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雪域孤城(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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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雪花紛亂,闖進敞開的窗,劃過冰冷的劍鋒,瞬間凝成一滴水,垂落。混雜著血的腥香。

    月光迷蒙,那人手中的銀鉤恍若一彎月。地上的月,透著朦朦朧朧的寒光,朦朦朧朧的霧氣,朦朦朧朧的殺氣。

    他沒有動。顯然玉衡公子並不值得他信任。

    他一直堅信,在利益麵前,沒有人是值得信任的,自己的親人也是一樣。

    況且,玉衡公子的名聲在江湖中簡直臭的不能再臭,除了貪還是貪。

    一個為了金錢可以把自己的發妻、以及未滿周歲的孩子殺死,又將屍體剁碎扔到河裏的人,恐怕除了玉衡公子再不會有第二人。

    玉衡公子笑的天真可愛:“銀鉤公子難道還怕我這個玉衡公子嗎?”

    那人拿銀鉤的手微微一顫,沉聲道:“在下顧懷瑾。銀鉤公子顧懷瑾絕不做沒把握的事。”

    玉衡公子大笑:“因為顧懷瑾的名聲實在太大了,名人總是不喜歡去死的,他們仿佛永遠都覺得自己還沒風光夠,自己還能再出名一些。”

    顧懷瑾冷笑:“就像有錢人總怕自己會突然死掉,財產無法帶走,最後落到別人手裏。”

    玉衡公子淺笑:“簡直有趣極了。”

    顧懷瑾頷首:“你也有趣極了。”

    玉衡公子失笑道:“我嗎?你倒是第一個說我有趣的。”

    顧懷瑾點頭:“是啊,在殺人時還能笑的像個孩子般天真可愛,除了你還能有誰?”

    玉衡公子忍不住抬手,指尖輕輕略過深陷的酒渦,清澈的大眼睛忽閃忽閃的,明亮如星:“可能是因為我長得太像孩子。”

    顧懷瑾道:“可你絕不是孩子,你至少已經弱冠。”

    玉衡公子隻笑不語,手中的劍好像離謝自寬遠了些。

    謝自寬垂眸看著劍鋒。

    顧懷瑾抬眸盯著玉衡公子的眼睛。

    突然,但見一線寒光,銀鉤如月,淩亂變幻。

    玉衡公子腕動劍出,劍如靈蛇,劍光雪白一片,劍風陣陣,一聲未斷,三聲四聲緊隨其後,卻是聽不出玉衡耍出的究竟是第幾劍。更別說看清他劍上的招式。

    而顧懷瑾也絲毫不差,銀鉤仿佛已化成一陣風,無影無蹤,隻有刺骨的風,刺骨的鉤,刺骨的冷。

    鉤鉤如月,劍劍刺月。

    月在天。雪在天。

    天上月望地上雪,地上劍刺天上月。

    玉衡公子貪婪的念頭早已打到了顧懷瑾殺謝自寬的報酬上。隻要塞北七星殺了謝自寬,即便要了顧懷瑾應有的那份報酬,對於他玉衡來說也不多。

    而拿那份報酬的前提是,顧懷瑾必須是個死人。所以他玉衡必須殺了顧懷瑾。

    2

    玉衡公子的劍,銀鉤公子的鉤,均是以迅疾狠辣聞名江湖,能見他二人大戰,倒成了一種享受。

    那種幻影無形,迷幻無蹤的激戰,恐怕一生之中見到的絕不會超過十次。

    江湖中絕不會有人那麽快,那麽狠,那麽毒。

    快到一起,狠到一起,毒到一起。

    眼前已戰了近百回合。

    劍不離鉤,鉤不舍劍。

    不分勝負。

    謝自寬暗中運氣,已然衝破穴道。握緊手中彎刀,一鼓作氣,飛身衝出窗戶。

    而就在此時,一道黑影也飛掠而上。

    衣尾帶風,凜然作響。

    雪地一片亂瓊碎玉。

    謝自寬雁子似的飛身略過,一溜淡痕。

    那黑影卻似一陣風緊隨其後。

    呼呼風聲,回繞耳畔。

    雪花揚起,恍若風中塵沙,淩亂漸迷。

    刀光,雪白的刀光,劃破雪幕的刀光。刀已劈向謝自寬的左肩。

    雪已落下,緩緩,有風,微蕩。

    那人已收起手中的刀。

    眼睛眨也不眨的瞅著自己脖子上冰冷的彎刀刀鋒。

    謝自寬的傷口滲出的血已濕透衣襟。

    那人看了看他的傷口,道:“塞北七星中,也許隻有老五玉衡才是你的對手。”

    謝自寬冷著臉:“每個人都有可能成為我的對手。”

    那人臉色微微動容:“在下卻不想。”

    謝自寬頷首:“你是謝南。”

    那人苦笑:“你本知道,那不過是個假名字。我真名叫天權。七星中的第四星。”

    謝自寬點頭:“你的刀已出賣了你的身份。”

    天權下意識的瞥了一眼手中的刀,繼續道:“如果不是潘安,也許我們可以成為朋友。”

    謝自寬搖頭:“非也。”

    天權蹙眉:“你覺得我不配做你的朋友?”

    謝自寬又搖頭:“如果不是潘安,我們也許根本不會見麵。你在塞北,而我在江南。”

    天權眉頭總算舒展了些:“但你莫忘了,我是商人,商人哪裏都會去的,況且江南的的確確是個做生意的好地方。”

    風漸止。

    雪花翩然。

    謝自寬抬眸,透過淩亂的雪幕。看著霧氣昭昭,空無一人的巷道,道:“無人追來。”

    天權道:“因為他們以為我可以殺了你。”

    謝自寬喉結微動,沉聲道:“你本就可以殺了我,天權的功夫本就不輸於玉衡公子。”

    天權搖頭:“不,我殺不了你。”

    謝自寬狐疑望他。

    隻看他微微一笑,垂頭看著自己手中的刀:“因為我本就不想殺你。”

    3

    天權回到茶館的時候,玉衡公子與顧懷瑾的激戰尚未結束。

    桌椅四分五裂,木屑到處飛揚。

    天璿握緊長鞭,額上已滲出一層冷汗,一條赤紅色的小蛇,靈活的繞著她的臂,緩緩爬上她的肩頭,她卻絲毫未曾察覺。

    天權刀上有血,鮮紅的,駭人的血。

    天樞居士看到了他,趕忙遞給了他一個眼色。

    塞北七星又怎麽真的會選擇一對一這種形式?

    隻是,他們早就站在這裏,因為顧懷瑾早已算到這些,對他們早有防範,是以不便出手。

    而天權卻大不相同。

    天權了然,退後幾步,站在風雪當中,靜靜地,看著顧懷瑾帶風揚起的銀鉤。

    銀鉤勾,銀鉤撩。

    鋒刃尖銳,寒氣逼人。

    玉衡公子袖中劍,劍劍密如雨,卻劍劍撲了空。

    顧懷瑾空門不露。

    天權已皺緊眉頭。

    忽然,他出手了!

    他已揚起刀!

    刀橫掃。掃向顧懷瑾的腰。

    玉衡公子的劍本已出招,此時此刻卻又忽的變了招式,由撩變刺,直接刺向顧懷瑾的心窩。

    有了天權相助,對付顧懷瑾簡直易如反掌。

    但見刀已掃出,劍已刺出,顧懷瑾臉色當即大變,銀鉤斜飛,直抵玉衡的劍,身子一旋,刀掃腰畔,鮮血飛濺。

    顧懷瑾悶哼一聲,銀鉤招展飛舞如翼,玉衡天權左右躲閃。

    狂風乍起,雪花簌簌。

    顧懷瑾毅然衝入那朦朧雪幕,留下一串瑪瑙似的血花。融入雪地,染紅了雪地。

    玉衡公子在笑,笑的無奈:“銀鉤公子不愧是銀鉤公子。”

    天權看著他,收刀回鞘。

    玉衡公子又道:“謝自寬絕不能活下來,更不能落到顧懷瑾手裏。”

    天權眼角肌肉一抖:“絕不會。”

    玉衡公子斂笑不語。

    天權接著道:“死人絕不會再活下去,更不會落到顧懷瑾手中。”

    玉衡公子甜笑道:“難道四哥已殺了謝自寬?”

    天權點頭。

    玉衡公子惋惜的搖搖頭:“謝自寬算是賺了,我塞北七星還沒拿到盤纏,就先白白送他去地獄了。”

    天權冷著臉:“盤纏總會有的。”

    玉衡公子登時恢複笑顏:“所以我們現在最要緊的事,就是去找潘安。不過,”他說著皺了皺眉,“潘安要得是謝自寬的人頭。”

    天權是空著手回來的。

    天權垂下頭,從懷中掏出一張染血的紙,紙上三個大字——英雄貼!其中竟還裹有一顆心髒,人的心髒!鮮血淋漓,看起來實在令人作嘔。

    玉衡公子笑容一僵:“這是?”

    天權臉色不變,嫌棄似的將心髒和英雄貼扔在桌上,冷聲道:“劈爛了的腦袋總是不好帶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