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蓑衣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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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祐微做了個鬼臉,她的本意並不是嚇唬梁源,可是看到他被自己嚇到的樣子還是很有成就感。
“那……這客棧咱們住還是不住啊?”梁源有些猶豫的問出了從他看到餘祐微開始就想問的問題。
“住啊,為什麽不住?”餘祐微不假思索的答道,“這麽大的雨,這種崎嶇的泥土路開起來太危險了,再說,萬一一直開到天黑都找不到另一家客棧了,咱們就得在車上對付一晚上了,明天要入苗疆,今天得好好休息,不然明天怎麽幹活啊?”
“話是這麽說沒錯,可是……”梁源還想著聽到餘祐微的叫喊聲,而自己卻怎麽都找不到她房間時那種恐懼和焦灼的感覺。雖然在客棧女主人出現之後一切都恢複了正常,正常的那一切就如同是他一個人的幻覺一般,可他的感受是那樣的真實,真實到讓他害怕再次體驗。
看出了梁源的心有餘悸,餘祐微便安慰著說道:“要不然這樣,我們先進去看看情況,要是發現什麽不對勁兒咱倆就跑,豁出去在車上窩一宿了。要是沒什麽問題呢,咱們也別睡兩間房了,就像以前那樣,一人睡床一人睡地,咱倆能有個照應,你意下如何?”
梁源看著窗外越下越大的雨,也狠了狠心,說道:“行!”他不怎麽開這種山路,也沒有辦法預判再往前是什麽路況,兩權相害取其輕,目前看來,還是留在這裏更穩妥一些。
“那走吧,不用拿太多行李下來,拿個隨身包就行了,反正就一晚上。”說著,餘祐微就要探身去取放在車後座的雙肩背包。
“哎哎!”梁源忙叫住急吼吼的餘祐微,“記得等下登記的時候不要填真實信息,反正這裏又沒有電腦,萬一她真的用我們的信息做什麽不好的事情,那可就不值當了!”
“知道了知道了!”餘祐微嘴上雖然不耐煩,心中卻覺得梁源的意見十分靠譜,如果不是梁源提醒她,她絕對會填上真實信息。
懷著‘梁源還不錯,有用!’的念頭,餘祐微扯了雙肩包就跑下了車,一邊跑一邊對著在駕駛位還沒下車的梁源喊道,“記得吃藥!”
梁源看著餘祐微跑走的身影,再次感歎自己這位搭檔的自愈能力真的是天下第一,明明剛剛被嚇得不輕,這才多一會兒,已經好了傷疤忘了疼了。
“老板,我來登個記。”餘祐微對蓑衣女人說道。
蓑衣女人似乎在她離開的這段時間沒有動過,依舊保持著剛才的姿勢,將手中的本子遞給了餘祐微。
接過本子,餘祐微這才發現最新的登記日期也是在一年前了,便抬起頭,疑惑的看向蓑衣女人,“這邊近一年都沒有遊客經過嗎?”
“哦,我們最近不在這邊,前兩天才回來,才把這客棧重新開起來。”蓑衣女人的臉上終於有了表情。
“是這樣啊。”
餘祐微一邊寫著登記信息,一邊偷偷抬眼看蓑衣女人,每每被女人發現,都要尷尬的對她笑笑。餘祐微不知道是不是雨下的太大有些起霧的緣故,她發現自己總也看不清蓑衣女人的臉,她的臉上似乎一直籠罩著一層霧,盡管餘祐微跟她隻有麵對麵的距離,卻轉過身就記不得她的樣子,如果不是那身蓑衣,也許她再看到這女人都認不出來。
登記過後,梁源也從門外走了進來,一眼就見到了餘祐微登記的信息,他得看看自己的名字,隻見本子上赫然寫著兩個名字:丁花花,丁小柔。梁源神色複雜的看著一臉無事發生的餘祐微,很想問問她,到底哪個是自己的名字。
不過,沒等他好奇太久,餘祐微就跟蓑衣女人一前一後的走向了二樓,還不忘回頭招呼梁源,“花花,走啊!”
得,原來那個丁花花是他。梁源假裝沒有看到餘祐微嘴角嘚瑟的笑,無奈的跟著上了樓。
走到了剛剛餘祐微休息的房間,女人停了下來,餘祐微也沒有說話,等著女人開口。
“1,2,3,4……”餘祐微在心中默數著,直到數到了15,蓑衣女人才開口說了一串方言,語氣凶巴巴的。果然,剛剛那個藏在餘祐微床底下的小男孩垂喪著頭,心不甘情不願的抱著那雙繡花鞋走了出來。
待男孩走出,餘祐微就隨著蓑衣女人進入了房間,可還停留在走廊上的梁源卻看到了,那個看上去小小年紀的男孩,回頭的一瞥,目光中似乎能淬出毒液一般,令梁源禁不住有些心生寒意。
“剛剛他嚇到你了吧?”蓑衣女人口中說出的話像是在表達歉意,可她的音調卻一點也不像在道歉,反而讓餘祐微產生了一種壓迫感。
她皺著眉,心裏不大舒服,嘴上便也沒有客氣,“是有點。”說完,她看到蓑衣女人似乎有些驚詫,仿佛沒想到餘祐微會這樣說一樣。餘祐微回過神一想,明明是自己沒有等到客棧主人就先行闖入,還睡了人家的床,也不那麽理直氣壯了,音量瞬間降低了不少,“他是……你兒子?”
“嗯。”蓑衣女人點了點頭,“你住在這裏的期間我不會讓他再進來的,這裏以前是他姐姐的房間,自從他姐姐出事以後,隻要下雨天他就會藏到這張床底下,怎麽叫都不出來,剛剛如果不是我跟他放狠話,他還不會出來。”
“那既然這間房間有這個風險,不如讓我來住好了。”跟在餘祐微身後的梁源聽到蓑衣女人的話,便接話道。
蓑衣女人明顯一愣,臉上也現出了隱隱的怒意,“吉拉不同意男人住他姐姐的房間。”
“哎呀,隻有這間房通風最好,還是我住這間吧!”餘祐微見狀忙打著圓場,既然蓑衣女人都承諾了不會讓她兒子進來,那麽這房間也就沒有其他令她不適的地方了,對於現在的她來說,睡個好覺比什麽都重要。
“吉拉就是你兒子的名字嗎?”梁源的職業病說犯就犯,完全不在意時間和場合。
“對。”
“他懷裏抱著的那雙鞋是他姐姐的嗎?”梁源還在繼續作死,餘祐微已經有些沒眼看了,低頭扶額,悄聲的歎著氣。
不料蓑衣女人卻仿佛被梁源戳中了想要傾訴的那個點,目光掃視著兩人,深深的歎了口氣,眼淚也流了下來。
餘祐微有些慌了,他們隻是來住店的,梁源怎麽還給自己找起活兒來了?不過,她很喜歡。
“你們放好東西,就跟我下來喝點熱茶吧。”蓑衣女人沒有再看他們,自顧自的下了樓。
餘祐微和梁源對視一眼,長久以來的默契讓他們一眼就看到了對方眼中的想法:快點行動!
於是,餘祐微飛快打開背包,換上了背包裏麵幹爽的外套,為了防止吉拉再次闖入她的房間亂動她的東西,她特意將背包的拉鏈拉好,藏進了被子裏。雖然這樣做並不能真正保護她的東西,但是這一番操作之後她倒是安心了許多。
十分鍾後,餘祐微和梁源就同蓑衣女人一起坐到了那張空蕩蕩的桌子前,不知道女人從哪裏拿出的長凳。這雨天,竹樓,長凳,熱茶,竟然構成了一個異常和諧的畫麵,適合講故事的畫麵。
等了好一會兒,蓑衣女人也沒有開口,餘祐微隻好率先打破沉寂,“你的……蓑衣,還穿在身上,不會不舒服嗎?”她真的是非常好奇,為什麽女人要一直穿著蓑衣,明明在室內穿著蓑衣行動不便又十分潮濕,可她卻一直不肯脫下來。
“等下還要出門,沒事。”
女人的語氣十分平淡,使得餘祐微更加好奇了,這地方放眼望去沒有一個像樣的屋舍,她要去哪裏?而且……她剛剛又是從哪兒來的呢?
不過這個問題並沒有引起餘祐微的警覺,這邊的地勢蜿蜒崎嶇,這山望不到那山,會有她看不到的房屋是很正常的事情。不消多想,餘祐微便繼續說道,“吉拉跟姐姐的感情真好,剛剛他非要把懷裏抱著的那雙繡花鞋遞給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把我當成他姐姐了。”
蓑衣女人臉色大變,驚慌失措道,“你千萬不要接過那雙鞋!”
“嗯?”餘祐微的笑容僵在臉上,不知道該怎麽轉換表情去配合蓑衣女人,才能顯得更加自然。
“那雙鞋,是他姐姐臨死時穿的鞋,人掉進河裏,當天也是這麽大的雨。”女人望著門外的瓢潑大雨,夢囈般的說著,“那天正是她出嫁的日子……就在一年前。”
餘祐微和梁源迅速交換了眼神,看到了雙方眼中的驚異,竟然是喜事變喪事,也難怪在這母子二人臉上看不出一絲懷著希望和生機,原來是經曆了這樣生離死別的悲痛。雖然沒有經曆過,可是餘祐微也能明白,想要走出這樣巨大的痛苦,兩年時間是遠遠不夠的。
女人從回憶當中走了出來,見餘祐微和梁源都一副不大敢說話的樣子,便歎了口氣,說道,“這一整年我一直帶著吉拉住在他外婆家,可他的情況並沒有因為改變了環境而好轉。”見餘祐微和梁源眼中滿是困惑,女人解釋道,“哦,他聽說他姐姐跳河了,發瘋似的跑到河邊去,隻撿到了那雙繡花鞋,從此以後,腦子就不大清楚了。”
女人還在歎息,可餘祐微和梁源腦子卻在飛速的轉動著,蓑衣女人這短短的幾句話透露出的信息量可實在太大了,在出嫁的當天跳河,想必其中定有一個極為悲傷曲折的故事。
“吉拉的爸爸呢?”雖然知道這麽問很失禮,可餘祐微還是不想錯過這個蓑衣女人最樂意傾訴的時刻。
“吉拉爸爸……”女人的眼神再次放空,“他……他離開了,我生下吉拉的那一年,他就離開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