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捉拿李光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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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定縣通往良原的道路年久失修,冰碴子混合泥土又濕又滑。

    堆積路旁的泥雪在陽光照耀下倒映出白光,嗚嗚的北風刮過,少了幾分凜冬寒氣,多了些開春回暖之意。

    朱秀騎著黑蛋,率領百餘名牙兵步卒,昨日出發,夜裏露宿在一處村莊,天明時再度趕路,終於趕到良原縣城外。

    聽說朱小郎君要率人趕往良原辦差,牙兵們響應紛紛,踴躍報名,就算沒有牙內副都指揮使的調令,他們甚至願意擔些風險,跟隨朱小郎君幹私活。

    無他原因,朱小郎君為人和善,沒有官架子,出手大方,能跟弟兄們打成一片,大夥都喜歡他。

    上次有弟兄跟隨朱小郎君跑一趟鹽倉,領到五十文錢,可把其他弟兄羨慕壞了,就盼著小郎君有事招呼,給弟兄們一個掙外快的機會

    黑蛋馱著朱秀一路輕快小跑,春天來了,黑蛋的驢叫聲也格外亢奮。

    史向文肩扛一根鐵棍,大步流星地走在驢子旁,大腦袋左右轉悠,滿眼新奇地望著野外風景,他已經好久沒出來透過氣了。

    沈學敏、嚴平和陳安各騎一匹矮腳駑馬跟在後麵,這趟來良原,朱秀沒讓馬三隨行,把他留下守家。

    “大郎,待會我讓你揍誰你就揍誰,不可胡亂出手,以免傷及無辜。”朱秀望望那根比他胳膊還粗的鐵棍,咽咽唾沫,千叮萬囑。

    “噢~”史向文裂開大嘴憨憨笑著,用力點頭。

    鐵棍捏在他大手裏,好像捏住一根稻草,輕飄飄不費力。

    這根製作粗糙的鐵棍是用鍛造兵器後的廢料打造成的,分量卻一點不輕,無需什麽技巧,隻管掄起來往人身上招呼。

    最適合史向文這樣天生巨力的無雙猛士。

    良原縣城門口,守門的地方鎮兵,遠遠瞧見一隊人馬氣勢洶洶而來,大驚之下,本想召集人手阻攔,突然瞧見一名麵貌凶惡的巨漢,肩扛鐵棍,恍如一座小山般迎麵而來,立時嚇得雙腿打顫,躲避一旁不敢露頭。

    直到隊伍入城,守兵們才趕緊派人去縣衙通報。

    城門內側一處酒肆,薛修亮冷眼注視著朱秀率兵入城。

    “走!”薛修亮擱下酒盞,起身準備離開。

    身旁隨從陶文舉急忙扔下一把銅錢跟上。

    陶文舉便是奉命潛入陽晉川鹽廠打探消息的那人。

    他心心念念想回鹽廠打工掙錢,隻可惜沒來得及溜走,就被薛修亮叫上趕來良原。

    回不去鹽廠,他的安全生產規範手冊也白背了,還少掙了幾十文錢。

    陶文舉趁酒肆夥計不注意,從桌子上順走兩枚錢幣,挎上包袱小跑出酒肆。

    酒肆後門,十餘名薛家護院早已等候在此,薛修亮跨上馬,率人往縣衙趕去。

    “二爺,咱當真要對李光波下手?那可是定難軍李氏子弟!聽說定難節度使李彝殷還是他的大伯父”

    陶文舉一路小跑緊跟在馬匹旁,喘著粗氣念叨。

    薛修亮惡狠狠瞪他一眼“少廢話!大爺的命令,照做就是!”

    “是是~~”陶文舉不敢再多嘴,心裏卻忍不住生寒。

    大老爺為了嫁禍節度府,甚至不惜對自己的小舅子下毒手,心可真夠狠的!

    陶文舉轉念又想到,這次薛大老爺不惜犧牲自己的小舅子,看來薛家和節度府的爭鬥已經進行到關鍵之處。

    節度府推行的免費吃鹽政策,無疑狠狠打了薛家一記重拳。

    失去鹽利支撐,薛家的權勢將大打折扣,覺察到危機逼近,這才促使薛修明產生瘋狂念頭!

    陶文舉侍奉薛氏多年,知道不少薛家隱秘,更加清楚鹽利對於薛氏的重要性。

    他親眼見識過陽晉川鹽廠的繁忙,前兩日還偷偷領到一斤白鹽。

    陽晉川出產的白鹽品質好啊,沒有半點苦澀味,更不會摻雜砂礫。

    節度府手握鹽廠,相當於掌握一座金山,往後涇州不會再缺鹽,薛家失去鹽利,還能支撐多久?

    陶文舉是個機靈人,從這次薛家和節度府的交鋒中,嗅到一絲絲危險氣

    良原縣衙,大門緊閉,幾名鎮兵懶洋洋地坐在門前石階上,懷抱長槍閑聊談笑,那槍頭鏽跡斑斑,還不如耕地老農的鋤頭光亮。

    一名鎮兵解開褲帶,衝著衙門前的獬豸石像撒尿,引得其餘鎮兵哈哈大笑。

    亂兵猖狂,目無法紀,藐視官府,可見一斑。

    朱秀正好率人趕到,見此情形不由大怒“嚴平陳安!將此人拿下!”

    二人應聲而出,嚴平一腳踹在那鎮兵光溜溜的屁股上,將他踹翻在地,陳安撲上前將其雙手擰住。

    其餘鎮兵大驚,不知道這支人馬從何而來,慌忙起身,拔刀的拔刀,舉槍的舉槍,妄圖結陣對抗。

    “大膽!彰義軍帥令在此,爾等卻以刀兵相拒,是何道理?難道想造反?”

    朱秀厲聲嗬斥,高舉令牌,又命人打出彰義軍旗。

    幾個鎮兵麵麵相覷,不敢妄動,有眼尖的見勢頭不對,從耳門逃入縣衙稟報。

    “繳了他們的械,綁起來!”朱秀揮手下令,打開大門率人衝進縣衙。

    李光波也率領鎮兵趕來,雙方在儀門後的敞院遭遇。

    鎮兵人數不少,足足有三四百人,看來李光波把全部人手都帶在身邊。

    李光波二十歲,留發辮,穿皮氅,凸腦門高顴骨,膚色黑黃,典型黨項族相貌。

    他身邊還有四名黨項武士,是從夏州就一路隨行的貼身護衛。

    年前節度府聚首時,朱秀和李光波見過麵,沒什麽交談,但能感覺到這個黨項小子對他抱有很深的敵意。

    “李光波!速速放下兵刃,跟我回安定麵見帥爺!”

    李光波個頭高大,朱秀在人堆裏一眼看見他,出前幾步大聲喊話。

    一眾鎮兵簇擁著他,拔出長刀與牙兵對峙。

    地方鎮兵屬於團練兵性質,半農半兵,通常武器裝備在藩鎮兵裏最次等。

    而李光波手下這夥鎮兵,竟然人人手持鋼刀,身穿薄甲。

    沈學敏低聲道“下官聽聞薛家時常派人前來良原犒軍,這股鎮兵,隻怕早已打上薛氏烙印。”

    朱秀點點頭,臉色陰沉,掃視眾鎮兵,從他們眼裏看到敵意。

    暗暗向嚴平打手勢,讓他提醒牙兵弟兄們戒備。

    朱秀喊完話,對麵的李光波卻沒有絲毫反應,一雙血絲滿布的眼睛直勾勾盯緊他,麵龐湧現出不正常的潮紅,神情似乎很亢奮。

    “這小子不對勁!”朱秀嘀咕。

    沈學敏仔細看看,忙道“素聞李光波有服食丹藥的習慣,每月都會派人前往岐州,采購一種名叫玉陽丹的藥丸。之前,他就因為服食丹藥後當街搶奪民女,與縣府差役起過衝突。”

    沈學敏臉色愈發愁苦了,看來李光波上任兩月以來,他這位縣令沒少受氣。

    朱秀訝然,沒想到這小子年紀輕輕就成了嗑藥黨,果然是紈絝成性。

    “李光波,你”

    朱秀正要說話,李光波赤紅眼睛湧出些癲狂,咣地拔刀大吼“殺!取朱秀首級者賞百金!”

    早就蠢蠢欲動的鎮兵嘩啦一聲揮刀衝上前。

    “結陣!保護朱副使!”嚴平大吼,橫刀身前護住朱秀往後退,陳安率領牙兵舉盾上前。

    拚殺瞬間爆發,重賞之下,良原鎮兵個個凶狠,完全沒將節度府軍令放眼裏。

    牙兵雖少,卻人人精悍,勤於訓練,戰鬥素養遠超鎮兵,輕裝出行下,該有的刀盾軍械一樣不少。

    十多麵旁盾有條不紊豎立起,眨眼間形成一道盾牆,擋住鎮兵第一波衝殺。

    “殺!”陳安怒吼,揮刀砍翻一名鎮兵,牙兵弟兄們穩住陣型,開始反擊。

    嚴平陳安未到弱冠之齡,卻已是牙軍裏的老卒,追隨史匡威作戰已有四五年之久。

    廝殺時的猙獰凶狠,和他們平時青澀的麵龐完全不相符。

    朱秀瞬間的錯愕後回過神,又驚又怒,萬沒想到李光波竟敢挑起戰鬥,瞧這副架勢,分明是想置他於死地!

    “朱秀,我也想打架!”史向文拄著鐵棍,大腦袋晃動著,瞧前邊打的激烈熱鬧,他也心癢癢。

    朱秀深吸口氣,指向人堆裏瘋狂揮刀的李光波“大郎,瞧見那人沒有,把他給我捉來,別打死了,要活的!”

    史向文瞅兩眼,咧嘴嘿嘿笑“我知道了。”

    鐵柱般的腿跨出一步,史向文又回頭憨憨道“那些人怎麽辦?”

    他大手指了指那夥凶狠鎮兵。

    朱秀深吸口氣,麵容帶著些狠厲“誰阻攔你,就殺誰!”

    史向文又笑了,大腦袋重重點了點,邁開腿大踏步朝李光波走去。

    轟嗤~史向文揮舞鐵棍,三名舉刀要砍的鎮兵被鐵棍掃中,立時胸膛凹陷,噴血身亡,爛泥般的身子倒飛,將周圍鎮兵砸翻。

    朱秀遠遠見到這一幕,後脊背升起寒氣,史大郎堪稱冷兵器戰場之上的人形推土機!

    那輕飄飄橫掃出的一棍子,隻怕有數百斤巨力!

    史向文從蜂擁衝來的鎮兵中一路碾壓,鐵棍左右橫掃,鎮兵被砸翻一片。

    他們驚恐發現,這個滿麵癡笑的巨漢少年簡直就是神魔一般的存在!

    鎮兵們慘嚎著逃得屁滾尿流,無人再敢靠攏。

    李光波六尺多高的個頭也堪稱雄壯,隻可惜他似乎磕多了藥,腦子變得有些不清醒,滿麵凶狂之色不減。

    他非但沒逃,反而拎刀朝史向文衝來。

    表麵上看,似乎是一場猛漢之間的巔峰對決,連朱秀也捏了一把汗。

    畢竟連史匡威也感慨過,李光波雖然頑劣,卻頗為勇武,不愧是定難軍李氏子弟。

    史向文身高體壯,動作卻絲毫不遲鈍,他橫舉鐵棍攔在胸口,擋住了李光波奮力砍來的一刀。

    刀刃在鐵棍上摩擦出一連串火星。

    “你這漢子有兩分力氣。”史向文憨憨地咕噥一聲,癡楞的神情似乎認真了幾分。

    他雙手一挽,鐵棍在胸前畫圓,擰開李光波的長刀,而後橫棍一掃,棍風帶著幾分嗚嗚厲嘯,砸中李光波的肚皮。

    一聲悶哼,李光波趴在地上抱住肚子,腰背弓成彎蝦。

    麵皮發青,嘔地一聲,吐出大灘穢物,帶著濃重酒肉酸腐腥臭氣。

    史向文愣了愣,似乎沒想到他剛準備認真打架,對手就被一棍子打趴下。

    “你不行啊,還是不扛揍”史向文失望地扛起鐵棍,晃動大腦袋。

    李光波抱緊肚皮蜷縮著,渾身顫抖說不出話。

    “喂,你可別死呀,朱秀不讓我把你打死”史向文有些著急,濃眉擰緊甕聲甕氣。

    “大郎,把人帶過來!”朱秀在遠處大喊。

    史向文大手一撈,拎小雞似的提著李光波大踏步往回走。

    周遭鎮兵無人敢阻攔。

    嚴平陳安率領牙兵步步緊逼,怒吼“放下兵器,跪地請降者免死!頑抗者以反叛罪就地斬首!”

    其餘鎮兵嚇得麵如土色,紛紛扔掉兵器,雙手抱頭跪地。

    朱秀狠狠踹了李光波幾腳,咬牙道“清點傷員,看看牙兵們傷亡如何!”

    本來一場可以避免的兵亂,偏偏讓李光波給挑起,朱秀越想越惱火,又狠狠踢他幾腳。

    “這混蛋莫不是被我踢死了?怎地動也不動?”朱秀嚇一跳,李光波縮成一團躺在地上沒有動靜。

    沈學敏忙蹲下身探探鼻息,哭笑不得地道“他睡著了”

    “”朱秀瞪眼,無語,額頭青筋跳了跳,他用力連踹好幾腳,怎地反倒將李光波踹睡著了?

    是這家夥藥磕了太多,還是他的腳法有問題?

    “把他捆起來!”

    朱秀惱火地又使勁踢了幾腳,指指一群抱頭蹲地的鎮兵,“還有這群亂兵,也統統綁了!”

    縣衙外忽地傳來嘈雜聲,沈學敏出去查看,片刻後匆匆趕回“不好了,有大批東山鄉民聚集在縣衙外,說是要讓官府給毒鹽吃死了人一個說法!”

    朱秀拍拍腦門,怎地事情全都擠在一堆,他剛到良原,亂子就一找上門來。

    “還是先安撫百姓為重。”

    朱秀想了想,叫過嚴平低聲道“你率人將這夥亂兵遣返回營,告訴他們,全都安分留在營中,若是還敢聚眾鬧事,一律格殺勿論!鎮兵人數不少,咱們人手不夠,不可再與之產生衝突,留兩個機靈的弟兄看著,你帶人撤回來。”

    嚴平會意點頭,下去照辦。

    “陳安,你率人將李光波和其他兩個黨項人關押起來,安排大夫救治傷員,打掃敞院。

    沈縣令與我去見見鄉民。”

    安排完畢,眾人各自忙碌。

    西邊牆角,陶文舉膽戰心驚地目睹了一場血腥廝殺。

    “大老爺的計策可真毒,想讓李光波殺死朱秀,如果朱秀不死,那麽死的就會是李光波,再把李光波的死嫁禍到朱秀和節度府頭上!”

    陶文舉擦擦額頭冷汗,終於想明白薛修明設下的陰謀。

    隻要朱秀率兵到來,不管如何做,最後吃虧的一定是他。

    “彰義軍這回可要麻煩了!”陶文舉嘀咕一聲,縮回腦袋,穿過牆夾縫,去找薛修亮稟報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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