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從蠱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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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對,她沒有成功。
孟夕說過,墜聆姑娘是因穿了不合時宜的衣服,被衍文帝強行扒下後回到芳樂司後受辱跳河而死。
而從蠱之術一旦施行,中蠱者必會在半柱香的時間裏七竅流血而亡,一炷香的時間根本給不了她功夫讓她回到芳樂司。
所以,她根本沒有施術?
“不。”
“啊?”雖聽出來了這聲音是尹平羌的,但還是被他的突如其來給嚇了一跳。“先生下次出聲,就不能先打個招呼麽?”
“公主想要什麽樣的招呼?是打個雷,下個雨,還是像戲台子上神仙出場一樣先散個一縷煙?”
想著那樣的場景,我渾身上下抖了個機靈,“先生下次若要打趣人,這語氣最好還是有活力點兒,要不然怪凍人的。”
笑嘻嘻暖了開場白,扯完了閑話,我才問他,“先生方才說的不,是指她施了從蠱術?”
“是。”
“那為什麽她半柱香裏沒死?還是說她又用了什麽特殊的工具在半柱香裏趕回了芳樂司,然後想不開抱著她的墜聆裙跳了河?”
麵對我一連串的追問,他並沒選擇逐字逐句的解答,而隻是淡淡的把現實記載裏今日宴會後會發生的事跟我講了下。
“所以,是簡萬裏替她,七竅流血的死在了壽宴上,擔了所有的責任,背了所有的鍋。”
“嗯。”察覺到他又要消失,這一次我眼疾手快的抓住了他,追問道,“那其他人呢?”
“芳樂司裏的人,還有簡家,下場是什麽?”出了一個膽敢行刺君王的不肖子孫,簡家的下場又能是什麽呢?
逃不過的血流成河,躲不過的株連三族。
就連芳樂司,雖鍋全讓簡萬裏給背了,可明眼人都知道,這件事裏芳樂司也不幹淨,自此門庭冷落,司裏的姑娘,或受不了奢侈一下變貧瘠自殺了,或找了舊相識做了個沒名分的丫頭離開了,又或還是老本行,隻換了個樓,又從最低時開始做起。
“我問羌先生一句話,還請先生如實相告。”
他轉過身,“公主有話直說,能說的屬下一定知無不言。”
“先生帶我來這裏,真的隻是為了替山月和你自己圓心願?還是說,先生也是受人所托。”
狹小的空間裏,突然寂靜,他沉默良久後,我又問到,“好,上一問先生不願說,那就作罷當我沒問過,接下來的這一問,本宮,希望先生據實相告。”
“若我攪亂了這幻境,於外頭會不會有事?”
我拿出公主的自稱,企圖嚇他一嚇,卻沒料壓根沒用,他還是一樣的語氣,說著一樣打馬虎眼,似是而非的話,“公主可聽過前朝莊周?莊周夢蝶,蝶夢莊周,公主以為的幻境可能恰好就是現實。而這現實又可能隻是公主您無意間做的一場夢而已。
至於如何,公主是聰慧的人,應該自有定奪。”
定奪,定奪你個鬼哦,我坐在馬車上,氣不打一處來的看了眼他消失的方位,定奪,定奪,我要去能有定奪,還問你?
就知道天底下沒有那麽好的事,能讓我啥也不做就重活一次。
可這是啊是也太坑人了,啥也不說清楚就把我扔這兒來,還帶著阿晚和小公主,啥也不給我也就算了,還偏偏……
將揉壞了的信紙展開,輕車熟路的往上頭再撒上細灰,看著再度蹦躂起來的“撲棱蛾子”咬牙切齒,還偏偏讓阿晚這麽厲害。
提溜著沉重的發飾,我蹲下身子,湊到馬車口,透過縫隙,我瞧瞧的看向斜側方騎馬的白衣少年,用銀灰色鐵甲製成的麵具遭太陽光照的折出七彩光瀾。
他處於光眼中,神聖又幹淨。
他真的是背後的那個人嗎?還是我想錯了?如果我直接去問他,能問到結果麽?
要不,還是再等等吧!
又約莫過了大半個時辰馬車才緩緩停下,有人拉開車簾,“姑娘,該下車了,王宮裏不讓坐車,需要姑娘你自己走進去。”聽口音還是剛才那個跟我隔窗對話的姑娘。
我噙著笑朝她點點頭,“明白,我這就下車。”搭著她遞過來的手,輕輕一躍踩到地上。收回手,跟她道了個“多謝”後,就跟上了前麵的人。
她們做婢子是不能跟著我們一起進去的,本來嘛,我們這一行舞樂的人入宮,就已經是不合規矩的例外之舉了,既已例外怎麽好再好要求更多。
樂人走在舞者之後,而舞者裏又是姑娘在前男子在後,阿晚不經意的跟我對視一眼,我朝他點了點頭找準時機,慢慢往他所在的方位靠攏。
“阿晚!”叫他的時候怕被人發現,我特意換了涼州話,涼州地偏,尋常的人估計都沒去過,更不要說聽懂那裏的方言了。
不過,若這個人是阿晚麽……
“阿月!”聽到他以涼州話回我,我便知道這一次我又猜對了,他果然還記得那半月,我在蟄渚小屋裏教他的。
真是個記性好,又聰慧的學生。
“阿晚,你今日的宴會上要多留意那個簡萬裏,墜聆這邊我盯著。”長話短說,直接交代想要他做的事。
他手裏握著的大長羽扇換了個邊,不著痕跡的把他擋住,“那你要小心,我懷疑她身上藏著南乾蠱蟲。”
這……是怎麽懷疑出來的?阿晚消息的靈通程度再一次震驚了我,“嗯,是南乾從蠱術,應該已經在她身上待了三年多了。”我毫不遮掩的告訴他我知道的一切,是在向他表明我的坦誠,也是在試探他是否也早已知道一切。
“阿晚你知道怎麽解這從蠱術麽?”麵對他的不回答,我再一次出言試探。
穿門過巷,他搖搖頭,“不知道,南乾的蠱毒術法跟尹門秘術乃當世兩絕,我也隻是之前聽過。”他說的誠懇不像偽裝,我放下了半顆心,選擇暫且相信。
“阿晚,如果我想…”
“阿月想做什麽就去做好了。”
“那如果做了也沒用呢?”如果做了,也還是改變不了結局呢?
他突然朝我一笑,明媚又張揚,“可什麽都不做的話,阿月甘心麽?”
甘—心!不,我不甘心。
如果做了失敗了那我無話可說,可如果什麽都不做隻是眼睜睜的看著他呢往死路裏走,那就不甘心。
穆聆芝想殺衍文帝,想死我能理解,簡萬裏想毀了簡家我也能理解,可芳樂司裏的人是無辜的,棠華,半蘭,趙叔還有剛才的那個小姑娘,她們哪個又與這件事情有關係了?
我疾走了兩步,悄悄扯了下他的衣袖,“我想找墜聆談談。”
他不假思考便點頭應我,“好,等休整的時候我幫你把她叫出去,看著我眼色行事,你一個人千萬不要輕舉妄動。”
“嗯嗯!”我同樣點頭回應他,我不會亂走的,王宮裏行差踏錯便是要命的事,我會緊緊的跟著他,不落一步。
盛宴擺於曌淩閣上,司天屬就地點擬定開宴吉時—暫定戌時,星辰淩空,與湖麵成影而對。
我看了看西斜的日頭,著急的直來回跺腳,這個阿晚怎麽還沒把穆聆芝給帶過來啊!都快酉時一刻了。
“阿月姑娘在看什麽?”
我回頭看向來者,扯了扯嘴角,勉強帶著點笑意,指了指天際處那燒的通紅的落日,“在看夕陽。”
“夕陽?”她走到我身側,欄杆前她對著夕陽撇了撇嘴,“還是阿月姑娘快活,有這閑情逸致看這些無聊的東西。”落了這麽句酸溜溜的話後,就水袖一甩的走遠了。
她走後我又站到了原位,還是這地兒好,不管是看風景還是看阿晚,視角都是最佳。
“緋月的嘴不中聽,姑娘別往心裏去。”今天的穆聆芝收了眼角嘴邊的媚,轉而帶上的是她這個年紀的成熟,端莊典雅很像她鬢角處別簪著的那朵芙蓉花。
“我沒往心裏去。”一話落下,見她仍帶著打量的眼神看著我,隻好又解釋道,“姑娘不也說了麽,那位緋月姑娘的嘴不中聽,既不中聽,我聽她何為?白惹煩心的事可不是我阿月會做的。”
我的這一句解釋好像說到了她心坎裏,她時刻警惕繃著的眼角漸漸放鬆下垂,“雖和姑娘相識不久,但有好幾次,墜聆都無比羨慕姑娘。”
看她有了想跟我敞開心扉好好說說心裏話的跡象,我忙掩飾住內心的欣喜側到一邊,靜靜的看著她。
“羨慕姑娘在為難的時,會有人出言相幫。”這是指第一次在芳樂司裏見到時陳旌旗對我的維護了?
以笑回應,默不作聲。
“也羨慕姑娘出生良家,可以有很多時間學習想要學習的東西。”我碰了碰腰間那個裝著陶塤的布包,繼續裝啞巴,不說話。
“更羨慕姑娘有個真正的知心人,不用像我們一樣每日都要桃花滿眼,去陪那些不學無術的東西尋歡作樂。”
“簡公子也是嗎?”沒略過她眼中一閃而過的詫異,我接著問道,“簡公子對姑娘來說是不一樣的吧!”
她看著慢慢沉落到湖麵裏的太陽,想了想,半盞茶後,才道,“阿簡是不一樣,可再不一樣我也沒辦法嫁給他,身份擺在這兒呢!”
“墜聆姑娘是愛慕虛榮之輩?”我問她。
她笑了笑,反問我,“不是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