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萬仙塚(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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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當染小姐渾身是血的撲到司空妄麵前的時候,天涯客的劍距離薛柯的脖子僅僅隻還有一寸,而薛柯的判官筆也已抵上了天涯客的咽喉。

    他的出現似乎是一件好事。

    至少避免了兩敗俱傷的下場。但又好像是一件壞事,因為他的話可能會引起更大的動亂。

    司空妄看著他,眉頭緊緊皺起。

    他清楚染小姐的實力。他相信這裏除了他,或者染小姐自己,根本不可能有人將染小姐傷成這樣。

    染小姐的胳膊幾乎要斷了。汩汩的鮮血噴湧而出,帶著一股濃濃的血腥味。

    他的眼睛,那雙明亮靈動的眼睛,隻還有右眼,另一隻已然變成了一個黑黢黢,血淋淋的洞,挖出來的眼珠被人用金絲穿起來,掛在了他的脖子上。每每一動,眼珠子就跟著晃,上麵的血,肉,也一點一點滴落。

    司空妄的眉頭皺的更緊了。

    薛柯也仿佛變了臉色。他眼角微微跳動,緩緩收回了判官筆。

    天涯客握緊劍柄:“你們好像遇到了大事。”

    司空妄冷眼望他。

    天涯客用手指輕輕撫摸著劍鋒,冷冷道:“長安斷腸人似乎並不會剜別人的眼睛,我隻會斷腸,一寸一寸斷,一劍一劍斷。”

    染小姐捂著眼睛,哭道:“壇主救我,壇主救我!”

    司空妄厭惡的皺了皺鼻子。

    薛柯走上前時,染小姐好像看到了救星,一把抓住了薛柯的衣服,鮮紅的血手印印在上麵,薛柯也仿佛不在乎。

    他臉色又恢複如常,肌肉僵硬宛若雕塑。

    染小姐兀自泣道:“薛柯救我!那個女人!那個女人反了!她要殺我!她要殺我!救救我,我不想死,我還不想死,我才剛剛二十歲,我還有娘啊,我娘還在家裏等我,救救我,求你,救我”

    說到最後,染小姐氣息已有些微弱。

    薛柯總算看了他一眼。

    一眼過後就是終結。

    薛柯的判官筆已打上了染小姐腦後大穴。

    染小姐張著嘴巴,口中湧出血來,他怔怔望著薛柯的臉,哽著最後一口氣,道:“我恨你”

    薛柯任由染小姐倒在自己腳下,血已浸透了他的衣服。

    司空妄的臉色好像好看了一些。可他的目光卻更冰冷。他斜著眼睛瞅著薛柯的判官筆,冷冷道:“為什麽殺她?”

    薛柯垂眸:“因為壇主不喜歡。”

    司空妄冷笑:“我不喜歡你就一定要殺?”

    薛柯不語。

    司空妄又道:“你知不知道他是我的右護法?就像你是我的左護法一樣重要?”

    薛柯點頭。

    司空妄道:“那你卻還要殺了他。”

    薛柯抬眸:“死人又怎能做護法?”

    司空妄昂首道:“但他至少知道發生了什麽。”

    薛柯道:“他死了壇主一樣會知道。”

    司空妄眯起眼睛,饒有興趣的聽薛柯講下去。而薛柯卻偏偏不開口了。因為他知道他根本已不需要再開口。

    “他背叛了我。”司空妄盯著染小姐的屍體,“除了我和他自己,絕不會有人將他傷成這副模樣。”

    薛柯靜靜聽著。

    他們好像都忽略了天涯客的存在。

    司空妄突然看向了天涯客:“天涯客。”

    天涯客點頭:“是我。”

    司空妄道:“你要的東西我的確有。”

    天涯客點頭:“我知道。”

    司空妄道:“誰告訴你的?”

    天涯客道:“一個女人。”

    2

    女人。

    司空妄看了看易柔。

    他清清楚楚記得易柔絕沒有出地下宮殿半步。那麽可能性就隻有一個了。他的目光再次落到染小姐的屍體上,沉聲道:“他背叛了我。”

    薛柯語氣平平:“所以他該死。”

    司空妄微笑,笑容優雅高貴:“背叛我的人都該死。你說的簡直好極了。”

    話聲才落,他手中好像突然多了一柄匕首,那柄匕首已閃電般的刺向易柔的咽喉。驟然而至,卻見那柄所謂的匕首,也不過是司空妄的手罷了。

    他的手輕輕撫摸著易柔的脖頸,麵上微微一笑:“我相信你,你絕不會背叛我的。”

    易柔臉色蒼白:“我不會背叛你,你也不該如此試探我。”

    “哦?”

    “你若是經常試探。我難免會背叛你的。”易柔甜笑,“因為我知道你是在試探我。隻要是試探,就代表你沒有十分的把握。沒有把握的事,你絕不會做。”

    司空妄眯眸:“你看起來似乎很了解我。”

    易柔嫣然道:“我並不了解你。”

    司空妄在等她說下去。

    易柔道:“我隻是憑感覺。我的感覺大多數還是正確的。”

    司空妄點頭:“那你憑感覺,告訴我這個天涯客該不該殺?”

    天涯客頓時一怔。

    易柔看也不看他,隻含情脈脈的盯著司空妄的眼睛:“當然該殺。”

    司空妄眨了眨眼睛:“為何?”

    易柔柔聲道:“你不殺他,他就要殺你,你說他該不該殺?”

    “該殺。簡直該殺極了。”司空妄笑著拍手道,“薛柯,你應該立刻殺了他。”

    薛柯瞥了一眼天涯客:“可惜現在最重要的事並不是殺他。”

    司空妄怒道:“我不喜歡他。”

    薛柯道:“我也不喜歡。可惜現在最重要的事不是殺他。也不是聽壇主說你不喜歡他。”

    司空妄道:“哦?最重要的事是什麽?”

    薛柯道:“染小姐死了。”

    司空妄不耐煩的點點頭。

    薛柯繼續道:“殺他的是他自己。”

    司空妄又點了點頭。

    薛柯垂眸道:“他口中的女人大概就是易姑娘。”

    司空妄點頭:“你的意思是他想讓易姑娘背鍋?”

    薛柯點頭:“好像是這樣的,除了這個,我實在想不出其他解釋的法子。染小姐帶去照顧顧嗟歎的侍女關關簡直連一點武功都不會。”

    司空妄淡笑:“那他為什麽要這樣做呢?”

    薛柯道:“易姑娘是顧嗟歎仇人的女兒。顧嗟歎難道不能複仇?”

    司空妄笑出了聲:“當然可以。沒有人會阻止他複仇。”

    薛柯點點頭:“所以也絕沒有人可以阻止染小姐幫助顧嗟歎複仇。”

    他麵無表情的樣子像極了雕塑,但他說起話來時,一點都不像了,雕塑怎麽會說話?

    雕塑就像死人,一個字都不會說,比如躺在地上的染小姐。他心中即便有再多冤屈也說不出了,因為他已經是個死人。

    3

    顧嗟歎再次清醒過來的時候,關關依舊在他身邊,用那雙藍色的眸子盯著他。

    這裏似乎已不是他醒時所在的地方。

    那床好像更寬,更軟。

    黃金鋪成的地板,頂上墜著的八角琉璃,倒映著壁上跳動的燭火。光暈模糊而絢麗。

    顧嗟歎蹙眉:“這裏像極了萬仙壇。”

    關關嫣然一笑:“除了萬仙壇,江湖中大概再也找不出如此華麗的地下宮殿了。”

    顧嗟歎冷笑:“你果真還是萬仙壇的人?”

    關關搖了搖頭,又點頭:“是也不是。”

    顧嗟歎狐疑望她。

    關關又道:“至少我的人在萬仙壇。”

    顧嗟歎道:“你的心在哪裏?”

    關關微笑:“心在銀魚閣。”

    顧嗟歎大驚:“你是銀魚閣的人?”

    關關點頭:“當然。”

    顧嗟歎繼續道:“你是怎麽進的萬仙壇?”

    關關道:“千金帶我進來的。”

    顧嗟歎道:“千金是誰?”

    關關笑著歪了歪腦袋:“你覺得呢?”

    顧嗟歎咧嘴一笑:“我覺得她一定是個非常漂亮的女人,聽說銀魚閣裏的人都是女人。而且都是仙子一樣的人物。”

    關關“咯咯”笑著,笑聲恍若銀鈴:“銀魚閣裏也可以有男人。”

    顧嗟歎又是一驚:“難道千金是個男人?”

    關關不置可否:“也許他看起來是個女人。”

    “對啊,也許他看起來是個女人。”

    門外傳來司空妄的聲音。

    關關臉已蒼白。

    顧嗟歎也瞪大了眼睛。

    司空妄被人用凳子抬了進來,身側跟著的是薛柯,薛柯手中握著判官筆,筆下是天涯客,天涯客的劍在司空妄手裏。

    司空妄手指輕撫劍鋒,劍鋒冰冷。

    他鮮紅的唇微微揚起:“好一個千金大小姐。”

    關關咬唇,少頃才道:“好一個司空妄。”

    司空妄眯起眼睛:“銀魚閣閣主,舟自直?”

    關關也學他眯起眼睛:“萬仙壇壇主,司空妄?”

    司空妄笑著點頭:“是我。”

    關關也點點頭,卻沒有笑:“那我也隻好是舟自直了。”

    司空妄繼續道:“現在好像少了一個人。”

    關關歪著腦袋:“誰?”

    司空妄笑道:“自然是染小姐。你們銀魚閣的千金。”

    關關點頭,又搖了搖頭:“的確少了他。不過,”她說著歎了口氣,“他是千金嗎?”

    司空妄皺起眉頭:“難道他不是千金?”

    關關搖了搖頭:“我又怎麽會知道。”

    司空妄冷笑:“你難道不是舟自直?”

    關關狐疑的瞪大眼睛:“我好像從未說過我姓舟,叫舟自直。”

    司空妄顯然不相信她。

    他又看到了床上的顧嗟歎,隻見顧嗟歎躺在床上,身體僵硬,仿佛被人點了穴。而且麵堂發黑,似乎中了毒。

    司空妄道:“你給我的貴客做了什麽?”

    關關微笑:“當然是給他下了毒。”

    司空妄道:“為何?”

    關關道:“大概是和你一樣的理由。隻不過我希望他快一點死,我可沒有心思去享受殺人的樂趣。”

    司空妄看著她笑眯眯的眸子,著實有些摸不著頭腦了。

    天涯客突然道:“殺人的樂趣,女人還是不要享受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