的招式是從書法演化而來，趙管事雖未言明，但洛千心思靈動，反複推演下來，終於還是摸到了一絲門路。

    原來這套劍法的勢就藏在劍法對應的文字之上，趙管事那日所用“率賓歸王”四劍，劍招一出一股王者之氣隨之而來，劍招縱橫睥睨令人心生畏懼，還未交手便亂了陣腳。

    如此推演下來，“率賓歸王”四劍當以王者之勢駕馭，劍法之勢呼應文字之意。千字文囊括古今人文，包含山水天地，若一一對應下來勢之變化竟有幾百上千隻多。創出這套劍法之人以書法承載劍之意，文字演化劍之勢，當真用心良苦。

    洛千雖未練過其他劍法，但隱隱覺得千字劍典絕非尋常武功可比，由書法入門，再回歸文字本意，返璞歸真。練成一勢者百不足一，能得千勢又談何容易。身在修羅門中行動受阻，遊曆山水以求其勢眼下肯定行不通，在山中遊玩那幾日隱約看見後山之中有一座水潭，正好可用來感悟水之勢。

    後山之中不禁廝殺，洛千前翻遊玩之時從未涉足後山，此番雖是仗劍而來心中仍有些忐忑，畢竟除了趙管事，從未與其他試煉弟子交過手。

    碧水潺潺，清波蕩漾。洛千立於水邊除掉外衣，一頭紮進水潭之中。炁體源流之中有閉氣絕息之法，嚐試了幾番，以洛千目前的功力可在水中閉氣一個時辰。

    潭水頗深，洛千下潛了十幾丈才觸到潭底。潭水冰涼刺骨竟是一座寒潭，連忙運轉內力抵禦寒意入體。水底暗流湧動淤泥沉積無處落腳，光線昏暗幾乎不能見物，幾番周折之下終於找到一塊凸起的青石。

    水下暗流甚是湍急，幸好洛千內力還算精深，用真氣灌注雙腳牢牢吸住青石，再運功抵擋暗流衝擊方能穩住身形。如何感悟水之勢，洛千尚不得其法，隻能依著心中所想與水底暗流抗衡，在對抗之中反複感悟。

    閉氣、運功、對抗，三方麵都需用真氣維持，如此方法耗費真氣異常劇烈，隻能堅持半炷香的功夫，就需返回地麵打坐調息恢複真氣。

    寒潭水麵之中突然冒出半個身影，洛千長出一口氣喘息幾口，準備返回池邊打坐調息。卻見水邊一名試煉弟子正在自己的衣物之中翻找，洛千心中惱火，若是衣物被偷去，自己就要光著身子回去了。

    那人也發現了從水中冒出的洛千，轉頭嬉笑道“師兄好雅興，修羅試煉之時還有心情在此戲水。”

    此人手持長劍，生的獐頭鼠目，洛千心生警惕。後山之中不禁廝殺，自己身在水中若不便與之交手，緩緩遊到岸邊才答道“隻是練功有些疲倦，想借寒潭之水提提神而已。”說著便來取回自己的衣物。

    洛千不想惹事，隻想取了衣服就走。

    上了岸，那名試煉弟子才看清洛千麵目，表情立馬變得戲謔，又嬉笑道“原來是銅皮師兄！聽聞師兄武功高強能與藏書樓管事旗鼓相當，今日有幸得見在下一時技癢，相與師兄切磋一番，還望師兄不吝賜教！”

    洛千才想起來自己還有一個銅皮無賴的稱號，自己苦練劍法一年，尚不知威力如何，既然此人提出切磋，心中也想印證一番。於是答道“好說，好說，待我穿上衣服再比不遲。”

    那名試煉弟子橫跨一部擋在洛千衣物之前，口中說道“身外之物何須在意！”說話間長劍已然出鞘，劍鋒直指洛千咽喉，迅猛之極。

    洛千沒想到這人突然發難，再不遲疑手中長劍祭出。那名試煉弟子劍法雖然淩厲，但在洛千看來簡直破綻百出，他與趙管事對練一年，眼界早已高出常人。

    唰！唰!唰!劍影恍惚，劍鋒交錯試煉弟子隻覺得手中長劍似乎被對方吸住，洛千劍身突一抖又將前者劍身彈開，一吸一彈隻在刹那之間，試煉弟子手中長劍攻勢全無。

    洛千趁此機會身形一動棲近身前，接連兩劍隻取中門。試煉弟子心中大駭，沒想到這銅皮無賴劍法如此了得，可緊要關頭也無暇多想，劍勢回轉之時體內玄功運轉灌注長劍之內，長劍輕吟一聲流光閃過劍氣回旋之間勉強將洛千長劍隔開。

    洛千正要運轉內力與之抗衡，可丹田之內空空如，自己方才在水下練功，體內真氣揮霍一空，此時竟提不起半點真氣，心中暗自叫苦。

    那名試煉弟子見洛千招式一滯，趁此機會向後一躍拉開身形，口中發出一聲呼哨。洛千莫名其妙，不知對方意欲何為，隨著哨聲傳出，不遠處林中突然竄出五六個身影。

    那幾人與之前那名子弟一樣，都穿著試煉服，先前那名試煉弟子麵目陰狠衝幾人說道“這銅皮無賴劍法甚是怪異，將來試煉比武之中肯定是我錯劍門大敵，還是趁早殺了為好。”

    洛千方知這幾人原來是錯劍門弟子，錯劍門乃是大雍三大門派之一，門中高手輩出，弟子無數，蕭翎早為他普及過。

    洛千心知自己此時內力空虛，廝殺起來肯定敵不過這幾人，隻能先設法拖延“我與各位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不知為何突然發難？”說話之時體內玄功暗暗運轉想借機恢複真氣。

    先前那名試煉弟子狂笑一聲“你來進了修羅門就是和我錯劍門有冤有仇，修羅魁首我錯劍門勢在必得，你還是早些投胎去吧！”不等洛千答話，幾人已經飛身而起，長劍紛紛出鞘，五道劍氣淩空奔射而來。

    這幾人毫不留手，五道劍氣從各個方位封鎖住洛千，隨便碰上一道必定是身首異處。

    洛千心思飛轉，前有強敵隻能退避，恐怕唯一生路就是身後的寒潭。眼瞅劍氣就要斬在身上，借著方才恢複的一點真氣，向後飛升一躍，閉住內息一頭紮進寒潭之中。洛千飛速下潛，希望借著潭底的暗流阻擋那幾人的攻擊。回頭查看一番，那幾名錯劍門的弟子也跳進了潭水之中，正在下潛追擊。

    洛千不敢遲疑，一路潛到潭底，潭底暗流不斷衝擊，洛千真氣空虛無法抵禦，隻能將剩餘的真氣灌注雙掌，掌心緊緊吸住青石，身形隨暗流擺動。為了節省真氣，也無暇再抵禦水中寒氣。那幾人內力不及洛千精深，潛到水底之時遇到暗流衝擊，紛紛被衝的身形擺動。

    洛千在水底借著水麵投下的微光觀察著幾人，若幾人被暗流衝走，自己便可以上岸逃走。卻見那幾人在暗流之中晃動一陣自覺支撐不住，便不再下潛，上浮幾丈之後守在水中。

    洛千心中暗叫可惜，那幾人在水中守著，輪流上浮到水麵換氣，自己在水底無法恢複真氣，如此下去非要困死在水底不可。

    這幾人實在用心歹毒，竟然想將自己逼死在水中，自己不想惹事，可麻煩偏偏要找上自己。

    水底暗流異常猛烈，不到幾息時間丹田之中又空空如也，此時一旦撤去兩掌內力隻怕霎時就會被暗流衝走，水流之中撞到岩石必然是粉身碎骨。

    洛千腦筋飛轉，反複思索脫身之法，可如今已經深陷絕境，決計無法逃脫。

    真氣流逝，眼看就要支撐不住，情急之下，終於狠下決心，如此堅持下去待到真氣耗盡無法閉氣必是死路一條，不如趁著尚能屏息之時隨暗流而下說不定還能又一線生機。習武之後洛千求生之念愈發強烈，就算一線生機也不想放棄，當下撤去雙掌內力，身體霎時間便被暗流衝走。

    那幾名錯劍門弟子的嘴臉一一從腦中閃過，內心之中憤恨無比，難道這就是江湖，你不殺人，別人就來殺你。

    我若不死，必要錯劍門人間除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