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錢業公所聯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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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佛堂之後的這間小室,原本是用來打坐,後來曹淓毓將其改成一間書房,並且置上榻具。但還是保留了原貌,推門望去,一尊小佛供於案前,案頭上擺著香爐和四時果品。右手邊一張翹頭案,上麵置了瓶花和清供。一張香幾上擺著一盆水仙。

    進門左側還疊了一座小山,乃是一塊三尺高的英石,形態瘦、皺、漏、透,細看石質,微青中間有白脈籠絡。這種產自英州(廣東英德)含光、真陽兩縣之間的溪水中,最為珍貴。因為不便運輸,所以江南園林中罕見英石,像這一塊品相極佳體量不小的英石,足見其珍貴。

    小室裏以青磚鋪地,正中覆以一張葦席,擺上幾個蒲團,曹淓毓便盤腿坐在蒲團上,其餘的蒲團也沒空著,幾個堂的堂主也學曹淓毓那樣,盤腿坐在上麵。

    乍一看像禪房裏老和尚教小和尚念經,隻是小和尚不太聽管教,想忤逆師傅……

    荃叔站在門外守著,小室的門半掩,裏麵的爭吵聲傳出來,能聽得清清楚楚。

    “當初沒有讓你們入股?當初五堂說的清清楚楚,每堂出150萬兩入股,你二堂、三堂、六堂不原出,現如今賺到錢了,卻想來分利潤?憑什麽?”

    “我說四堂的,不就150萬兩嗎,現在入股總行了吧,五堂又沒說現在不能入。”

    “荒唐!哪有這種規矩?一開始入股的目的就是風險共擔,有利共享,你現在入股不是擺明隻想利益共享,不願承擔風險,憑什麽!”

    “憑什麽?就憑當初是東門六個堂共同出資成立的‘六德公’而非五堂一家!”

    “那也得講商業規矩!”

    “誒誒誒,你幾個別吵,我還有問題要問五堂的……雲瀾,我覺你這賬沒對吧?”

    本來在閉眼假寐的荃叔,一聽此言,嘴角一勾,露出一個諷刺的笑容。二堂簡直得寸進尺到這等地步!商業規矩早拋在一邊不講,還想在錢賬上找‘證據’?怎麽,找到了然後給老爺子講,讓老爺子出麵召開家族會議,然後趕五堂下來,讓你二堂上去?

    “怎麽沒對?”

    “雲瀾,你也別生氣,我呢,專門找人查過,你這次動用的資金可不止幾百萬兩,就算六個堂湊夠了也才九百萬兩,而你這次動用的本金卻足有兩千萬兩,錢都哪來的?”

    “二堂的,你別笑話人了,你三個堂湊錢了嗎?當初在湊錢時,雲瀾就說了他出多少,隻是我四堂,七堂手上並無多餘的資金,這才選擇各出150萬兩。”

    “就算這樣,但五堂的自有本金也最多調動一千萬兩,多了恐怕就要影響你恒昌號的生意了,對吧雲瀾?所以呢,這賬上怎麽也還差五百萬兩左右……”

    “二堂,你想說什麽?”

    “我呢,合理懷疑五堂在‘六德公’的公賬上做了手腳。”

    荃叔聽二堂在胡說八道,此刻很想衝進門去揪住他狠狠揍一頓。

    “那麽……你有找到證據嗎?”

    “哼!目前是沒有,但不代表你就可以繼續做手腳,我已提請族裏召開大會,要求公開‘六德公’的賬目,到時你五堂搞的所有鬼把戲都會公之於眾,看你五堂怎麽還有臉賴著‘專東’的位置。

    “二堂!不可胡來!沒有證據的事怎能就輕率做出決定?”

    “哈哈哈哈……好!我就等著族裏召開大會的那日。”

    門外的荃叔此時也不假寐了,他抬頭看著天……這金陵的深秋真是一副濃墨重彩的工筆畫,比起老家太穀的秋天可是好看多了。或許是時候了,主子從曹家獨立出來……

    ————

    一場利益談判就這樣不歡而散,二堂怒氣衝衝的走了,三堂、六堂同樣算計不成,隻得跟著二堂的腳步一起離去……

    曹淓毓並不在乎他們的離去,哪怕是還有一絲血緣的族人,這世上他不在乎的東西多了去,也不差這一個兩個。

    不在乎或許是因為不重要,也或許是因為小時候在乎的太多了,反而失去了更多……與其失去,不如一開始就不在乎,曹淓毓從很小就明白這個道理。

    所以,一個人要走多少路,才能稱得上男子漢?

    一座山要屹立多久,才能變成滄海桑田?老天早就將答案告訴了他,就在他五歲那年……

    自打這次見麵之後,曹淓毓並沒有停下腳步,而是繼續輕裝前行……

    之前與兩淮總商會長江大用商議浙東與鬆江府成立錢業公所聯盟也在按部就班進行當中。

    南方的錢莊資本最集中的地區是上海和寧波,寧波稱為錢肆—‘擁巨資者率起家於商,人習踔遠,營運遍諸路,錢重不可齎,有錢肆以為周轉,錢肆必富厚者主之,氣力達於諸路’。

    鬆江府的錢業公所擴張勢頭迅猛,尤其是以借貸資本為主的匯劃錢莊。而曹淓毓與江大用談的就是與以寧波為主的浙東錢莊資本的錢業聯盟,彼此間可互通票據與同業拆借,均可用公單在公所範圍內抵劄匯劃。

    南方的借貸資本由來久已,其實還是跟經濟發展水平相關。而北方大部分地區還是以貨幣經營資本為主,也就是銀兩的兌換業務。

    以經營票據業務為主的還是山西票號的票號資本,與錢莊稍有不同的是,票號主營的是異地間的銀行匯兌,機構設置上大多實行總號分號製。

    票號資本較錢莊資本大,而且實行合夥人製,合夥人出的資為‘正本’,另外再按正本的一定比例,以存款的名義存入票號的資金稱為‘護本’,所以對於票號來講,其正式的運營資本實際上總是要大於其規定的資本。

    也就是曹淓毓敢從恒昌號調動一千二百萬兩的資金,而票號的運作基本沒受什麽影響的原因。

    恒昌號在重要的工商業城市裏都設有分號,其中江南地區最主要的分號就是南京分號,鬆江府的錢業公所則以入股的方式進入江南的錢莊行業。

    當然,票號除了匯兌之外還有存放款業務,存款以民間商戶的營業款,盈餘資金為主,像鄔闌的撫萊閣就是選擇恒昌號作為存款單位。放款業務的對象主要還是工商業戶,單筆貸款最高有有達一百萬兩白銀。

    票號裏除存款和本金外,還常年保有相當數量的匯銀兩,所以,在恒昌號的存放款業務中,其放款數額往往超過其存款數額許多,甚至可達二倍以上。

    票號專營匯兌這點,極符合當下的商品和資金流通的需求,這也就是為何恒昌號業務範圍越來越廣,覆蓋城鎮越來越多的原因。

    然而恒昌號在早期實力並不雄厚,也是從小做到如今規模,這期間,不斷兼並私人兼營匯兌的商鋪,而當異地遠距離匯兌網逐漸建成以後,才由兼營慢慢轉為專營,這才有了今天的恒昌號。

    貫通南北的恒昌號可以說如日中天,如今又與南方錢莊資本合作,成立錢業公所聯盟,曹淓毓的資本帝國版圖又向南闊了好一大片。

    要問他有何野心?做當代的呂不韋?

    不,曹淓毓並非呂不韋,他對政權根本就不感興趣,而永明帝也非秦皇。他如今所做的一切,不過是源自五歲時的那場變故……

    曹淓毓在淮清橋的戲行包了一場《鳴鳳記》,專請江大用一行人看戲。

    南京城內有兩個戲班頗為有名,一是‘興化部’,另一個‘華林部。當然南京城內以技藝稱雄梨園的有數十班,隻是興化部和華林部是其中的姣姣者。

    兩班都因此戲而出名,因其第六場的《二相爭朝》……宰相論收複河套事,華林部飾演嚴嵩的李伶,興化部演嚴嵩的馬伶,均是同一場戲,同一角色,兩相比較,最終華林部的李伶勝出。

    然而馬伶失敗後並不甘心,棄了梨園轉身投入一閣老門下當了門卒,以便細心觀察閣老的真實生活,如此寒苦幾年,當再次回到梨園中時,馬伶再比李伶,早已是技高一籌。

    曹淓毓包的這場戲,便是興化部來搬演,兩人皆氣定神閑的欣賞著台上的精彩表演。

    “俺這裏持身剛正,你說什麽太欺人。誰知是你們作釁,俺和你矢天日辯個忠誠……”

    “你辟私門,賄賂行,半朝臣,皆從順。你狼吞虎噬傷殘了萬民百姓……”

    唯有隔壁一群人卻無暇觀戲,雖沒觀戲,卻同台上一樣,正唇槍舌戰,你來我往。他們是雙方合作的談判人,爭到關鍵處,可不比台上的伶人輕鬆多少。

    “老太師,二虎不共鬥,相如所以屈廉頗,兩賢不相戹。王浚所以讓王渾,還是慎重為上……”

    “既是聯盟,便無上下、主次之分,我聚合錢莊所占股份不能低於五成……”

    “罷罷罷,我自去了……讓你忠臣多做幾年。要為匿怨求名士,且做吞聲忍氣人……”

    “……那便照此定下規矩不再變,若是無疑問,你我雙方簽下這份合作契約,從此便是一家人。”

    「煞尾」我夏言嗬,猛拚舍著殘生命,不學他靦覥依回苟祿人接踵奸雄與日增……翹首邊塵何日清。怕聽嘶風胡馬鳴,忍見中原戰血腥……可惜了二百年基業無人整,呀,將俺赤惺惺的一片丹心化成灰燼。”

    曹淓毓此時笑著對江大用道“先預祝我兩家合作愉快~”

    江大用一聽爽朗一笑“哈哈,同祝,同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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