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六章 朱秀退劉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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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秀說完,回到自己的位子坐好,端起茶盞小啜一口潤潤喉,澹澹地瞥了眼來人。

    一個滿臉橫肉,眼神陰狠,麵相自帶凶煞氣的軍漢挎刀大踏步走進廳室。

    “這位便是都知兵馬使何徽將軍”趙普急忙起身介紹。

    何徽惡狠狠地瞪他一眼,掃視張永德和潘美,最後緊盯著朱秀,毫不掩飾眼裏的騰騰殺氣。

    潘美端坐著,一手扶刀,冷冷盯著他。

    張永德臉色陰沉,就是此人攛掇劉詞出兵和鄴都作對。

    何徽對劉詞抱拳行禮:“老帥,這些都是郭威派來的說客,請老帥莫要聽他們聒噪,命人亂棍打出府門,逐出城去!若敢賴著不走,哼”

    何徽重重哼了聲,威脅之意甚濃。

    劉詞白眉微皺,沉吟不語。

    趙普忙道:“何將軍息怒,有話好商量!他們都是趙某的貴客”

    何徽絲毫不給麵子,粗暴地指著他怒喝道:“好你個吃裏扒外的腐儒!老帥視你如心腹,對你多加賞識,你卻不思回報,幫著外人坑害老帥!”

    趙普又氣又急:“何將軍說的哪裏話趙某何時坑害老帥了”

    “哼!自從官家下詔將郭威父子定為亂臣賊子,號召天下藩鎮為國除賊之後,你就成日裏唉聲歎氣,當著老帥的麵,話裏話外替郭威喊冤叫屈。

    如今朝廷明發旨意,命老帥進兵鄴都,你卻百般阻攔,還想勸老帥投靠郭威,與反賊同流合汙,其心可誅,該殺!”

    何徽握緊佩刀,凶狠的逼近趙普。

    趙普麵色鐵青,步步後退,跌坐在椅子上。

    潘美不冷不熱地哼唧道:“劉老節帥都還沒發話,輪得到你來給趙先生定罪也不知道這安,究竟誰才是當家人”

    何徽麵色一變,凶惡地怒視潘美:“你這紅臉鬼又是哪裏冒出來的”

    潘美謔地起身,攥緊刀把冷笑道:“就憑你還不配知曉爺爺的名號!”

    兩人怒目相視,各不退讓。

    劉詞沉聲道:“何徽,不可無禮,有事坐下商談。”

    何徽咬牙切齒地罵咧一句:“紅臉鬼!”

    潘美毫不客氣地回嗆一句:“閹胡狗!”

    何徽目透吃人般的凶光,死死攥緊刀,臉色陰冷難看。

    潘美得意地冷哼一聲,回到椅子安坐。

    何徽的口音有些像雁門關以北一帶的胡人,加上他的相貌也有幾分胡人特點,潘美猜測他應該有胡人血統,所以才用河北一帶罵雜胡兒的話罵他。

    從何徽的反應來看,潘美恐怕沒有猜錯。

    劉詞看看何徽,又看看朱秀,覺得有些頭疼,一時間拿不定主意。

    “你二人之言各有道理,老夫身為漢臣,自當遵旨行事!隻是老夫與郭公交情匪淺,絕不忍心加害,若是能有什麽辦法,讓老夫忠義兩全就好了”

    劉詞捋捋銀須歎息著說道。

    朱秀心中一動,劉老爺子這是話裏有話啊!

    何徽似乎沒有聽明白劉詞話語含義,急切道:“老帥身為漢臣,自然應該聽從官家旨意行事,還有什麽好猶豫的”

    劉詞歎氣道:“老夫顧念與郭公的袍澤情義啊”

    何徽急道:“郭威已是朝廷欽定的反賊,老帥應當與反賊及早劃清界限,免得遭受牽連!”

    劉詞隻是歎氣,卻不再言語,眼角餘光瞟向朱秀。

    朱秀已經猜到劉詞心中的想法,拱手微笑道:“劉老節帥可以假意遵從朝廷旨意,實際上則按兵不動,且看河北局勢進展如何!劉老節帥如果能約束安兵馬,解除漳水河漕運封鎖,就算不表態支持鄴都,相信郭公也能體會到老節帥的善意。

    值此危難之際,劉老節帥此舉已是難能可貴,郭公一定會銘記在心,將來不會忘記老節帥的恩情!”

    劉詞帶著幾分期待,笑道:“如此說來,朱少郎願為老夫在郭公麵前作擔保”

    朱秀正色道:“在下去到鄴都麵見郭帥,一定會當麵陳說劉老節帥的為難之處,同時替老節帥在郭公麵前保證,安無意與鄴都作對,隻是皇命壓人,不得不故作姿態,請郭公和鄴都的將軍們切莫誤會!”

    “朱少郎可真是善解人意啊!”

    劉詞感激地抱拳,朱秀一番話可謂是說到他的心坎兒裏去。

    老爺子之所以猶豫不決,一是因為夾在開封和鄴都之間左右為難,二是還在等待,為自己爭取最大的利益。

    不管是開封還是鄴都,哪方給的籌碼高,安自然就投靠哪方。

    邢州地處河北中心,夾在鄴都和鎮州、趙州這些北疆藩鎮之間,地理位置極其重要。

    劉詞擔心開封城裏的家眷,所以一定不會旗幟鮮明地表態支持郭威。

    但也不會輕易地出兵鄴都,替朝廷啃這塊一定會崩碎牙的硬骨頭。

    這就是劉詞的猶豫和為難之處。

    朱秀從他的話語裏,猜到他的真實態度。

    老爺子是想做做姿態給朝廷看,同時又不會真的得罪郭威。

    否則激怒鄴都,郭威大軍北上,鎮州、趙州這些屯集重兵的藩鎮再揮兵來攻,南北夾擊之下,安必定覆滅。

    可這樣一來,劉詞與郭威決裂,河北陷入內戰,契丹人說不定會趁機南下,河北將釀出大亂子。

    這便是朱秀說的玉石俱焚的局麵,沒有人會是真正的贏家。

    劉詞急需一個可靠的中間人,替他趕到鄴都向郭威表明心跡。

    朱秀猜到他的真實想法,願意做這個牽線搭橋的人。

    何徽覺察到劉詞的態度開始傾向於鄴都,焦急道:“官家已經號召各地藩鎮帶兵入京,鄴都兵馬膽敢南下,將會麵臨大軍圍剿,郭威一定死無葬身之地,老帥若支持郭威,無疑是自尋死路!”

    沒等劉詞說話,朱秀澹澹地道:“何將軍極力靠攏朝廷,想來是朝廷給了何將軍難以拒絕的許諾!聽聞何將軍與奸臣聶文進關係走得近,也不知聶文進開出什麽條件,讓何將軍唆使劉老節帥與鄴都義軍作對

    何將軍隻顧著自己的前程,卻置劉老節帥的安危於不顧,有何臉麵口口聲聲,自稱為老節帥著想”

    何徽氣得跳腳,怒罵道:“胡說!我、我何時收受聶文進的賄賂了”

    朱秀鄙夷地看他一眼,冷笑道:“我何時說你收受賄賂明明是你自己不打自招!”

    “你這閹胡狗一定心中有鬼!呸”潘美毫不客氣地罵咧著。

    劉詞皺眉看著何徽,明顯有些懷疑。

    朱秀忽地又道:“開封事變到今日不過半個月,時間倉促,想來聶文進就算拉攏你,也不會給出什麽實質性的好處,無非就是封官許諾之類的話。

    何將軍難道是接到了聶文進的密信甚至是官家密詔否則又怎會極力慫恿劉老將軍出兵鄴都”

    聽到密詔二字,劉詞的眼皮子跳了跳。

    官家指派孟業持密詔誅殺侍衛步軍都指揮使王殷,又派岩脫持密詔策反郭威麾下大將,欲圖暗中除掉郭威。

    雖然這兩件事都沒有做成,卻在河北傳得沸沸揚揚。

    密詔兩個字,已經成了藩鎮將領們的夢魘,生怕自己麾下的將校,什麽時候也接到開封密詔,一覺睡醒已是身首異處的下場。

    何徽漲紅臉,委屈地大聲嚷嚷道:“老帥切莫聽信這小賊挑撥離間!末將受老帥知遇之恩,如何會做出背叛老帥的舉動”

    朱秀笑眯眯地拱火道:“是與不是,有與沒有,派人搜查便知!”

    何徽眼裏閃過幾分慌亂,更讓朱秀斷定自己的猜測沒有錯,這廝一定瞞著劉詞與開封聯係,隻要找到證據,任憑他百般辯解,劉詞也不會再信任他。

    “請老節帥派人搜查何徽住所!”朱秀當即起身道。

    趙普也急忙附和。

    何徽猛地咬牙,拔出刀朝朱秀撲去,想要先製住這可惡的小子再說。

    潘美和張永德幾乎同時動身,拔出刀將何徽攔下,何徽見事不可違,反應極快,一個滾翻踢飛椅子,潘美怒吼一聲一刀砍飛。

    張永德聽他言語間汙蔑郭威,早就怒火中燒,出手毫不留情,刀刀直劈要害,嚇得何徽騰挪躲閃。

    廳室裏叮叮哐哐打作一團,衛兵聽到響動衝進來,劉詞擺擺手示意他們不要輕舉妄動。

    何徽武藝不俗,奈何潘美和張永德更勝一籌,二人合力不出叁十個回合就將他擒拿下。

    “末將冤枉!老帥救我!”何徽被潘美和張永德押著跪倒,驚慌失措地大叫。

    劉詞麵沉如水,沉吟片刻,揮手道:“速速搜查何徽住所,搜仔細些,不可放過任何可疑之處!”

    當即就有幾名衛兵領命而去。

    何徽更加緊張了,拚命掙紮想要起身,潘美狠狠在他膝彎處踢了一腳,何徽吃痛跪倒,滿眼怨毒地回頭怒視。

    “再敢瞪老子,給你眼珠子摳出來!”潘美沒好氣地罵咧。

    朱秀擠擠眼睛,潘美會意,大手在他身上摸索起來。

    劉詞看在眼裏,也不製止。

    摸了幾遍,沒有找到可疑的東西,潘美搖搖頭示意沒有。

    一刻鍾後,衛兵返回,拿著一份包裹黃綢的布帛回稟道:“小人們在何將軍的臥房內找到此物!”

    何徽麵色蒼白,劉詞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接過展開,露出一份絹黃紙,邊沿處用金線收攏。

    這明顯是一份中書下發的製書,最具效力的官家旨意。

    朱秀湊過去瞟了幾眼,這還是一份授官製書,加蓋了天子寶璽,簽發日期是十日之前。

    “嘖嘖加左衛大將軍、授侍衛親軍馬軍副都虞候,好大的手筆啊,難怪何將軍一個勁地把劉老節帥往火坑裏推,原來自己早有退路,而且還是一條封官許願、前途無量的光明大路!”

    朱秀冷嘲熱諷地笑著,朝趙普拋去一個寬心的眼神。

    有了這份證據,哪怕何徽說破天去,劉詞也不會再相信他。

    趙普心裏長長鬆口氣,無比欽佩地朝朱秀豎起大拇指。

    這朱少郎洞察人心的本事可是越發厲害了。

    劉詞臉色陰沉,揚了揚手裏的絹黃紙:“此物你又作何解釋”

    何徽汗如雨下,硬著頭皮辯解道:“這是數日前,末將末將在磁州接到的”

    劉詞重重地將絹黃紙拍在幾桉上,冷喝道:“難怪你從磁州突然折返,原來是專程為了趕回來說服老夫遵從朝廷旨意進兵鄴都!哼你是擔心老夫遲疑不決,壞了你的前程”

    何徽惶惶道:“老帥息怒!此事末將沒有事先告知,的確是末將考慮不周!不過請老帥放心,聶文進答應末將,事成之後,一定不會虧待老帥!官家會讓老帥接任鄴都留守,統率河北兵馬坐鎮鄴都”

    “哼!一派胡言!”劉詞怒不可遏,“老夫若聽你讒言進兵鄴都,必將麵臨郭公大軍圍攻,能不能活著走出邢州城還不知道,哪裏有命去當什麽鄴都留守信口開河,當真是個小人!”

    “來人!把這廝給本帥拖出去,重打五十大板,收繳衣甲佩刀馬匹,趕出邢州城去!”

    廳室外衝進來一隊衛兵,不由分說地把何徽結結實實綁起來,架住胳膊往外拖。

    “末將冤枉!老帥開恩啊!”何徽驚恐地大喊大叫著,聲音逐漸遠去。

    潘美挖挖耳朵:“這雜胡狗嗓門怎地比咱老潘還大吵得我腦仁疼!”

    張永德恨恨地道:“當真是便宜此獠了!”

    劉詞起身抱拳道:“若非朱少郎識破何徽詭計,老夫險些被他所蒙騙,慚愧啊”

    朱秀忙道:“老節帥牽掛開封家小,心緒不寧才被何徽利用。”

    劉詞歎道:“老夫不願與郭公作對,隻是怕朝廷拿我家眷威脅”

    “老節帥寬心,在下這就趕到鄴都麵見郭公,郭公乃寬宏大量之人,一定能體會老節帥的難處,不會計較。”

    劉詞想了想,又憂慮地道:“若是朝廷見我遲遲不肯發兵,我那京中家眷會不會受牽連”

    朱秀寬慰道:“如今河北之地,沒有明確表態支持郭公的隻有安和貝州的永清軍,朝廷希望老節帥的安能牽製鄴都大軍後方,絕不會在這個時候加害老節帥的家眷,否則豈不是把老節帥推向鄴都懷抱。”

    “朱少郎所言有理,老帥態度含糊不明,反而更能保證家小平安!”趙普也笑道。

    劉詞仔細琢磨了會,拍拍腦門苦笑道:“關心則亂,老夫反而還不如你們兩個年輕人看得清楚。”

    劉詞抱拳鄭重道:“老夫這就派人護送朱少郎南下鄴都,請朱少郎代老夫稟告郭公,隻要老夫留在開封的家小得保平安,老夫馬上趕到郭公帳下負荊請罪!”

    “劉老節帥保重,在下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