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8.百仙下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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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姬武君有大羅護著,竟也無力躲開長幡上吸力!

    大地仙原沒這般不堪,早前定已被動了手腳!

    長幡收了人,卦師閃身就走。

    以前遇著,他說走就走,身具混沌碗,一閃之後,大羅、天帝再覓不到蹤跡,所以一直難獲,但這次,幡裏還拘著個姬武君,竟是大羅下過眼的,任他閃到荒野鬧市,還尋得著!

    卦師不急泯滅、丟開姬武君神魂,定是有恃無恐,委實出青牛、寶印意外,必有算計,但在這地界,哪有天仙避邪魔的道理?

    為防意外,兩位大羅隨閃追逐中,青牛揮手叫:“人來!”

    這一聲,是要再招天仙相助!

    天界大羅,若無道印在地界,最快能下來的,隻須七息!

    以這邪魔通天本事,身藏混沌碗,要圍捕他,一兩個大羅可不容易,最好請到數千年前捉他入魔獄的天仙相助!

    追逐中,能借道印的大羅金仙,先達地界,參與圍堵!

    全無黃鍾大呂之聲、虹霞香薰之相,無聲無息中,更多天仙在下界,那裏麵,定有幾位專克邪魔本事者!

    天地兩界,不是外邪幽魔的天下!

    一息、兩息、三息、四息、五息……

    卦師仿佛未覺,隻不停閃身穿梭,避開堵截。

    下一次又倏然定住!

    長幡上姬武君神智仍清醒,察覺這落腳處,是一處綿延的戈壁,卦師身旁有黝黑的九幽通道,不遠處又有一城。

    他要逃回九幽?

    天仙再多,這廝危局中也能先料理了自己,已再無幸理,姬武君悲涼中,卦師忽又傳神念:“你到夏水,尋河神比鬥,是知那地已遭留意,要引天仙注目,保你性命!但入我棋裏的,可曾走脫過誰?不識好歹,冥頑不化,便讓你瞧清這餌,是屬天仙,還是歸我!過後再送你入九幽,給孩兒們做頓點心!”

    一念間,青牛、寶印已到!

    卦師手上,黝黑至極的黑球再起,刹那間化作極致的黑,先籠罩四野!

    黑幕中,全是毀仙滅世的泯滅之意,比尋常幽魔所帶的,不知凶厲了多少倍,修為不足的天仙,碰到些許,就要身死道消!

    數裏外城中,驚呼聲此起彼落!

    從那邊城牆看來,黑幕其實並不廣,隻籠罩十來裏地。

    但身處其中者,五感必先遭剝離,看不見光、聽不著聲、嗅不到味!

    幾乎在黑幕籠罩的同時,螭紋道印一晃,鎮得時光都滯住;金環上金光大冒,消融、逼退無數泯滅之意,再綿延向外;滄海劍驟起,一劍之銳可分海斬嶽,一劍將黑幕劈作兩半!

    被劈做兩半的黑幕中,第一道白光亮起,又有天仙降臨!

    “哇!”

    黑幕裏,忽響一聲嬰啼,那尖厲之音,攝仙人心神!

    隨這聲嬰啼,戰場下方戈壁石沙瞬間化為灰,往下漏陷,瞬間褪盡無蹤,露出黝黑的土地,搖晃震動中,黝黑土地化作張方圓數十裏的饕餮巨口,將那城池、黑幕天地中卦師、三位大羅一並吞入!

    饕餮巨口裏,有封印時空之力,又不知已布置了多久,大羅金仙也要失去閃身之能!

    此外,大羅在姬武君身上施的眼,瞬間失效,與多寶閣最終送走的得子棗一般無二!

    第二道白光亮起,已改落在巨口之外,之後又有第三道!

    一位又一位天仙降臨!

    戰場旁城中仙凡隻是三位大羅的添頭,得手後,麅鴞巨獸旋即化小,閃往九幽通道下鑽!

    頭顱看不清楚,黝黑獸神卻與牛羊相似。

    卦師身在獸口裏,黑球卻不受阻攔,又一次生出,阻擋通道後路!

    通道裏,天仙亦不能閃身!

    最底部,四位天帝所布封印,防幽魔而非天仙,針對的是九幽而非地界,大羅級別的魔頭,自上往下突全無難處!

    但有天仙早算到,早一步在封印前守著,揮斧劈過,道意塞滿通道每一個角落!

    一城生靈罹難,已是無救,三位大羅倒不易身隕,但若叫麅鴞突過封印,遁回九幽,得無數幽魔接應,任誰也要覺棘手!

    巨斧劈過,麅鴞肉軀如水一般,輕易被撕扯成點滴黑霧,但撲勢未減絲毫,飛落過去,凝聚回肉身,不顧封印造成的灼傷,猛撲猛鑽!

    肉眼難見的刹那間,通道封印文符上,又有蠶豆狀的白光飄起,落在麅鴞口上!

    這一次,極致黝黑的麅鴞巨獸肉身不再似水,倒似積雪堆成,那粒散發瑩瑩白光的蠶豆狀物事自具無窮玄奧道意,似永不冷熄的火炭,甫一接觸,就灼化無數積雪,往巨獸肉口中鑽!

    “哇!”

    這一次重創,總算讓麅鴞又發一聲嬰啼般的怪叫!

    “白帝!”

    麅鴞腹中,卦師怒聲叫著,好在不是本尊降臨,急驅動魔氣,不計損耗地助麅鴞驅出那粒小豆,再吩咐:“走!”

    這期間,使斧的大羅攻擊不斷,卦師助抵著,麅鴞虛實間無礙轉化,也受創連連!

    隻那散發熒熒白光蠶豆狀物事灼燒出的小洞裏,有劍光閃爍,滄海劍飛縱掠出,現出黃冠黃袍的寶印,反手一劍再劈!

    再之後,最先下地界,一起被吞的天仙也顯出身,是位貌美的裙釵女仙,肩背個大布袋。

    青牛還不見!

    麅鴞連受重創,吞下的大羅遁出兩名,也顧不及,卦師催叫中,終於紮進封印裏。

    入封印後,抵達九幽,與天仙下地界用時也差不多,快的隻要六七息!

    寶印冷哼一聲,化光縱入封印!

    那持斧天仙發聲:“菡芝仙,你……”

    “伏魔衛道,無功不返!”

    肩負大布袋的女仙瞥他一眼,化作白光,也縱入封印。

    後續一道又一道白光不停,已驅散卦師留下的黑幕,全追到場,有的跺個腳,有的毫不猶豫,但最終,一個個全縱身入封印,下九幽!

    這一日,通道頂部前後閃過的白光,有上百道之多!

    一城罹難,上百金仙大羅下界,這等大事初生時,地界竟幾乎無人知曉。

    ——

    商三兒進龍鱗城,要比百仙下界早好幾日。

    議定事,終要到呂威夫婦靈堂前,燒些紙錢。

    呂威屍身都未能取回,他的棺木裏隻有些舊日衣物,但有靈牌。

    董策不入呂家靈堂,自說要往石場查囚徒造冊,防有人陽奉陰違,呂東山賠著笑,請蔡凡陪他去。

    地仙中,阿醜、王乾兩個陪商三兒,其餘隨梅興、馬寬往禮賓司喝酒下棋。九階人仙裏,屠壯去尋安置在龍鱗城的兩個後輩,百裏秋實要找青牛觀弟子,殷鑒、青衣各上街遊玩。

    向氏名義上還是呂威兩口子的“義女”,若非臨盆在即,本該來親祭,與呂東山、呂昭君兄妹一樣服孝也使得,如今形勢比人強,服喪免談,商三兒代勞,替娘子燒幾張紙錢,倒是應該。

    呂無傷、班遠等自去養傷,其他人也不能往前湊,隻呂東山是孝子孝婦,在裏還禮。

    呂昭君領侍女候在靈堂外。

    待燒完紙錢,商三兒領阿醜、王乾出來,呂昭君腿長個子高,隻平視著,叫:“老爺!”

    為家族與越發渺茫的大道前途,呂二小姐改口甚快,但便嘴裏叫“老爺”,也掩不住一身傲氣硬氣,並無服軟的意思。

    身在治喪之所,潑皮還是笑眯眯,從容應:“啥事?”

    收在袖口裏的左手無名指輕跳兩下,呂昭君眼皮輕垂,聲調弱下些:“尋常百姓三年除服,修者守心便足,沒這般禮多,但家裏要停柩四十九日,我這做女兒的,總須陪滿時日,送爹娘出殯後,再來侍奉老爺!”

    呂昭君雖是強藩之女,但呂家硬氣不起來,以潑皮為人,已得罪在前,一心都是揚眉吐氣,必不肯拿她當貴妾待,納妾又無需擇日,為防姬良揮軍往前,商三兒要在龍鱗城多留些天,未帶侍妾來,她這還在孝中的,就怕潑皮急不可耐,就要招去身邊伺候。

    些許容情,是可有可無的小事,但潑皮兒要戲弄,不給準話,隻說兩可話:“且再說罷!”

    呂二小姐袖中手指又跳時,呂東山、曾氏兩口子剛跟出靈堂。

    局勢如此,也不必挑地方,曾氏幫二小姐解圍:“府主來龍鱗,沒帶身邊人,若不然,先叫銀鉤去伺候?隻她今日大廳失儀,實在不該,若府主惱了,另換一個也成!”

    便如金仙紀紅棉對商大娘說的,潑皮嚐過的滋味多了,心已漸收,添個可有可無的侍女,半點不動心,比起來,哪有逗呂昭君好耍?便將手一揮:“無須換,我不是你夫君那性子,沒人伺候也過得,兩位山神哥哥、老王頭、殷大哥全沒帶人來,我陪著能怎地?”

    揮手間,又一次千裏目,改放到銀鉤身上。

    借她窺呂二小姐背後模樣,往後進了門,拿來說嘴羞人,才有可樂的!

    推姓商的到前麵擋災,事全定下,呂東山方得安下心,聽又拿他說嘴,剛翻起白眼,又聽潑皮說:“叫你家城隍,遣耳報神傳話蒼狗,往後此地姓商,無心與各家爭雄,但也不容犯境,龍崖石瞽叟、綠柳七皇子的因果,老子一肩擔下,但隻認罰,不認打!他家要能談,速遣使者來,若要戰,也給句準話!”

    “哦……是!”

    與潑皮相處,不好處便是玩笑間忽說正事,叫人措手不及。

    眼下商三兒倒光棍,泄消息給玄鳥商氏的因果,主動叫傳去蒼狗,是已打定注意,姬家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說這話的時候,姬武君剛出蒼狗城,商三兒傳的話未得聽聞。

    石瞽叟為何藏身龍崖,到現在呂家也不知究竟,問起,又由潑皮賣弄著說清楚。

    聽完,呂昭君沒甚反應,呂東山兩口兒倒忍不住吃驚,又一陣陣後悔肉疼!

    世間因與果之間,竟也無常!

    商潑皮與姬家因果早起,其實已不好退,呂家本不用舍出去太多!

    若早曉得,讓郡事指不定都可再斟酌一番,覓別的法子,今日更不用舍去班遠與數十名高階!

    先前還覺姓商的心軟,原不是好東西!

    妖鵬城寧家姐妹落在他呂東山手上,算從潑皮府主虎口奪食,原還有幾分得意,但想想往後,那老寧的性子,要過了潑皮的關,誇起嘴來,說拿兩個女兒換回六個高階,新任呂氏家主臉往哪擱去?

    玄鳥商氏餘孽救老祖、挽回龍崖危局,絕非潑皮兒指使,但眼前姓商的得意模樣,顯然已攬功在他自己身上!

    這天下,從沒有後悔藥賣,事已至此,改不了結果,還是不欠潑皮因果為好,免得往後被拿捏,暗歎著思量清楚,呂東山出聲:“聽說太清門與酒道人前輩有些首尾未清,他家正欠呂氏的情,我遣人說合兩抵,還府主傳消息救龍崖的因果罷!”

    太清門所欠人情因果,呂東山本打算用在石山書院,但如今被雲潭將軍府隔為兩地,書院難再指望上,還是主家綠柳城要緊些,這般用掉,曾氏也無話說。

    隻於潑皮而言,過了這般久,太清門還不敢來尋綠柳的不是,應沒那惹天仙的本事,又心知肚明,待酒道人修為上去,還要去太清門求問心安,再起事端,注定不能交好的,因果哪曾放心上過?

    又不能阻呂東山獻殷勤,就隻哼聲:“由得你!”

    哼過,又想逗麵無表情的呂昭君,手指著叫:“臣女侍主家,嚐她一個就夠,其他城主處,你替我轉告罷,侍妾不必再想,真要討好老子,尋別的物事來!哦,綠柳坤道府女道兵也缺,但要得多,不進府暖被窩,與你妹子不一樣!”

    但凡臉皮稍薄些,都要受不住,呂昭君倒隻把視線再放低些,不逃不羞。

    袖中無名指是在狂跳,可惜潑皮兒瞧不到。

    她與潑皮的結,已是家事,呂東山想解也有心無力,隻好再尋別的話岔開。

    要等姬家傳消息來,之後幾日,商三兒住進禮賓司,除每日往綠柳遣耳報神問平安,多半隻與馬寬、梅興、阿醜等耍玩。

    暗中也窺著呂二小姐,就愛看她背著人咬牙切齒的模樣,已說定的妾,不經意看著些不該看的,也不覺虧心。

    還嫌氣人不夠,進城主府用飯時,孝期裏的呂家人隻能食素,另擺一桌,不與客人們同席,潑皮偏要充大爺,每餐必叫二小姐來倒酒布菜,吆五喝六!

    連破了葷戒大快朵頤的修濟一起,山神、王乾、殷鑒等全隻笑嘻嘻看著,並無人勸一句,自稱“老奴”的青衣長老甚至還要煽風點火!

    董老頭更不用說,當潑皮是替韓窈娘出氣了。

    沒進綠柳城商家門,呂昭君已覺這輩子所受的羞辱氣憤,合起來也沒這幾日多,靜心鐲都已快壓不住心火!

    一朝得勢,潑皮隻管我行我素,當麵氣人不說,暗中還要施個千裏目,有時直接給呂昭君,有時丟給銀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