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四章 最怕的回光返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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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
    就在朝野百官和全國子民都沉浸在武赫皇帝禪位大典的喜悅中,申國公郗儉在洛陽府邸不幸病逝的消息傳到了洛陽宮中。
    武赫皇帝徐宗文聞訊愕然歎息,悲痛不已,當夜便因哀思過度勞心費神病倒了!
    “什麽?父皇昏厥不醒了?”
    “快傳太醫診治啊!”
    皇帝徐世胤與太子徐元拓大驚不已,父子二人立刻召太醫診治武赫皇帝,並下令封鎖洛陽宮,急召宗室諸王、世子、勳貴和內閣、樞密兩府重臣入宮。
    宣室殿東堂,此處作為武赫皇帝的居所已經過了三十年,日常君臣奏對,處理軍國大事,發布國策新法,以及議事大多都在宣室殿東堂,百官也都對此熟悉無比。
    百官跪滿了殿內,眼見內殿暖閣裏麵帷幄紗幔輕動,繁雜的人影不停地閃動,夾雜著吵鬧聲、喧嘩聲還有哭泣聲,太醫和宗室諸王在裏麵吵成一團!
    內殿人聲鼎沸,殿內也是人影幢幢,人心惶惶。
    武赫皇帝病危,萬一駕崩了大寧朝一時可就塌了天,蹦了地!
    內殿,禦榻上,皇後桓獻容扶著武赫皇帝徐宗文喂著湯藥,後者臉色發白,嘴唇發紫,隻有進氣沒有出氣,似乎命懸一線,下一刻就有可能駕鶴西去,龍馭上賓!
    一旁,皇帝徐世胤和太子徐元拓緊張地守在左右。
    近前,諸王世子和嬪妃們全都跪滿了,內閣和樞密兩府宰輔全都赫然在列,表麵上每個人都在壓抑著哭聲,小心抽噎著,為武赫皇帝哀傷,實際上每個人心中都在預想武赫皇帝一旦駕崩,大寧這艘巨艦將會駛向何方?
    “嗬……”太醫們忙活了半天,在武赫皇帝身上施針過後,這一回武赫皇帝總算是睜開了雙眼。
    “朕還沒死呢!哭什麽?”徐宗文自己從榻上起身,仿佛方才就沒病,這一幕讓所有人都陷入了慌亂!
    大病之人突然病愈,行走如常,言語無礙,這看似是一件好事,但實際上確實一個極為危險的信號!
    油盡燈枯從而回光返照,這是大凶之兆啊!
    徐世胤緩緩上前跪在父親身前,他眼淚已經流幹了:“父皇,父皇……”
    徐宗文似乎看穿了所有人的心思,他朗聲一笑:“別瞎想了,該幹什麽幹什麽去,都堵在宣室殿幹什麽?要逼宮嗎?”
    “臣等不敢……”眾臣聽了嚇得一哆嗦,紛紛退出內殿。
    “禪位大典定在何時?”徐宗文在左右婢女的服侍下換好了玄色的龍袍,帶上了通天冠。
    徐世胤起身跟在身後答道:“回父皇,禮部定在元月十五。”
    徐宗文不置可否,見太子徐元拓盯著自己,他說了一句:“正月十五月圓之夜,好日子。”
    “來,”徐宗文對徐元拓招了招手:“大孫,陪阿翁出宮一趟。”
    徐元拓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阿翁,您的身子剛好,要不過幾日再出宮?”
    “你小瞧你阿翁了,當年你阿翁很一般年紀的時候大冬天洗冷水澡都不帶喘一聲,”一提到喜冷水澡,徐宗文似乎想到了一件縈繞他心中多年的往事……
    “你說的也對,”徐宗文也服老了,他跺了跺腳:“但是今日咱必須去送一個人。”
    “什麽人值得父皇親自去送?”
    徐元拓想了想試探性地問道:“阿翁說的是剛病逝的申國公?”
    徐宗文:“還是大孫懂咱!”
    有文武大臣在時,徐宗文會自稱朕,與兒孫們在一起時他更多的是稱咱、我,以示親近。
    兒子們自幼也習慣了,都在公眾場合尊稱其為父皇,私下則繼續叫著阿耶,皇孫之中大多是太子之子會稱呼其為阿翁,其餘諸王之子大多不在宮內養育,一概尊稱皇祖父。
    “走,出宮!”徐宗文在大孫的攙扶下離開宣室殿,剛出殿門迎麵碰上兩個故人。
    “臣張守仁。”
    “臣張守義。”
    “叩見陛下……”
    徐宗文愣了愣,他聲音有些哽咽:“你們怎麽來了?”
    張三張四兄弟倆扶著對方起身,張三堆著笑:“聽說陛下病了,臣等憂心如焚呐!恨不能以身代之,陛下……”
    到最後,張三幾乎是哭聲出腔。
    “唉!你們這是何苦呢?”徐宗文望著兩個鬢邊花白的老人,眼中已經濕潤了。
    尤其是張四,張三從北軍轉任後,張四擔任護軍將軍,統領北軍,跟隨諸葛侃多次北征,滅燕國時左腿中箭落下舊傷,隨著年齡的增長腿疾越來越嚴重,行走不便。
    “陛下,老臣還有一條腿,還有這雙手,老臣還想追隨您上馬殺敵,馳騁疆場!”似乎是看到了皇帝在打量自己跛了的左腿,張四眼中淚水奪眶而出,他從兄長的手中掙紮開來,“哐當”一聲實實在在跪在石階之上。
    君臣相知,一旁的徐元拓深有感觸,十四歲時他曾跟隨大司馬諸葛侃親臨戰陣,在軍中待了一年才回洛陽,聽說當年皇叔們不僅要上前線還要去京口演武。
    徐宗文不停地點頭,同時讓內侍扶起張四,他勉勵後者道:“咱懂你的意思,好男兒當馬革裹屍而還,而非死在病榻之上。”
    “陛下……”張氏兄弟雙雙跪倒在地。兩個人都淚眼朦朧。
    徐宗文招了招手,命人將張三張四送回府邸。
    皇帝車輦從洛陽宮出發走城北大夏門出城前往北邙山下的郗儉墓地。
    申國公府似乎早已知道有這麽一天,壽材和吉地事前皆已準備妥當,七日一過孝子賢孫們便吹吹打打將郗儉送入北邙山下入土為安。
    “故人陸續凋零,好似風中落葉。”徐宗文裹著厚厚的虎皮大氅坐在郗儉墓前,頗有感慨。
    左右將血食供奉好後一一退下,隻留下徐宗文祖孫倆。
    不知是寒風刮臉,還是風沙迷了眼,徐宗文皺著眉頭眯著眼睛回憶起了往事:“咱縱橫天下四十餘年,當年是謀臣如雲,猛將如林,沒想到如今隻剩下孤家寡人了。”
    裴卿、郗儉,沒有這兩個人淝水之後的北伐徐宗文不可能取得那麽大的成就,諸葛侃更是建朝以後北伐第一名將,數度北伐多次擊敗魏國,滅了燕國,打下幽州、平州,還有田洛。
    如今,這四人卻已經再也回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