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資本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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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進臘月,就意味著一年快到頭了。

    宮裏在年末都會很忙碌,包括皇帝在內。像冬至日就有祀天,以前是正月裏的大祀,後來改成冬至祀天,夏至祀地,祈穀禮在正月裏上辛日舉行。但如今卻又都改了回去,所以正月的天地祀也是一年中極為重要的祭祀,其次是祈穀禮。

    正月第一天還有大朝會,因正月一日謂之‘三朝’,即歲之朝,月之朝,日之朝。正旦大朝會就是百官朝賀皇帝,命婦朝賀太皇太後、皇太後、中宮,及百官朝賀東宮。

    參與者除了文武百官,還有親王、外夷貢使,朝賀之後還有大宴,以宴來款待參與朝賀的人。

    正月裏還有上元鼇山燈會,這是從永樂朝就定下的。元宵節百官會放假十日,與民間放燈十日皆從此製,十五這日,皇帝賜文武群臣宴,然後赴午門觀鼇山三日。

    臘月初八這天,因是常朝,所以百官上朝之後,很快便結束了,然後永明帝賜下臘八粥。雖是一碗簡單的臘八粥,但也是充滿了儀式感,先期數日,就要將紅棗敲破泡湯,直至初八早晨,加上粳米、白果、核桃仁、栗子、菱米,一起熬粥。粥熬好,先供於佛聖之前,而後戶牖、園樹、井、灶也一並供上,然後才是吃粥。

    早朝結束,永明帝沒有再招臣子繼續議事,遂回了乾清宮。不久,就有內官監的掌印來稟,請辦正月十五的燈節煙火。

    燈會承辦者一般都是內官監和鍾鼓司,像鼇山燈用到的奇花、火炮、巧線、盒子、煙火、火人、火馬等,都是內官監供應。向陛下請辦,其實就是向他申請籌辦經費,經費足,燈會才會璀璨奪目。

    一提起錢,永明帝自然就想到了宮裏誰在管他的錢袋子,“伴伴,去叫劉炳和鄔闌過來,”他吩咐道。

    “是,陛下,奴婢這就去,”鄭伴伴應下,立馬遣人去尋兩人過來。

    很快,鄔闌拿著帳本就來了乾清宮,隨後劉炳也到了。

    劉炳章掌管了三宮宮莊之外的整個皇莊,皇店,以及草場,每年為宮裏創收近三十萬兩白銀。除了這筆收入,各地的鎮守中官也多為禦馬監宦官出任,其主要職責之一就是采辦土儀貢品,過手的錢鈔銀兩及作為支付手段的鹽引更是無法估算。

    劉炳知道陛下找他所謂何事,今年可謂是大賺的一年,光從收入上來看,就比去年有大幅增收。所以此時的他心情格外好,甚至可以想象當陛下知道今年收入那個具體數字之後,會龍顏大悅。

    劉炳心情不錯,看鄔闌也覺得比以往順眼多了,當然他也清楚,今年收入能增加,有賴於鄔闌牽頭的那幾個大項很快就有了收入。

    “劉炳,你那裏今年收成如何?”永明帝直接開問。

    年底自然也是各衙門最忙碌的時候,其中最重要的一項內容就是算總賬。後宮、內官同樣不例外,像鄔闌還掌管了東裕庫,同樣要年終紮帳。

    劉炳早幾日就核算好了禦馬監今年的收入,心中有了譜,此時他便從容不迫的回道“回陛下,今年較去年有大幅增收,共有這麽幾項收入增加明顯,待臣一一為陛下說明。”

    “好啊,你都大致說一說,朕想聽具體一點的。”

    “是,首先是草場稅田的子粒銀,此一項因為一直沿用每畝征銀3分的慣例,所以每年出入不大,不過臣要提出一點來,就是今年的征收比以往各年都順利得多,所欠逋賦也大為減少。”

    “哦,這是什麽原因?”

    “臣後來也打聽過,大概就是佃戶大都與賽馬場有合作,地裏隻要有收成,基本都被賽馬場收購,而且是當場銀貨兩訖,概不賒欠。所以今年佃戶的日子比較好過,基本都有盈餘。他們不僅今年好過,聽說賽馬場還預定了明年的收成……想來越往後會越好吧。”

    永明帝欣然一笑“如此甚好,既然佃戶都有盈餘,那麽切不可再隨意調整子粒銀,當然也無須一成不變,須謹慎調高,適時調低,懂了嗎?”

    “是,臣明白。再說皇莊一項,同樣因慣例是每畝征銀三分,所以此一項出入也不大,每年子粒銀十萬有餘。而皇店除京師九門,及張家灣、宣府、大同等處收十萬兩,還增加了兩京賽馬場,此一項就收入近三十萬兩。”

    “多少?”永明帝聞言不禁驚住。

    “陛下,您沒聽錯,此一項就收入近三十萬兩,也就是以往草場、皇莊、皇店收入之總和。”

    ‘朕記得這邊的賽馬不是明年三月才正式開始嗎?”

    “是,也就是說,目前這筆收入多是南京馬場來的,要是京城賽馬一開,嗬嗬……還得再來個三十萬兩吧,臣估計。”

    永明帝有些不敢相信,又轉問鄔闌“鄔闌,賽馬場真多收入這麽高?”

    鄔闌很淡定的回道“陛下,銀子您都拿到手了誒……您是兩邊馬場的大股東,南京的馬場每季度分紅一次,一年四次,累計下來也就是這個數。如今南京那邊已基本走上正軌,越往後分紅越多,陛下您往後真的會數錢數到手抽筋的。”

    “胡說,什麽手抽筋!”永明帝佯裝生氣,嘴角卻止不住往上翹。

    鄔闌又道“但陛下,您也別開心太早,因為您距離百萬富翁還差的遠呢,所以以後還得努力賺錢。”

    這話表麵看十分放肆,但卻戳中了皇帝的心思“嗬嗬,好啊,朕以後就等著……那啥,手抽筋。”

    皇帝難得調侃,劉炳也跟著笑了起來,眼神裏卻透出驚訝,他朝鄔闌乜了一眼,很快又收回,垂下眼眸,掩飾住自己的心思。

    “鄔闌,你再說說你那邊。”

    “是,陛下,”鄔闌早就等著了,“因為臣是頭一年接手東裕庫,若是兩相比較才能看出成績的,那麽就不得不說,臣勝之不武。”

    “謔,口氣挺大啊,”永明帝才聽她講頭一句就笑了。

    “臣不打誑語,臣剛接手帳本時,都是去前年的賬,今年呢……說實話,收入不錯,當然是跟未接手前相比。就拿現銀收入來做比較,去年結存為三萬兩有餘,到今年上月為止,結存現銀為三十八萬兩,零頭就不說了。”

    “多少?三十八,萬兩?”永明帝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數字比之剛才劉炳報的數字還讓人吃驚。

    “也就是說,現銀收入整整翻了十倍多。”

    劉炳也吃驚不小,眼裏滿滿的不相信,但聽鄔闌繼續道“其時按理說也達不到這個數的。”

    “那是為何?”皇帝連忙追問。

    “因為地價飛漲的時候,臣那時就替陛下做了點小投資,光投資一項的盈利,就有近二十萬兩銀子。所以,臣為什麽說勝之不武也就在這,這種機會不可持續,一般都是過了這村就沒有這店了。”

    “你是說……南京搞土地拍賣的時候?”劉炳也急忙問道,他的臉色從一開始吃驚已經到了震驚的地步,他似乎很想搞清楚這事。

    “是啊,”鄔闌依舊淡定道“陛下,還記得臣說過,在所發生的事,它本質就是一場遊戲,就像擊鼓傳花,隻要不是最後一個,就是穩贏。這場遊戲中,有人贏錢,自然就有人輸錢,一般來說,輸錢的是絕大多數。”

    “闌司珍,那你怎麽就能贏那麽多錢?”

    “這麽說吧,一是要有眼光和判斷,二是要懂得見好就收。因為你不是那個遊戲的操縱者,一般人看漲跌以為都是水到渠成,其實不然,那都是大資本在背後操縱的,資本背後就是人。所以,作為財力有限的個人,想要參與這種遊戲,見好就收至關重要。”

    “嗯,說的好,”永明帝撚著胡須說道“那誰又是操縱者?”

    鄔闌意味深長的笑了笑“陛下,那個操縱者,也是您認識的人……”

    劉炳一直恭立,雖然垂著頭,耳朵卻豎得老高,顯然是在認真聽鄔闌講話,當她說道贏錢隻是少數時,他一隻垂下來的手,下意識的搓了搓。

    永明帝聽過鄔闌的一番‘吹噓’,同樣心情愉悅的,高興都寫在了臉上。

    “既這樣,正好今日內官監來請辦燈節,朕就想……”永明帝想了片刻,又道“伴伴,去年燈節支了多少銀子給內官監?”

    “回爺的話,去年鼇山燈會大約花了三千兩左右,太後她老人家又單獨出了一千兩,總共就是四千兩左右。當然,後來您將這一千兩還是補給了太後宮裏。”

    “哦……那你看今年要不要再增加?”

    “誒呦,這奴婢可說不好,去年燈節也挺熱鬧的,除了宮裏製作的燈,還有外任官員獻的燈,以及江南、閩中等地獻上的燈盞,所以才豐富多樣,今年嘛,奴婢以為還是可以酌情加一點。”

    “陛下,”鄔闌又開口說道“臣剛才給您報結存時,隻報了整數,還沒報零頭呢,零頭是八千多兩有餘,可以將這零頭拿去辦燈節啊。”

    “呦,瞧闌司珍說的,八千還是零頭……”鄭伴伴笑著道。

    “你的意思是拿出八千兩來辦燈節?這可比去年多出一倍來。”

    鄔闌點點頭“是,上元也是重要的節日,若是朝廷隆重辦節,其實利大於弊,一來可以籠絡民心,二來也可以拉動民間消費啊。您想啊,陛下,一般年節百姓兜裏有幾個錢的,他們不可能光看燈吧,肯定是買買買和吃吃吃,燈也看了,錢也花了,心裏還高興,做買賣的也掙到了錢,人與人之間的關係也變和諧了……天底下最美好的事,也不外乎如此了嘛。”

    “切~,你倒是挺會找理由,”皇帝嗤笑一聲。

    “爺,奴婢也覺得闌司珍說的有道理誒,”鄭伴伴幫襯了一句。

    “嗯,這事容朕再考慮考慮……”

    ————

    劉炳和鄔闌兩人向皇帝交代完了賬目,便一同出了乾清宮。

    路上,劉炳叫住鄔闌,問道“闌司珍,咱家有一問題不知能不能向你請教?”

    鄔闌一笑“劉公公客氣了不是?你我二人也不是頭一次打交道,有啥不明白的,盡管問,在下肯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那就先謝過闌司珍……是這樣的,不知你最近有沒留意,或者聽說,就是保定、河間一帶的土地買賣價在漲?”

    鄔闌一聽保定河間,忽然一激靈,一下反應過來“是雄安經濟區?”

    劉炳默了默,點頭道“對,就是那什麽經濟區,而且正是白洋澱附近。”

    “地價漲了多少?”她又連忙追問一句。

    “不敢說很多,跟往年相比,兩三成還是有的。京畿附近的土地買賣價幾十年都不會變一下,現如今漲了二三成,這就很反常。但問題是,凡是手上有地的都在惜售,你也知道京畿之地,土地大都在皇室勳戚手裏……”

    鄔闌一聽劉炳這話,立馬意識到,剛才還在說資本的遊戲,看來資本搞的擊鼓傳花馬上要傳到北方來了。不過想想時間也差不多,那邊如今應該有所降溫,降溫是降溫,但熱錢肯定不會降溫,還會流向下一個有錢途的地方。

    “也許之前在炒地皮的,可能如今就在京畿附近,他們開始低吸了。”

    “低吸?”劉炳思索片刻,又問“低價買地?”

    “對,就是這意思。”

    “但是……難不成他們能從勳戚手裏拿到土地?”劉炳十分迷惑,他作為禦馬監首領,地位尊崇,能在京畿附近拿到的土地都有限,何況是外地的商人?

    “這就不清楚了,”鄔闌見他一臉認真嚴肅,心知他在想什麽。

    不過她無所謂,但他的話也提醒了她,既然資本都到了這裏……還是先觀察觀察,看他們會怎麽做,或者判斷他們下一步會怎麽走?

    但是怎麽觀察呢?鄔闌蹙著眉頭冥思苦想……

    “誒,有了!”她突然眼睛一亮,想到一個辦法。

    “闌司珍,你又想到了什麽?”劉炳問道。

    “哦,沒有沒有……”鄔闌搖著頭打著哈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