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朱秀是個好小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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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國公府,主宅內書房。
符彥卿坐在案前,拿著從蒲州城送來的書信,眉頭緊鎖看了數遍。
信是郭威親筆所寫,連同符金盞的家書,通過符家的渠道送來。
符彥卿與郭威交往多年,彼此熟絡,信裏又加蓋郭威私印,自然不會有假。
隻是這信的內容,讓符彥卿陷入沉思。
夫人楊氏拿著符金盞的家書,坐在一旁,一邊看一邊默默垂淚,抽噎不止。
符彥卿無奈道:“金盞脫困,得以保全性命,一切安好,夫人應該高興才是,為何哭泣不止?”
楊氏捏著手帕擦擦淚,說道:“妾身是為大妹高興而哭!”
符彥卿苦笑搖頭,楊氏瞥了他一眼,忍不住哀哀怨怨地絮叨:“金盞雖非妾身所出,但自從姐姐走後,他們兄妹三人都是由妾身撫養長大,我們母子感情深厚金盞遠嫁蒲州,上一次見還是兩年多前該死的李守貞,自家作孽尋死也就罷了,還想拉著符氏陪葬!父子倆沒一個好東西,死了活該!”
符彥卿歎口氣道:“行啦夫人,人死如燈滅,恩怨一筆勾銷,我符氏滿門毫發無損,金盞安然無事,已經是托天之大幸!”
“那倒是”楊氏抹抹淚,將符金盞的家書小心收好,“待會拿去給金環看,她們姐妹自小同榻而眠,心連著心”
楊氏見符彥卿不搭理她,隻顧拿著書信緊盯,眉頭擰在一塊,不由關切道:“郭樞密信中說了什麽?”
符彥卿下意識地喃喃道:“郭威瞧上了金環”
“啊?什麽?!”楊氏大驚失色,手中的絲帕掉落在地。
符彥卿回過神,急忙道:“不不!夫人切莫誤會,郭威信中說,他麾下有一青年才俊,與我家金環年歲相當,想代為說媒,撮合兩家親事!”
楊氏嗔怪地瞪了眼丈夫,撫了撫胸口:“嚇死妾身了!”
符彥卿汗顏不已,輕拍額頭苦笑連連。
提及符金環的婚事,楊氏來了興趣,急忙坐在一旁問道:“具體怎麽說?此人姓甚名誰?家世如何?有何官職爵位?與郭樞密是何關係”
符彥卿無奈道:“夫人問得如此詳細,叫為夫如何回答?郭威信中也未透露太多”
“郭威說,此子名叫朱秀,濠州人,原來是天雄軍麾下行軍參謀,後來去涇州,投在彰義軍史匡威麾下,深受史匡威信任重用。
此次關中平叛,剿滅王景崇和趙思綰,朱秀有獻計破敵之功,攻破蒲州城,也因朱秀用計招降叛軍將領,裏應外合才能一舉消滅李守貞!
郭威說,他會向朝廷請功,表舉朱秀為彰義軍行軍司馬,兼任涇州長史。”
楊氏聽得仔細,聽罷,又將符金盞的家書展開,指著上麵提到的名字驚訝道:“莫非就是救金盞脫困之人?”
符彥卿捋捋須:“不錯,正是此子!”
楊氏愣了愣,狐疑道:“朱秀妾身怎麽覺得,這個名字像在哪裏聽過?”
符彥卿笑道:“夫人忘了,兩年前金盞從滄州回來時,與我們說過,她在滄州遇見一位隱士高徒,行事與常人不同,雖是一介少年,卻胸有錦繡,見識非凡。滄州城能夠守住,此人功不可沒!”
楊氏回想起來,驚訝道:“對對!就是這個名字!原來,郭樞密說的人就是他?”
符彥卿點點頭,笑道:“此子倒是與我符氏頗有緣分。”
楊氏皺眉道:“金盞在家書裏,也對此人讚不絕口。那孩子心氣高,從未見她對誰有如此評價。他能得到郭樞密賞識,才幹想必是不會差的。隻是朝廷裏,沒聽說有朱姓大臣呀?濠州那邊,也未聽說有什麽朱氏高門存在?而且涇州偏遠,他又隻是一個行軍司馬,官職也低了些”
“真是婦人之見!”符彥卿搖搖頭,“夫人莫忘了,此子能得郭威親自幫忙說媒,本身就足以說明許多問題!官職家世差了些也無妨,以他的年歲,隻要跟對人,走對路,將來大有可為啊!”
楊氏點點頭,旋即又疑惑道:“會不會是這個叫朱秀的,依仗著對符氏有恩,想聯合郭樞密,強逼我符氏嫁女?”
符彥卿哭笑不得,訓斥道:“一派胡言!郭威乃當世豪雄,又與我相交多年,豈會做出如此下作之事?更何況,若我符氏不答應,又有誰敢強逼?”
楊氏訕笑道:“老爺息怒,是妾身失言。不過,妾身還是覺得,此子的身份低了些,與咱家金環不相配。”
“唔”符彥卿捋須,沉吟不語。
楊氏畢竟與他做了二十多年夫妻,當即察覺到丈夫的心思,驚聲道:“老爺不會想答應郭樞密吧?”
“若是郭樞密替自家子侄求親,隻要金環同意,妾身當然樂見其成。可這朱秀,連郭樞密的正式部將都算不上,又身處遙遠偏僻的涇州,就算有幾分才幹,將來又有多大的前程?他救了金盞,對符氏有恩,老爺可以送他一大筆財物,也可以找機會提攜報答,但要嫁女妾身可不答應!”
楊氏說著說著就垂淚不止,哽咽道:“金盞嫁去蒲州,妾身就覺得已是相隔千山萬水,可涇州比蒲州更遠,還是邊地,聽說那邊的老百姓連飯都吃不飽,三天兩頭跟蜀軍、吐蕃人打仗那種地方怎能長住?”
符彥卿被夫人一頓哭訴吵得腦仁疼,耐著性子安撫道:“夫人莫急,此事八字還沒一撇,成與不成全看符氏如何決定。你這哭哭啼啼的,弄得好像馬上就要送金環出嫁似的”
符彥卿伸手抹去老妻臉上淚痕,惹得楊氏一陣嗔怪,破涕為笑:“老爺可是答應妾身,回絕此事?”
符彥卿含糊地笑道:“且容為夫想想如何回信。”
楊氏起身福禮道:“妾身先告退,不打擾老爺了。”
等到楊氏離開內書房,符彥卿抓起盤子裏盛放的一枚核桃,隨手扔出窗外,響起細碎地一聲“哎呀”!
“你還要藏到何時?趕快進來!”符彥卿高聲笑道,目瞳裏盡顯寵溺之色。
“嘻嘻~”窗外,符金環鬼鬼祟祟冒出頭,調皮地將核桃扔回房,符彥卿隨手接住,稍一用力便壓碎。
符金環一溜煙地跑進內書房,站在符彥卿身後為他捏肩捶背,大獻殷勤。
“爹爹怎麽發現我的?”
符彥卿將核桃仁挑出,笑眯眯地道:“爹打了一輩子仗,要是連這點警覺性都沒有,哪裏能活到今日?”
符金環倚在他身邊,嬌笑道:“天下誰不知道大名鼎鼎的符第四,當年可是莊宗皇帝親自遴選的從馬直,武藝非凡,天下罕有敵手!”
符金環哼哼嘿嘿地兩手胡亂比劃著。
“哈哈~爹爹老了!已是知天命的老頭子,不中用啦!”符彥卿寵溺地看著愛女。
“爹爹才不老呢!”符金環抱著父親的胳膊。
符彥卿輕聲道:“爹的確老了,可爹還沒看到你出嫁,舍不得老啊”
符金環仰頭,一臉嬌憨:“爹爹也想我嫁給郭叔叔介紹的朱朱啥來著?”
“朱秀。”符彥卿笑道,“你都聽見了?有什麽想法?跟爹說說。你這丫頭與金盞一樣,從小就有主意。當年嫁你姐姐,爹若是多聽聽她的意思,隻怕就不會同意李守貞求親,也不至於讓她年紀輕輕就成了寡婦,還差點讓符氏受牽連”
符彥卿眼裏劃過些黯然自責,符金環忙道:“姐姐跟我說過,當年李守貞勢大,符氏若不與其聯姻,隻怕難以抵抗契丹兵禍,姐姐雖不喜歡李崇訓,但為了符氏,她願意成婚。時隔多年,爹爹無需責備自己。”
符彥卿老懷安慰,輕撫女兒發髻,欣慰道:“爹的環兒也長大了”
符金環幽幽道:“爹,如今咱們符家,也要依靠郭叔叔,才能活下去嗎?”
符彥卿笑道:“那倒不至於。郭威來信,也隻是與我商量的口吻,若符氏有意,可以送你去涇州,借著與你姐姐重逢為名,與那朱秀見上一麵。你大哥現在跟隨郭威在岐州防備蜀軍,你姐姐在涇州散心,若是你願意,也可以去一趟,就當做出門遠遊,到時候你們兄妹三人再一起回來。”
符金環眨眨眼眸,噘著嘴道:“我聽出來了,爹爹的意思,還是想讓我去見見那朱秀。”
“嗬嗬,爹相信你郭叔叔的眼光,他撮合的人,應該不差。當然,你也無需將此事放在心上,就當成去涇州玩一趟,正好你姐姐也在那。如今關中平靖,爹爹沿途托人照料,一定讓你一路玩得開開心心。”
符金環歪著腦袋:“那爹爹剛才還哄騙娘說,要回絕了郭叔叔呢!”
“我何時說了?嗬嗬,爹說的是,想想如何回信,可沒說答不答應。”符彥卿捋須笑了笑。
“爹爹真狡詐!您是想讓我去跟娘說?”符金環一語道破。
符彥卿大笑:“知爹爹者,金環也!哈哈~對付你娘,你比爹更在行!”
符金環想了想,忽地問道:“爹,涇州與岐州是不是相隔不遠?”
符彥卿道:“涇州與岐州接壤,從安定到雍縣,不過三五日行程。”
“太好了!”符金環雙眸放光,雀躍地揮揮小拳頭。
廣和商匯是從岐州傳過來的,想必涇州也有分號,那裏的廣和糖應該賣得很便宜才對!
原本符金環對於去涇州還有些猶豫,現在一想到能去就近低價吃糖,一下子變得動力十足。
“爹爹,我什麽時候出發?明日可好?”符金環興奮道。
符彥卿搖頭:“豈能如此倉促。先去跟你娘好好說說,爹爹我還要做出妥善安排,最快五日後才能動身。”
“爹爹快些安排,我這就去開導娘親。”符金環嬉笑著一溜煙地跑了。
“這丫頭女大不中留呀!”符彥卿搖搖頭。
老父親自然不知,自家女兒願意去涇州,很大程度是為了能夠痛痛快快地吃糖。
一名青衫文士步入內書房,鞠身揖禮。
符彥卿伸手:“蔣先生請坐。”
青衫文士道謝,在一旁坐下。
此人名叫蔣毅昭,名聲不顯,也無功名,但跟隨符彥卿多年,是他的心腹門客。
蔣毅昭博覽群書,足智多謀,深得符彥卿信任,也屢次幫助他在關鍵時刻,做出正確抉擇。
符彥卿將郭威的書信給他看。
蔣毅昭看罷,笑道:“方才見二娘子歡笑而去,想來符公已經說服她前往涇州了。”
符彥卿轉而笑問道:“你怎知我一定會答應郭威所請?”
蔣毅昭笑道:“若能與郭威聯姻,以時局來看,對符氏最為有利,符公怎會拒絕?”
“哈哈~不錯,看來你我想法,又是不謀而合。”
蔣毅昭看著書信說道:“隻是可惜了,郭威沒有適齡的子侄聽聞他還有一個年長的外甥帶在身邊曆練”
符彥卿急忙搖頭道:“你說李重進?不可不可!此子我見過,心性不定,輕浮狂躁,雖有一身強悍武藝,卻有勇無謀,隻怕不堪大用!”
蔣毅昭點點頭,皺眉道:“可是這位朱秀,家世太過薄弱,記得大娘子曾言,隻是一位文弱書生,與符氏相比,差距甚遠。”
符彥卿笑道:“武夫殺人,書生誅心,你自己不也是書生,手上雖未沾血,但因你而死之人,又豈在少數?”
蔣毅昭放下書信,微微一笑:“能得郭威讚賞的書生,蔣某倒還真想見見。”
符彥卿道:“郭威豈會不明白,與我符氏聯姻,對於穩固兩家地位而言有多重要!所以,他挑選出的人才,一定是其心腹,並且會在將來著重栽培之人!”
蔣毅昭沉聲道:“話雖如此,符公也要想清楚了,一旦將二娘子送往涇州,就代表著符氏與郭威徹底綁在一塊!將來,就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局麵!除非”
符彥卿看著他:“除非什麽?”
蔣毅昭笑道:“除非二娘子去了,那朱秀瞧不上她,不願成婚”
符彥卿一怔,旋即惱火道:“果真如此,隻會有一種可能,那小子不是瞎子就是傻子!”
蔣毅昭笑著搖頭,這種情況應該不會發生。
符氏嫁女,天下還有人敢拒絕?
那可真是一大奇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