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良原縣生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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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官沈學敏,見過朱掌書記!”

    陳安引著一名儒袍中年人進屋,一見朱秀當即深鞠揖禮。

    “沈縣令請坐,嚴平看茶!”朱秀起身相迎。

    年前,兩州官員齊聚安定召開年終大會時,朱秀見過他,印象還算深刻。

    沈學敏是寧州人(甘肅寧縣),後唐明宗長興二年(931年)寧州鄉貢出身,乃是正兒八經的鄉貢舉人。

    他也是彰義鎮地方縣官裏,為數不多的非薛氏派係。

    沈學敏長著一張苦瓜臉,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

    朱秀初見他時在節度府前廳,一眾地方官圍著薛氏兄弟奉承獻媚,他卻被排擠在外,獨自一人坐在角落,一副如喪考妣的愁苦嘴臉。

    朱秀還以為他家中出了喪事,主動上前慰問,一番交談下來才知,人家模樣天生長得哀愁,並非家中新喪

    尷尬之後倒也相談甚歡,沈學敏當年從一個主簿做起,史匡威接掌彰義軍後,將他提拔至良原縣令的位置,沈學敏倒也知恩圖報,一直將史匡威視作恩主,主動與薛家劃清界限。

    薛家幾次三番拉攏,沈學敏都婉拒了。

    史匡威當年提拔的官吏不少,如今大多倒向薛氏。

    誰叫薛氏掌管彰義鎮的錢糧大權,連牙兵的糧餉也得由薛氏來發放。

    史匡威自己尚且奈何不了薛家,更遑論底下的屬官。

    如此情形下,沈學敏能夠初心不改,知道自己效忠的是節度府,已經相當不容易。

    “沈縣令匆匆趕來,可是良原縣出了亂子?”

    朱秀見他風塵仆仆,眉宇間難掩疲態,關切道。

    沈學敏放下茶盞,苦著臉拱手道“掌書記明鑒,良原縣推行鹽政受阻,下官不知該如何處置,隻得趕到安定稟報。”

    “哦?”朱秀皺眉,勞動沈學敏親自跑一趟,說明事情不小,“沈縣令不必心急,慢慢道來。”

    沈學敏平複心情,說道“五日前,良原縣東山鄉有一家四口,領取官鹽後的第二日,突然全家中毒身亡!裏正請來仵作勘驗屍身,說是因為食用毒鹽而致!

    此事短短兩日內,傳遍全縣六鄉,鬧得人心惶惶。

    鎮將李光波派人四處散播消息,說是節度府發放的官鹽有毒,惹得民怨四起。

    李光波率兵扣押官鹽,還霸占縣衙,說是要讓節度府罷免我這個縣令,另外派人上任”

    “竟有此事!”朱秀擰緊眉毛,起身負手踱步。

    沈學敏端正坐姿眼巴巴看著,像是個恭恭敬敬等候領導作出決策的下屬。

    朱秀初來彰義鎮,就以一篇《雪賦》樹立名士高徒、才高八鬥的形象。

    《雪賦》之作更是在彰義鎮各文官中流傳,沈學敏也親筆抄錄,私下研習過多遍。

    越研究,越發對文章中表現出的才學敬佩萬分。

    最起碼,身為鄉貢舉人的沈學敏,知道如此文章就算給自己充足的時間構思、醞釀,他也不可能作出來。

    更別說在當日公堂上,薛修明臨時出題,限時而作,簡直比當年在洛陽參加禮部省試時還要緊張困難。

    沈學敏參加過省試,對當年臨場作賦,提筆之後腦袋一片空白的感覺記憶猶新。

    所以他對朱秀更是感到由衷欽佩。

    才不以年高而論,必須要承認自己和天才之間的差距。

    薛家傳出的說法,那篇《雪賦》根本不是朱秀臨場而作,隻是他老師檀州四有先生的舊作而已。

    沈學敏不以為然,就算是舊作,能寫出如此華麗賦文的,也必然是一位真正的隱士高人,值得敬佩。

    “沈縣令”朱秀思索片刻,忽地出聲。

    沈學敏當即起身,微微鞠躬作聆聽狀。

    “這個李光波,可是當初薛修明要舉薦當掌書記的那位?”

    “正是。”

    朱秀點點頭,腦子裏迅速浮出相關信息。

    李光波,黨項族,定難軍李氏子弟,薛修明的小舅子。

    這小子自從陪姐姐嫁到涇州,就一直留在安定不走,說是還沒玩夠,不願回夏州。

    之前史匡威考慮到他是定難李氏子弟,彰義軍和定難軍勉強算作鄰居,本著和定難軍搞好關係的目的,也就由著李光波在此逗留。

    直到薛修明想把李光波安插進節度府擔任掌書記,史匡威才猛然驚醒,這個黨項小子留下來,隻怕別有目的。

    薛修明這是想借黨項勢力,鞏固薛家在彰義鎮的權力。

    後來朱秀當上掌書記,薛修明退而求其次,任命李光波擔任良原縣鎮將。

    當時節度府正在全力籌備陽晉川鹽廠,為了安撫薛家,史匡威也就答應了。

    鎮將統率地方外鎮兵,算作藩鎮兵馬的預備隊,如果當地縣令軟弱些,鎮將甚至能依仗兵權把持縣官權力。

    沈學敏性格有些懦弱,起初史匡威和朱秀還擔心他壓不住李光波,沒想到過了一兩個月,良原縣一切如常,也就漸漸沒放在心上。

    沒想到在推行免費吃鹽的惠民政策上,李光波突然跳出來搗亂。

    “首先,陽晉川出產的白鹽絕對沒有任何問題,有毒之說更是荒謬!”朱秀語氣嚴肅。

    沈學敏忙道“安定縣家家戶戶吃上陽晉川白鹽,也未傳出任何意外,怎麽偏偏運到良原的鹽就出了問題?下官也覺得,這件事必有隱情。”

    朱秀搖頭道“可是既然死了人,就必須要有一個準確的說法!否則耽誤鹽政推行,百姓吃不上好鹽,節度府的聲譽也會大受影響。”

    沈學敏苦著臉道“如今良原百姓不信官府,李光波又率兵占據縣衙,叫囂要為民做主,拿我這個縣令問罪,還要讓節度府重新選派縣令赴任”

    朱秀惱火道“此事性質太過惡劣,決不可助長李光波的囂張氣焰!地方鎮兵霸占縣衙,驅趕縣令,簡直就是造反之舉!”

    尋思片刻,朱秀果斷道“史節帥到臨涇縣視察去了,如果等他回來再稟報,隻怕來不及!城中還有百餘牙兵,我們點起兵馬,即刻趕赴良原!”

    沈學敏咽咽唾沫“可是帥爺不在,沒有兵符,我們如何調動牙兵?”

    朱秀給他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撅著屁股在辦公桌上鎖的抽屜裏一陣翻找,找出那道老史早就留下的手令。

    有這道手令在,他就是彰義軍牙內副都指揮使。

    “嚴平陳安!你二人拿節帥手令,即刻前往大營調兵,輕裝簡行,一個時辰後,開赴良原!”

    “遵令!”

    望著二人接令而去,沈學敏滿麵驚異。

    身為掌書記卻暗藏節帥的調兵手令,看來節帥對他不是一般的信任。

    朱秀有些興奮也有些緊張,畢竟是他第一次帶兵外出行動。

    關鐵石駐守鹽廠也走不開,這一趟隻能他親自去。

    “對了,帶上史向文,有他在,諒李光波也翻不出浪花!”

    朱秀冷笑,他的首席貼身保鏢史靈雁,跟老史去臨涇了,不過不要緊,他還有一位終極大殺器握在手裏。

    一想到史向文那小山般的巍峨身軀,朱秀心裏滿滿的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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