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六章 天命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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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康石頭城,劉裕兵營之內。

    暫留建康尚未返回洛陽的三司使郭裳得到最新的王命,為了順利取代晉朝,郭裳將與劉裕合作率軍入建康台城,當眾宣布寧王廢天子司馬德宗詔書!

    “末將見過郭計相!”劉裕聽聞郭裳親自前來,連甲胄都沒有穿隻披著一件單衣就衝出了轅門來迎接這位寧王重臣。

    見劉裕如此倉促,郭裳帶著笑意手持明黃色絹帛製作的詔令,還特意舉了舉道:“將軍不必多禮,有王詔,還請將軍入帳內接詔。”

    “末將明白!”劉裕瞥了一眼詔令,正要轉身,郭裳叫住了他:“此乃密詔,還請將軍屏退旁人,以免泄露軍機!”

    見郭裳突然變得滿臉肅穆,劉裕也不敢大意,他拱了拱,隨後率人迎著郭裳前往軍帳,然後當著所有大小校尉的麵下達軍令百步之內不許任何人打攪。

    “大王已決意替代晉室,開辟新朝,此次詔令便是命我二人率兵入城,詢問諸卿大夫之意,若諸卿皆願奉我王為新天子,那便大好。”郭裳頓了頓,神色狠厲道:“如有不從,即以大逆之罪拿入大獄等候寧王處置!”

    劉裕恭恭敬敬地接過詔令,仔細讀過之後滿麵紅光,這可是從龍之功,開國殊勳!

    “臣敢不奉詔?”劉裕好生收好詔令,對郭裳又重重行一禮:“末將一切都聽計相吩咐!”

    郭裳見劉裕如此明白事理,也長出一口濁氣:“大王建國便封你征南將軍、同知樞密院事,賜爵博陸侯,可見大王對你的信任,如果新朝建立你的官職爵位一定能再往上升上一升。”

    “還得靠計相在大王麵前替末將美言幾句。”

    “你鎮守石頭城多年,大王對你格外器重,不會忘了你的功勞的。”

    二人在帳內待了不到一個時辰,劉裕便召集石頭城所有軍士,集結之後擁著郭裳朝著建康城而去。

    當天夜裏,郭裳住進徐宗文的當年由臨賀郡公府改建的寧王府,以寧王名義召集尚書令王珣、尚書右仆射兼吏部尚書張玄之、禁軍大統領張鬆之、侍中王雅、丹陽尹王瑉、謁者仆射陶範、廷尉王琨、禦史大夫孫康、光祿勳袁質、左民尚書沈穆夫等文武。

    及勳貴陳國公謝瑤、廬陵郡公謝瑍、陳留王曹恢、南昌郡公郗僧施、曲陵郡公荀亮等諸人入府議事。

    眾人不敢違拗,全都應邀入府拜見。

    郭裳也不遮掩,命劉裕率軍把守府內所有通道出口,封閉府門,然後將洛陽事情托出,觀看眾人反應。

    在座之中,除了禦史大夫孫康幾人麵色蒼白,大多數人都表示支持寧王。

    尤其是陳留王曹恢,年方三十出頭的曹恢襲爵已經七年了,當年陳留王曹勱還在世時便資助徐宗文剿滅天師道,而負責押運金帛入京的正是當時的世子曹恢。

    那時,曹恢在建康還遭到了鷹犬司的襲擊,險些遇害。

    徐宗文得知此事後對曹恢多有褒獎之語,及至徐宗文稱寧王,又是陳留王曹恢領銜諸勳爵向徐宗文奉表陳情,勸諫進位!

    如今寧王要即大位,這不是說明晉天子要被廢了麽?

    百餘年前,司馬氏發動高平陵之變把持朝政,然後廢帝自立,取而代之,把魏帝降封為陳留王。

    天道好輪回,這可真是善惡到頭終有報!

    “郭計相,小王願意入宮請天子下詔禪讓於寧王殿下!”作為徐宗文的擁儕,曹恢直接表明了自己的立場。

    郭裳滿意的點了點頭:“既然陳留王毛遂自薦,在下怎麽能反對呢?”

    “明日便由陳留王統領諸臣入殿。”

    郭裳當即命劉裕撥給曹恢五百人馬入宮,又讓禁軍大統領張鬆之發給入宮的符令,讓他明日能夠順利進入建康宮。

    “多謝計相成全!”曹恢快要笑出聲來,他真想此刻趕赴洛陽去到武皇帝、文皇帝陵寢祭奠告慰,不肖子孫終於可以替曹家複仇了!

    眾人神態各異,但都明白曹恢這是在替先祖鳴不平,想要親手結束晉朝。

    一時間大家都想到了當年宣帝父子三人取代曹氏故事,這才幾年哪?

    “王令君?”

    看著郭裳笑吟吟盯著自己,尚書令王珣皮笑肉不笑,心中咯噔一聲:看來是時候了!

    於是王珣正襟端坐,肅聲道:“老夫與寧王同受顧命,理應輔佐幼主,但寧王以一己之力克複兩都,收複失地,這是大司馬桓溫都未能做到的。且今上托孝威遺澤承繼大位,並無尺寸之功於社稷,無恩惠施於國人,是故老夫以為寧王既得天地人心,順應天道,繼位開國,自然是並無不可。”

    王珣話音剛落,右仆射張玄之以及其他幾名官員紛紛站了出來:“臣等附議。”

    “臣等附議!”謝瑤、謝瑍等人的陳國公、廬陵郡公爵位皆受徐宗文上表才得封,加上謝玄、謝安等人與徐宗文的故交之情、提拔之恩,整個陳郡謝氏早已倒向了徐宗文。

    “寧王滔天之功,理應受禪繼位,開元建國!”一些早就暗中寫信投效徐宗文的文武也都站了出來聲援王珣。

    “諸位深明大義啊!”郭裳急忙起身對著眾人抱拳施了一遭禮,高聲說道:“在下既奉王命至此必定將諸位擁戴之功如實回報。”

    “多謝計相!”眾人這幾年對寧國官製也逐漸了解,這稱呼起來也是格外的順暢。

    “此等機密萬不可泄露,為了諸位日後的榮華富貴,也為了諸位家族榮興,今日就請諸位勉為其難下榻潛邸一夜……”

    “這是自然,這是自然!”眾人對此自然是毫無異議,尤其是能夠有機會留宿寧王潛邸,這可是求之不得之事!

    翌日,曹恢著甲胄,佩戴長劍,乘坐車駕引曹氏宗族諸人及王珣、張玄之等文武百官直入司馬門,一行人浩浩蕩蕩直奔太極殿,沿途宮禁皆受張鬆之節製,無人膽敢阻攔!

    郭裳這一次倒是做了個旁觀者,他在劉裕護持之下坐在太極殿之後靜聽著前殿發生的一切,並命劉裕隨時來報。

    太極殿內,端坐正中的少年天子司馬德宗眼神中帶著少許的擔憂,那寬大的龍袍也不知名的風扯的嘶嘶作響。

    今日,監國太後陳氏並未到場,因為她再也來不了了!

    昨夜,得知郭裳入城,百官皆去寧王府拜見,陳氏大怒,他召集幾名拉攏許久的禁軍將校準備密謀攻打寧王府。

    誰知張鬆之提前探知,於是率兵封鎖了清暑殿,陳氏依舊不罷休,在殿內大聲咒罵徐宗文,內侍少監華福子便讓禁軍將士用白綾將其勒死,然後安置床榻上,又召集太醫署前來診治,對外宣稱太後突發心疾,不治身亡……

    提線木偶般的司馬德宗沒了陳氏,便任由張鬆之、華福子二人操控。

    曹恢手持長劍步入太極殿,身後跟著曹氏宗親和百官,這架勢立刻就將小皇帝司馬德宗嚇壞了!

    “寧王我,我真沒想過奪權,你別殺我,別殺我!”

    龍椅上,司馬德宗慌了心神,雙手不停亂揮,龍袍抖動,像是隻驚呼失措的兔子,全然沒了真龍天子的氣象。

    大殿中,百官目睹這一幕,紛紛搖頭在心中歎息。

    皇位傳給這樣一個年輕人,確實有些太過殘酷了。

    帝王是天底下最尊貴的人,為了稱帝,古往今來多少人拋頭顱灑熱血。

    可這樣的位置,有時候也會變成致命毒藥,侵蝕人的心智。

    幾位先帝之中也就孝威皇帝可稱明主,其餘幾位手中連兵權都沒有,時不時還要被權臣和地方藩鎮兵臨城下!

    如今的少年皇帝呢?

    性格懦弱卻不自知,覺得可以奪權成功,甚至連寧王真人都沒有露麵,他便瞬間原形畢露。

    連站起來嗬斥一句的勇氣都沒有。

    “陛下,自古以來德不配位者必然死無葬身之地,”曹恢直上階陛,他伸手輕輕拍著皇帝的肩頭,每拍一下,司馬德宗的身子忍不住顫抖。

    堂堂大晉天子居然膽小如鼠,著實令人失望。

    言罷,曹恢猛得轉身,伸手台階之下少數依舊死忠晉室的官員,話鋒一轉,“是你們這些人蠱惑陛下,才會犯下如此錯事。”

    “來人,都拖出去,杖殺!”

    “陳留王饒命,恕罪啊,我等再也不敢了!”

    恐懼的求饒聲響起,曹恢靜靜盯著眾人,一言不發,絲毫沒有饒命的意思。

    見曹恢無動於衷,二十多位官員立馬改口,朝皇帝求饒。

    “陛下,救救我等的性命!”

    “陛下!!”

    司馬德宗癱坐在龍椅上,盡顯頹勢,他心中不忍,這些官員都是為了幫他。

    “陳留王,你也是世受皇恩,這…”

    “嗯?世受皇恩?世受皇恩卻謀奪主君的江山社稷的是誰呢?”

    曹恢扭頭看了過來,二人目光對視的瞬間,小皇帝頓感通體冰涼,一股大到沒有邊際的陰雲,籠罩在他心頭。

    “陳留王的一切決定,朕…都聽…”

    說出這句話,司馬德宗徹底沒了雄心壯誌,不再是威風凜凜的大晉天子,成了個隻想保命的尋常少年。

    皇帝低頭,求饒的官員心中一涼,自知已經是必死了。

    有些性格軟弱的,低著頭哀聲痛苦,至於性格剛硬的官員,指著陳留王曹恢破口大罵。

    “曹恢,你借著徐驍把控朝堂,撥弄權力,有愧宣帝對你們曹氏的恩惠,你曹恢是天下人共誅的大奸之人!”

    “還有站在殿中的諸公,主辱臣死,你們眼睜睜的看著陛下被人欺辱,連句話都不敢說,真是枉讀了多年的聖賢書!”

    一聲聲咒罵傳遍大殿,負責斬刑的禁軍大統領,急忙上前,抬腳便將罵得最大聲的官員踹到在地。

    “殺嗎?”張鬆之知道郭裳在殿後,忙小跑著過來請命。

    郭裳點了點頭:“隨他去吧。”

    “諾!”

    “大殿之上,豈由爾等咆哮。把這些人帶出去砍了!”張鬆之得到郭裳的允準,立刻下令誅殺晉室舊臣。

    大批禁軍湧進大殿,押著眾人便向外走去。

    聽到吩咐,禁軍押著眾人出殿,隨即手中屠刀落下,一顆顆人頭落地。

    淡淡的血腥味傳來,太極殿內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朕,朕願意禪位於寧王,朕什麽都不要了,都不要了!”

    ……

    建康城發生的一切很快被郭裳傳回了洛陽,徐宗文得知之後大喜,遂下令由中書令郗儉起草登基詔書。

    五年前,寧王建國詔書由郗儉起草,如今亦不必借他人之手,郗儉欣然受命負責撰寫登基詔書,這算是徐宗文不負當日之諾。

    郗儉撰寫登基詔書,裴卿起廢帝詔書,門下省擬定年國號、年號及封賞,中書、尚書、門下三省堂官亦不分三省之職分,全部參與重項。

    禮部尚書謝汪負責參考前朝禪讓舊事製定禮儀,其餘各司衙署各盡其職,都在為即將到來的熙平五年中建朝大計預作謀算,盡綿薄之力,以求開國之後能獲得更高的職權和爵位。

    “予聞皇天之命無常,惟歸於德。故法堯禪舜,漢魏故事,時其宜也。天厭我晉邦,垂變以告,惟爾罔弗知。予雖不明,敢弗龔天命,格有德哉?今踵唐虞舊典,禪位於寧王,布告中外,鹹使聞之。”

    司馬一家自洛水之誓開始便徹底失去顏麵,自此有晉一朝皆言我朝以孝治天下雲雲,而不敢有一言念及忠貞!

    六月朔,築高台,遷晉王司馬德宗及建康百僚於洛陽。

    七月丁卯,寧廷設壇於洛陽南郊,寧王徐驍率後宮諸子及百官群臣柴燎告天,即皇帝位,策曰:

    皇帝臣驍,敢用玄牡,昭告皇天後土:晉曆世一十有四,踐年百三十有四,四海困窮,王綱不立,中陸板震,夷狄猖獗,致虐中國,民五存一,五緯錯行,靈祥並見……

    推術數者,慮之古道,鹹以為天之曆數,運終茲世,凡諸嘉祥民神之意,比昭有晉數終之極,徐氏受命之符。

    夫樹君司民,天下為公,德充帝王,樂推攸集。越俶唐、虞,降暨漢、魏,靡不以上哲格文祖,元勳陟帝位,故能大拯黔黎,垂訓無窮。

    晉自東遷,四維弗樹,宰輔焉依,為日已久。難棘太元,禍成荊楚,幾乎宗祀湮滅。

    驍雖地非秦、晉,眾無一旅,仰憤時難,俯悼橫流,投袂一麾,則皇祚克複。及危而能持,顛而能扶,奸宄具殲,僭偽必滅。誠否終必泰,興廢有期。

    至於親披甲胄,光複九州,撥亂濟民,大造晉室,因藉時運,以屍其勞。

    加以殊俗慕義,重譯來款,正朔所暨,鹹服聲教。至乃三靈垂象,山川告祥,人神和協,歲月茲著。

    僉曰:天命不可以辭拒,神器不可以久曠,羣臣不可以無主,萬機不可以無統。

    率土式望,在驍一人。

    驍祇承皇命,敢不欽承!畏威懷德,略是小節,顧深永懷,祗懼若厲。

    遂謹擇元日,與百寮登壇,受帝璽綬,告類於大神,唯爾有禪,尚饗永吉,祚於大寧,永綏四海!

    寧王徐驍在洛陽正式即帝位,國號大寧,建元武赫,大封功臣,廢晉帝司馬德宗為溫侯,遷往溫縣。(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