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萬仙塚(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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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關嫣然一笑:“女人為何不能享受殺人的樂趣?”

    天涯客道:“因為女人是美麗的化身。美麗還是不要被血腥玷汙了比較好。”

    關關道:“你說的真有道理。”

    天涯客道:“也許是這樣。”

    司空妄冷眼看著,手指輕輕拂過劍鋒。冰冷的觸感令他心頭一顫。他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他的預感一向很準。

    大漠。

    黃沙。

    時間在流動。

    它的腳步仿佛永遠不會停止。就像大漠裏金黃的沙,永遠都在流動。水波似的層層疊起,又層層掩埋。

    金黃的沙海。金黃的落日。

    落日。火一般的燃起,燃燒了整片大漠。

    餘暉下緩緩走來一個身著金黃錦袍的俊秀男子。

    他低垂的目中帶著一種說不出的哀怨。眼角下的淚痣恍若一滴淚,淚中飽含哀傷。

    他走在落日之下,火一般的金黃的光,似乎也沒有將他周身的空氣溫暖,即便他穿著金黃的衣,也無法與日光融為一體。

    他是那麽孤獨,冰冷,哀傷。

    他來到了萬仙壇。

    萬仙壇的守衛對他來說簡直就是一群螞蟻,隻要他的手輕輕一捏,就可以讓那些討厭的螞蟻身首異處。

    流淌的血,漫過他的鞋底。

    他好像還能感受到溫熱。

    可他的神色卻不曾有一絲動容。

    他的目光還是幽怨的,柔弱無力的。

    他的手上已經沾滿了血,黏黏的,帶著一種說不出的腥甜。

    司空妄已經看到他,神色微變,沉聲道:“司空婪?”

    俊秀男子撚著指尖濃稠的血液,邪魅一笑,聲音輕佻,溫柔甜蜜的好似要溢出蜂蜜:“不過三載罷了,哥哥便將弟弟忘了嗎?”

    司空妄眼神如刀,愈發冰冷:“不會忘,怎會忘。”

    司空婪依舊笑著,笑容滿麵,看起來親切極了。可眾人卻隻覺渾身不舒服。

    薛柯眼睛眨也不眨,手中判官筆已閃電般飛擊而去,他不動時,宛若雕塑,筆出時,卻似石塑迸裂,飛石四竄,電閃雷鳴。

    判官筆赫然是飛石之中閃現的閃電。勁風回旋,寒冷刺骨。

    除了司空妄。每個人似乎都為司空婪捏了一把冷汗。

    誰知。他卻滿不在乎。衣袂飄飄,清風翩然。蝴蝶似的掠過判官筆,落在司空妄的麵前。

    司空妄抬起頭,看著司空婪那雙飽含哀怨的眸子:“你從未告訴我,你練過武。”

    司空婪微微笑著,帶著一絲慵懶的感覺,用舌頭輕輕舔過指上鮮紅的腥甜,動作慵懶而優雅,看起來就像一隻貓在梳理自己的毛發。

    司空妄的臉色愈發蒼白。

    他對司空婪似乎有很大的恐懼。

    可像他這樣狂妄自大的人,又有誰能讓他害怕呢?令他害怕的這個人豈非比他還要可怕的多?

    司空婪的確看起來比司空妄恐怖的多。

    他一直在笑,笑容帶著邪氣,目光冰冷幽怨,動作優雅輕緩。

    他走路也像貓。很輕,簡直連一點聲音都沒有。

    2

    司空婪沒有回答。

    他根本一句話都沒說。

    他一直在看自己的手指,仿佛在欣賞一件完美的工藝品。

    “美麗的化身,”司空婪喃喃道,“女人又怎麽會是美麗的化身呢?明明我才是。”

    司空妄當即怒喝:“司空婪!你來這裏,到底有何事?!”

    司空婪身子一顫,忽而垂眸。當他抬起眸子的那一刻,憂愁哀怨仿佛都已在瞬間消散,他的眼神看起來是那樣天真。

    他看向司空妄。他在抖,他的眼神也在抖。他好像很害怕。

    他把手扭扭捏捏的背在身後,看起來就像一個做了錯事被大人發現的小娃娃。

    司空妄的臉色總算好了一些,語氣也平淡了不少,甚至連稱呼都變了:“婪弟。”

    司空婪小心翼翼的挪到他跟前,垂著頭道:“大,大哥。是那個怪物,他又來了,他為什麽總會出現呢?我,我不知道他什麽時候來,什麽時候走,甚至不知道他究竟要做什麽”

    他越說越委屈,目中已然泛起淚花:“我,我絕對絕對不會搗蛋的。都是那個怪物”

    “大哥,求求你,能不能饒我這次?我下次,下次一定不會讓怪物再出現,一定不會讓大哥再見到我。”

    司空婪委屈巴巴的癟了癟嘴,含淚看著司空妄冰冷的眼睛,忽然對天束起兩根手指,孩子氣道:“我說的都是真的,我發誓!以後絕不會讓那個怪物再來打擾大哥做大事!”

    司空妄不說話。

    突然,薛柯一掌推出,掌風凜然,司空婪硬生生被震出丈遠。

    “嗚嗚嗚。”

    司空婪簡直差點咽氣,咳嗽了兩聲,臉頰蒼白的幾近透明。他側身躺在地上,身子蜷縮,竟然孩子似的哭了起來。

    一邊哭一邊道:“不怪婪兒不怪婪兒是怪物出現了是怪物”

    司空妄這才鬆了一口氣。

    關關眯起眸子,微笑道:“你不是說你是主嗎?天下的主,不管是人還是神,都是你的仆?既然如此厲害,怎會怕自己的弟弟?”

    司空妄瞅著地上大哭的司空婪冷哼:“他根本不是我的弟弟,我怎會有弟弟!我是天下的主,沒有人有資格做我的弟弟。”

    關關道:“可惜,即便是天下的主也是會死的。被人殺死。”

    司空妄仰頭大笑,笑聲震耳欲聾:“哈哈哈哈哈哈,你莫非在說笑?”

    關關瞪大眼睛,看起來很驚訝:“我從來不會說笑,我說的都是實話。”

    司空妄道:“難道你會把我殺死?哈哈哈,除非你是舟自直。”

    關關歪了歪腦袋:“萬一我真的是舟自直呢。”

    司空妄道:“你本就是舟自直。可惜即便是整個銀魚閣的人來了也殺不了我,何況隻有一個小小的銀魚閣閣主舟自直呢。”

    關關點頭:“所以你還是試試比較好。”

    司空妄沒開口,他大概已來不及開口。

    他的眼前仿佛閃過一道閃電,電光冷冽,隨之而來的是清脆的鈴聲,聽起來就像妙齡少女的笑聲。

    鈴聲之中飄來一條紅綾,紅綾如血,緊隨天涯客刺出的匕首。

    紅綾輕輕緩緩,匕首迅疾毒辣。

    司空妄動也不動,大手一揮,勁風突起,紅綾卷了匕首,匕首回旋落地。

    天涯客眼角肌肉微微跳動。

    他總算體會到了萬仙壇壇主司空妄的可怕。

    司空妄果然有狂妄的資本。

    關關握緊紅綾,手上鮮血滴滴落下。她看著司空妄,輕笑:“你一點兒都不狂妄。你說的都是實話。”

    司空妄淺笑:“本來就是,我從不說謊。”

    關關道:“可惜你仍然會死。被殺死。”

    司空妄想笑,嘴角已然上揚。可他的笑容已僵在臉上。

    司空婪的匕首已刺進了他的心窩。

    他整個人仿佛瞬間變成了棉花,軟軟的從椅子上跌了下來。他不能動。匕首刺穿了他的身子,可他連手指都不能動了。

    痛感已傳遍全身,逐漸麻木,失去知覺,再後來連意識都有些模糊了,他不想閉眼睛,他知道,如果他閉上眼睛,他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薛柯已握緊判官筆。

    他的臉色變也不變,他好像再次變成了石頭。

    3

    司空婪用帕子擦拭著修長的手指。

    他緩聲說道:“我知道我身上有個怪物,他來無影去無蹤。他想做什麽,將做什麽,我一概不知。可這次,我好像知道了他想做什麽,隻不過還沒有完成,他就離開了。我知道他一定還會來,但,這件事是我早就想做而不敢做的。所以為什麽不能讓我來呢”

    關關看著司空婪,他此時此刻溫潤如玉,翩翩公子的模樣,讓她感到不可置信:“剛剛的那個人豈非就是你?”

    司空婪迷茫望她,忽而淡然一笑,聲音溫暖耐聽:“也許是我,也許不是我。至少我不知道他,他大概也不知道我吧。”

    顧嗟歎也坐了起來,他的氣色看起來好多了。他已看到了司空妄的屍體:“他死了。”

    關關點頭:“不錯。”

    顧嗟歎道:“誰殺得他?”

    關關看了看司空婪,又看了看天涯客,微笑:“誰知道呢。”

    天涯客已經拾起自己的劍。

    本來在司空婪來時,關關趁亂求他幫忙鏟除司空妄,便放了顧嗟歎,而今司空妄已死,也不知關關是否會履行諾言。

    關關瞥了一眼天涯客的劍,好像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事:“司空妄死了,再沒人攔著你帶走顧嗟歎了。”

    天涯客道:“袖卷山河顧嗟歎生來就屬於江湖,又怎麽會跟我走呢?”

    顧嗟歎聞言大笑:“兄台若有喝不完的酒,在下自當跟隨。”

    天涯客冷硬的扯出一絲笑意:“在下奉命來救顧兄,又怎會帶酒?”

    顧嗟歎道:“啊哈,那我還是留在這裏吧,這裏的酒足夠我喝一年了。”

    關關噗嗤笑出了聲:“你若不怕死便放開了喝。這酒中可是有劇毒的。”

    顧嗟歎皺眉:“沒有酒才真真是難熬。”

    說著抄起桌上的酒壺就是一頓猛灌,關關攔都攔不住,天涯客當即變了臉色。

    司空婪也看呆了。如此要酒不要命的人他還是第一次見。

    關關急得不行,一巴掌拍在顧嗟歎肩膀上:“傻子!真的會死的!”

    “不必擔心,所有酒裏的毒我都已偷偷解了。”

    這溫柔如水的聲音。除了易如水還有誰呢?

    易如水已經走了進來。紫紗衣袍翩翩微晃,帶著一股說不出的朦朧的美感。

    顧嗟歎隻顧喝酒。可酒壺中那還有酒呢?

    易如水看著他,就那麽靜靜地看著他,眼神迷離恍惚。

    關關卻是瞥了一眼地上的司空妄,暗忖道:“哈哈哈,千金可不一定是大小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