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陶文舉之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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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家大宅,後花園處。

    一座假山背後,隱隱傳出說話聲。

    薛家親信陶文舉,和一名內宅婢女躲在此,私相幽會。

    從良原縣回來後,薛氏兄弟令陶文舉住在府上,不許他離開,倒也沒有限製他的人身自由,府上除了內宅,其他地方都可以隨意走動。

    陶文舉侍奉薛家多年,對薛宅很熟悉,薛家仆傭知道他是老爺跟前的紅人,拿他當半個主子看待,不敢得罪。

    翠紅是薛修明的夫人李氏身邊婢女,從南邊買來的,模樣清秀可人,身段珠圓玉潤,陶文舉惦記了許久,趁著近段時間住在薛宅,終於讓他勾搭上了。

    翠紅知道陶文舉的心思,半推半就的從了。

    一來陶文舉讀過幾年書,哄起人來嘴上跟抹了蜜似的,翠紅久居內宅,見的男人除了自家老爺,就多是些家丁仆役,也沒誰跟她說些臊人的葷話。

    二來翠紅心裏也明白,自己身份低微,想配個瞧得上眼的男人不容易。

    大老爺的心思從未放在女人身上過,二老爺倒是對她有些不老實,但她知道二老爺是個花花腸子,單是縣城裏的外室就不知道養了多少。

    陶文舉為人聰明,會來事,時常跟著兩位老爺辦差,得過不少賞錢,如果跟他好了,將來大老爺賜了婚事,說不定下半輩子還能過安穩日子,不用一輩子伺候人。

    一來二去,兩人私下裏好上,花園假山背後有處小山洞,較為隱蔽,平時也沒人來,就成了兩人幽會場所。

    光線昏暗的假山石洞裏,傳出窸窸窣窣的穿衣聲。

    “哎呀~手涼!拿開~”隻聽女人羞惱地低喝,將一隻不規矩的手推開,匆匆係上裙扣。

    陶文舉從身後緊緊抱住她,頭埋在女人頸彎,貪婪吮吸幽香。

    “討厭~”翠紅覺察到身後堅硬,羞地啐了口,心裏卻暗暗歡喜,自認為將陶文舉徹底迷住。

    “下次我帶你出府,出城踏春,然後在折墌城住一晚”

    陶文舉咬著她的耳朵,語氣低沉充滿迫切,呼吸聲有些濃重。

    翠紅知道他的心思,不輕不重地在其大腿內側掐了下,臉蛋通紅地低聲道“不要!成婚以後才許碰我!再說,現在滿縣城都貼了你的畫像,大老爺不讓你出府,你敢出去嗎?”

    陶文舉被掐的渾身一哆嗦,差點魂兒都飛了。

    “對了,你究竟幹了什麽?為何節度府要四處通緝你?”

    翠紅奮力推開他,紅唇微喘,低聲問道。

    陶文舉嘿嘿道“我殺了人!你信嗎?”

    翠紅嚇一跳,旋即不屑道“就憑你?連擔水都挑不起來!你不是說,自己的手是拿筆杆子的,不是拿刀把子的?”

    陶文舉洋洋得意道“讀書人喜好玩弄陰謀詭計,明麵上的刀子不見血,暗地裏卻是處處要人命!我這點微末道行算不得什麽,節度府裏,史節帥身邊的小軍師才算厲害!在陽晉川弄個鹽廠出來,愣是將薛家逼到懸崖邊,那才叫釜底抽薪,殺人於無形!”

    翠紅雙手撐著他的胸膛,防止他的臭嘴湊近,憂心忡忡地問道“這兩日我總見大老爺愁眉不展,吃飯時也會走神,夫人傷心於李公子暴斃,也總是滿麵哀愁,連帶著府裏的人也不得安生,說什麽閑話的都有。我來薛家這些年了,還是第一次見府上人心不穩,不會要出什麽事吧?”

    陶文舉聽她這麽一說,心裏些許旖旎念頭也消失不見,搖搖頭道“薛家和史匡威爭權,現在已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很快就要見分曉了。

    別看節度府來勢洶洶,薛家也不好惹,大老爺早有後手,強援馬上就到,誰贏誰輸還不一定!不過大樹底下好乘涼,隻要薛家不倒,我們也用不著怕!”

    翠紅好奇道“大老爺請來誰做幫手?”

    陶文舉詭異一笑,用力在女人圓臀兒上捏了把“你打聽這些作何?”

    “要死啦!”翠紅差點叫出聲,推開他,慌張地朝石洞外望去。

    二人膩歪了會,翠紅看看天色“夫人午睡快醒了,我得回去伺候,等夫人去佛堂禮佛,我再過來。”

    陶文舉道“我在這等,你快去快回。”

    等翠紅躡手躡腳地離開,陶文舉找處平坦地,鋪上毛氈子躺下,雙手枕頭翹著腿,哼著小調好不悠閑。

    “連翠紅都察覺到薛家日子不好過,看來失去鹽利對於薛家的打擊,比我預想的還要嚴重。唔~看來我還得早做準備才是,狡兔三窟,我陶文舉也不能吊死在薛家這一棵樹上”

    陶文舉暗暗琢磨著,迷迷糊糊睡著了。

    剛才蹭了好半天,著實有些受累

    不知過了多久,花園裏響起說話聲,陶文舉驚醒過來。

    再仔細一聽,竟是兩位薛老爺,陶文舉一驚,褲襠一涼,第一反應是想溜,可看看四周,除了石洞口一條路,再無逃處。

    若是從石洞口溜出去,肯定撞個正著。

    無奈,陶文舉隻得縮在假山背後,戰戰兢兢地藏著,祈禱兩位老爺不要發現他。

    花園裏,薛修明和薛修亮順著鵝卵石小徑走來。

    “大哥,大嫂她是怎麽了?為何對你大發脾氣?還吵鬧著要回夏州?”

    薛修亮滿臉疑惑,兩人剛從內宅出來,一向溫柔的大嫂李氏,竟然罕見地和大哥發生衝突,爭執不休。

    薛修明臉色有些難看,恨恨地道“節度府四處張貼陶文舉的畫像,還大肆宣揚陶文舉就是毒害李光波的凶手,李氏知道後生疑,多次質問於我。”

    薛修亮吃了一驚“這可如何是好?萬一大嫂起疑,找來陶文舉對峙,又或是將其帶回夏州,交給定難軍審問,若是把我們供出來”

    薛修明腳步一頓,狹長的眼縫閃爍凶戾“為今之計,隻有讓陶文舉消失,確保萬無一失。”

    薛修亮點點頭陰狠道“大哥放心,今晚我就辦好此事!”

    薛修明繼續往前走,淡淡道“宋參、裴縉、溫泰幾人都到節度府,為魏虎接風去了?”

    “可不是!”

    薛修亮惱火大罵“也不知道朱秀那臭小子,到底給他們灌了什麽湯,竟然讓三人心甘情願投靠節度府!等除掉史家,我一定親自率人抄了三家!”

    薛修明搖頭道“此子多智近妖,手段層出不窮,他以秘方治好了宋參老母,又對溫泰許以重利,招招致於要害,實在厲害!現在我倒相信,他從小受高人教導,否則一介少年,哪裏來諸多本事?”

    薛修亮驚呼道“宋參老母半死不活,就這他也能救活?那小子難不成真是妖怪變化的?還有那裴縉,身為薛家女婿,竟然拋下妻女投靠死敵,反了他!”

    薛修明冷冷掃他一眼,說道“裴縉遭發妻痛打,你不好言勸阻,反倒跑去看熱鬧。如今逼得裴縉投了史家,你可高興了?”

    薛修亮啞口無言,惱怒道“不管怎麽說,裴縉也不該背叛薛家!等捉到這廝,我饒不了他!”

    薛修明冷哼一聲,負手邁步道“折墌城裏安排的如何?”

    “大哥放心,都妥當了!糧草器械一應俱全,加上薛家大宅裏的人,咱們手上能夠調動的兵馬,將近三千之眾!”

    薛修亮興奮不已,圖謀多年,終於到了分出勝負的時候了。

    薛修明沉聲道“即日起,折墌城許進不許出,隻有持我手令者,方能調動城裏一兵一卒!”

    薛修亮應了聲,又道“大哥,咱們什麽時候出城?魏虎回來了,牙城近日的守衛增添一倍,又有宋參、裴縉、溫泰幾人的投效,史匡威現在一定很得意,自認為再無後顧之憂,隻怕馬上就要跟咱們攤牌!”

    薛修明冷笑道“不急,外邊的眼線不少,如果走的太匆忙,反倒讓節度府起疑!等明天夜裏,牙城亂成一鍋粥時,咱們再走不遲”

    薛修亮緊張地搓搓手,馬上就要和節度府刀兵相見,明爭暗鬥多年,勝負即將揭曉,這份心情當真是忐忑不安。

    薛修明轉頭四顧,確定花園無人,取出一封不具名的信交給薛修亮,低聲道“想辦法將這封信送到魏虎手上。”

    薛修亮接過看看,疑惑道“大哥為何寫信給魏虎?還不署名?”

    薛修明淡笑道“無需署名,他也能猜到是我所寫,此人比你想象的聰明。魏虎擔任牙內都指揮使多年,在彰義軍中的威望僅次於史匡威,他從一介胡種奴隸做到統兵大將,難道不想更進一步?我隻需稍加提點,就能激起他心中的野心!”

    “大哥的意思,能夠將魏虎籠絡過來?”薛修亮覺得不太可行,畢竟魏虎跟隨史匡威十年,一直忠心耿耿,這是人所共知的事。

    薛修明搖搖頭“魏虎不會投靠我們的,他的野心不小,不甘心屈居人下。”

    “那為何還給他寫信?”

    薛修明詭秘一笑道“這或許能讓牙軍愈發混亂!魏虎是步暗棋,成與不成無關緊要。即便這次我薛氏奪權失敗,隻要魏虎還在,彰義軍就安寧不了。”

    薛修亮滿心狐疑,實在捉摸不透他究竟想作何,隻能嘴上吹捧一句“大哥真是深謀遠慮啊~~”

    “焦繼勳到何處了?”薛修明又問。

    薛修亮忙道“正午時來人稟報,說是焦繼勳率領三千鳳翔軍,已快到鶉觚(甘肅靈台)。”

    薛修明仰頭望望昏暗的天色,又朝節度府方向看去,隻見遠遠的隱約一片燈火通明。

    “節度府許久沒這麽熱鬧過了”薛修明冷幽幽地說了句。

    薛修亮陰惻惻地道“就讓他們再得意幾天!”

    兩人繞著花園走一圈,回內宅去了。

    假山背後,陶文舉死死捂住嘴巴,渾身早已被汗水浸濕,風一吹,涼颼颼的。

    陶文舉看看即將完全西沉的落日,從腳底板升起一股寒氣。

    若非無意間偷聽到薛氏兄弟的談話,他怎麽也想不到,今晚,將會是他的死期!

    陶文舉癱坐在地,大口喘粗氣,眼珠滴溜溜直轉悠。

    看來薛家是待不下去了,如果不想死,他隻有盡快逃出薛宅!

    陶文舉麵色變幻,狠狠咬牙,下定了決心!

    既然薛家不仁,也就別怪他不義!

    陶文舉爬起身,躲在假山後一陣探頭探腦,確定花園無人後,急匆匆溜出,他知道南院牆有處狗洞,足夠他爬過去。

    逃走前,陶文舉戀戀不舍地往燈火綽約的內宅看了眼,流下決絕、傷心、不舍的淚水

    別了,我的翠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