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斷刀殘劍(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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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雨如注,自雲上直直的砸了下來。
桌上的酒壇已經空了。
天涯客透過窗,看著那陰晦的天,緩緩站起身,將劍橫在胸前,手輕輕撫過劍刃,冰冷的觸感令天涯客感受到一股說不出的寒意。
可他偏偏喜歡這股子寒意。
劍光映著他俊秀的眉目,他笑了笑,柳目微醉迷離。
“你在看我?”天涯客仍在看著他的劍,可他的話卻絕不是對這柄劍說的。
他當然在和人說話。
一個白衣女人。
衣白如雪,膚白如雪。
她身姿窈窕,整個人看起來輕飄飄的,而又在這陰沉昏暗的天突然出現,看起來像極了幽靈。
白衣女人聞言,勾唇笑了,櫻唇鮮紅,仿佛塗了血。
“你是鬼嗎?”天涯客將劍放下,含笑望著那個白衣女人。
“你看我像不像?”白衣女人走近了些,腳步輕盈,看起來就像是飄過來的。
她的聲音也仿佛在飄。很輕,入耳,佳音嫋嫋。
天涯客已不再笑了。
他看著那個女人,一字字道:“夜半白衣鬼。”
“天仙飄飄來。”白衣女人笑道。
“鬼天仙,林飄飄。”天涯客緊緊瞅著白衣女人的眼睛,冷聲道。
“是我。”
“哼,你不在你的玲瓏閣好好待著做你的閣主,來這裏做什麽?”
“來找你啊。”林飄飄說著,身形微動,裙擺微晃,身子已若流雲般飄了過來,手已攀上了天涯客的脖子。
天涯客冷眼看著她,用那雙冰冷的玉手,輕撫過他的臉頰。
林飄飄笑著,媚眼如絲。
天涯客已坐了下來。
林飄飄自然就坐在了他的腿上。
天涯客看也不看她,手已撫上劍柄。
“我前幾日見到了你的情郎。”
“哦?我哪有什麽情郎?”林飄飄靠在天涯客身上,手指絞著胸前散落的碎發,一雙無辜的大眼睛看著天涯客棱角分明的臉龐,忽閃忽閃的,像極了天上的星星。
“蕭陵川。聽說你和他還有個小女兒,喚作素蝶。”
林飄飄咯咯笑了兩聲,人已在一丈開外。她看著天涯客,嬌笑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
“那你知道我為何找你嗎?”
“你找我替你殺人。”
“哎呀,你果真是個聰明人。怪不得這長安女子無一不將你放在心尖兒上。”
“殺誰?”
林飄飄笑道:“你一定會答應的。”
“哦?”
林飄飄仍是不說。她隻是笑,笑聲宛若銀鈴般清脆,卻又如鬼笑般縹緲。總之,那是人這一輩子恐怕也沒機會聽到的笑聲。
似人似鬼,雖聽起來令人毛骨悚然,卻還是忍不住要多聽幾次。
美中透著恐怖。
林飄飄終於要開口了,她看著天涯客,麵上笑意不再。隻聽她冷冷道:“我要你殺的人,就是——‘謙君子’溫佩澤!”
2
大雨傾盆。
城外卻掀起一陣血雨。
劍若疾風般橫掃。
劍光寒涼,血珠子飛濺。
劍在天涯客手中。
血隨劍動。
那人身上的白衣,已被鮮血浸透。
身上橫豎十八道劍傷正在往外湧血。
這個人是男人,所以絕不會是林飄飄。這個人穿了白衣,所以也絕不會是溫佩澤。
這人已無還手之力,卻還在掙紮,他不想死,世上又有幾人想死呢?
身上一共有十九道劍傷。
前胸十七道,肋上一道,臉上一道。
他整個人已然成了血人。
“額,額”他躺在地上,張著嘴巴,卻是什麽也說不出來。隻見那殷紅的鮮血,自他口中不停向外湧出,流過臉頰,滴在地上,混入積水之中,漫過他的身子。
他甚至可以感覺到自己血的溫熱。
他瞪大眼睛,驚恐的看著天涯客,就像一隻待宰的羔羊。
“是你動手殺了玉君子。”天涯客冷聲說著,手中的劍卻緩緩刺入了那人的腹部,“染煦,是你對吧?”
他說的很輕,也很慢。
他手上的動作也很慢。
染煦隻覺有一個冰冷的東西插入可他的腹部,然後一點一點下滑,一股溫熱的液體自那口子中噴湧而出。
他已感覺不到疼了。他所有神經仿佛都被凍住了。
然後,他親眼看到了自己的腸子,被人一劍挑了出來,軟趴趴的攤在地上,繼而被人一劍,又一劍,一寸,又一寸的切斷。
“啊!”染煦終於喊出了聲。
可惜這是他留在這世上最後一聲。
他死了。
天涯客終於停下了手上的動作。
他沉默的看著腳底的血水緩緩流淌,臉上沒有一絲表情,仿佛一下子又變成了冷漠的雕塑。
“你殺了他?”
白衣如雪,腳步輕盈無聲,身形宛若流雲。
不是林飄飄是誰?
天涯客抬起頭,靜靜地看著她走近。突然道:“我還要殺了你!”
“你”字出口,劍已如長蛇般直刺而出,似有破竹之勢。
林飄飄顯然一驚。隻見她倒掠三丈有餘,衣袂飄飄,身子輕盈如風,速度可堪比鬼魅。
長劍筆直。
劍光如雪。
天涯客身上的黑衣已被雨水濕透。
他疾步掠過,風動,雨落。
寒光乍現。
但聞破空之聲,長劍橫掃而出。
眼前如注的雨絲竟被這劍風打亂,珍珠似的隨著天涯客的劍,一齊擊向了林飄飄看起來甚是嬌弱的身子。
林飄飄驚呼出聲,衣袖微揚,竟將這“雨珍珠”一下子卷入袖中。與此同時,長袖恍若遊龍,飄飄然的“撒”向了天涯客。
天涯客淩空一個翻轉,長劍出手,劃過長袖。
長袖未斷,劍卻被卷起。
這正是以柔克剛之法。
長袖已被扯得筆直。
林飄飄拽緊了長袖,淺笑盈盈道:“你想殺我?你舍得嘛”
天涯客緊緊握著他的劍,額上一層密密麻麻的水珠子,卻不知是汗水還是雨水?
3
“你還想殺我嘛?嗯”林飄飄扯著長袖,竟不顯得有一點吃力,反而笑意更濃,一雙桃花似的眼睛,波光流轉。
“哈哈哈,他不殺你,我殺你!”話落,但見寒光一閃,破空聲響,林飄飄與天涯客俱是噔噔噔連退七大步。
那長袖竟已斷了。
來人腳踩黑色的鞋,身著黑色的衣,肩上還披著一黑色的連帽鬥篷,腰間懸一柄長劍,劍在鞘中。劍鞘烏黑,劍柄烏黑。
天涯客與林飄飄看著他,不禁大驚,同時說道。
“夜遊人!”
“黑衣客!”
這人看起來有些瘦,臉龐線條剛硬,濃眉大眼,甚是精神。略深的雙眼皮,更顯得雙眸深邃有神。
他笑望林飄飄,唇角梨渦淺陷,道:“我此刻卻又不想殺你了。”
“咯咯咯,”林飄飄掩唇輕笑,一雙媚眼上下打量著那人,嬌滴滴道,“我知道你舍不得殺我,我聽聞,黑衣客一向是憐香惜玉的。”
“哼。他憐香惜玉,我卻不會!”天涯客二人這才注意到了黑衣客旁邊還有一個人。
一個女人,看起來不過二八年華。
一襲紫袍華貴,手中還舉著一把油紙傘。
“好啦,察合大小姐莫要鬧了,我們走吧。”黑衣客無奈笑了笑,手一抬,利落的將鬥篷上的帽子帶上,帽沿緊壓眉際。
“哼。”察合大小姐冷哼了一聲,轉臉望著黑衣客,“你當著憐香惜玉?”
黑衣客看著她,唇角仍是帶著笑,卻不知該說什麽。隻無奈搖了搖頭,道:“隻是對女人沒有辦法罷了。”
他垂眸看著腳下已然那染血的雨水,沉默著,眼上一點小痣甚是顯眼。
察合大小姐看著他,也不知該說什麽了,看了看四周,才略顯尷尬的道了一句:“走罷。”
天涯客並未聽到黑衣客的回應。
他隻微一眨眼,眼前便沒了那兩人的身影。
一切都像是一場夢。
可林飄飄的長袖的確斷了。
“好快!好妙的輕功!”天涯客喃喃道。
“的確,卻不知你有沒有如此輕功?我想你一定有的,對吧?”林飄飄嬌笑道。
天涯客沒理她,隻看著那個染煦的屍體。
“你可答應?”林飄飄也在看染煦的屍體。那滿地的血,滿地的腸子,她看著,臉上神色竟沒有一絲動容。她仍然在笑,笑的那般魅惑。
“誰會答應你!你這妖婦!看招!”隻聽一聲暴喝,黑暗中突又竄出一個黑影。這人手上拿著一柄刀,一柄精鋼淬煉的鋼刀,刀上刻滿了詭異的花紋。
他的刀看起來並不快,卻很穩,也有力。他握著刀的時候,就像握著千斤重的銅錘,全力朝著林飄飄“砸”了下去。
林飄飄柳腰往旁邊輕輕一扭,她整個人竟已躲過了這柄刀。隻見她笑道:“畫師,溫佩清。”
畫師,畫的不是花鳥魚蟲,畫的是刀。
“正是在下!”來人亦是口中應著,手腕一翻,那刀卻又朝著林飄飄的腰橫掃了出去,仿佛一下子就能把林飄飄砍成兩截。
哪知,林飄飄身子又是一擰,人已幽靈般飄走了。
溫佩清懶得去追,隻看著那抹白影在雨中愈來愈遠。
他轉過頭,想看看天涯客。
天涯客提著劍,已朝著反方向走出了一丈遠。
“喂!”溫佩清喊了他一聲,“你就是‘長安斷腸人’天涯客?”
天涯客沒理他。
於是,溫佩清飛身掠了上去,一把拽住了天涯客的肩膀,將他的身子扳了過來,與此同時,天涯客看似隨手挽了個劍花,長劍卻已橫在了溫佩清的脖子上。
“哇,你小心些!”溫佩清看起來很害怕的縮了縮脖子,麵上卻帶著笑意。手指也不安生的湊近了天涯客的脖子,拇指輕撫著天涯客脖子上的大動脈。
“你放手!”天涯客垂眸看著溫佩清的手,又將手中的劍往前推近了一分。
“你先放!你的劍總比我的手要厲害!”溫佩清嬉皮笑臉的說著,拿刀的手卻也偷偷摸摸的想動。誰知道天涯客早就在注意他這隻手,他微微一動,便被天涯客一手挾住。
“拿開你的手!”天涯客冷聲道。
“拿開你的劍!”溫佩清也學著天涯客的語氣,收起笑容,板起了臉。
天涯客簡直被他氣破了肚子,突然,他隻覺腳下被人輕輕一勾,身形不穩,竟硬生生摔倒在了地上,仰麵朝天,溫佩清也隨著他倒下,壓在他身上,並且趁機掙脫了他的束縛,點了他的穴道。
那天涯客隻覺手臂一麻,身子便動彈不得了,劍也到了溫佩清手裏。
不言而喻,絆倒他的人自然就是溫佩清了。
可溫佩清為什麽要這樣做呢?
“嗬,”天涯客冷笑一聲,咬牙恨聲道,“好!很好!你們溫家兄弟,好的很啊!莫要廢話,要殺要剮,悉聽君便!”
溫家兄弟,這溫佩清竟然是“謙君子”溫佩澤的親生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