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1章 塞北變汪洋澤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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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場雨,下的酣暢淋漓。
    天剛見亮,整個城區都已經陷入了一片忙碌和惶恐當中。
    到處都是殘垣斷壁,無數樹幹荒草漂浮在渾濁、肮髒的洪水之中。
    大街小巷都充斥著呼兒喚女、喊三舅吼大爹的聲音。
    無數受災輕微一點的群眾,也顧不上修葺自家的受損房屋、院牆,便趕緊去離得近的親戚家查看情況。
    若是遇到親戚家,受災也並不是那麽嚴重的話,這些人就會連同他們的親戚一起,再去下一家親戚那裏看看。
    要是遇到有的親戚家。出現了房屋損毀、人員受傷的情況的話,一幫子親戚便手忙腳亂的,把傷員往醫院裏抬。
    剩下的婦幼老弱,就用他們的雙手,徒手拾掇那些倒塌下來的房梁磚瓦
    放眼望去,
    如今整個駝城城區,在被城牆圍起來的兩個街區,全都陷入了一片汪洋之中。
    塞北,也可以看海?
    這是韌性十足的塞北群眾,一邊忙於救災、一邊用來自嘲的話。
    大街由於地勢更高,受災的情況還比較輕一些,也就是倒塌了一座“鼓樓”、10幾間房屋。
    還有一部分群眾,因為連夜冒雨搶修自家的房屋而受傷。
    但地勢低窪一些的二街,在這一次暴風雨當中,受災的情況就很嚴重了:有好幾十間房屋,在暴雨中嚴重損毀不說。
    甚至還有一棟三層樓房,也疾風驟雨當中轟然倒塌,將大批的群眾給壓在了殘垣斷瓦之中。
    現在整個坨城城區,都在拚命的組織人力,前往二街倒塌的樓房處進行救援。
    羅旋帶著一眾姑娘,出了地下室。
    先是讓姑娘們,著手把受災的兩套房屋給收拾一下、將那些被雨水淋濕的被褥,統統都拿到屋頂上去晾曬。
    至於說被暴風雨、冰雹砸破的玻璃,則由胡豔姑娘帶著另外一位小媳婦,前去建材門市購買回來。
    如今正值初春,天氣還有點寒冷。
    如果不把窗戶玻璃盡快修複的話,到了夜間氣溫驟降,整個房間裏是沒法睡人的。
    站在辦事處的樓頂,羅旋舉目四望,目光所及全是一片狼藉。
    隻見整個城市,此時真的已經變成了一片汪洋,一些低矮的窯洞就猶如漂浮在海浪之中的孤島。
    洪水雖說已經褪去了不少,但三條大街上的洪水流量,依舊不小。
    時不時的,奔流在街道上的洪流之中,還有不少死豬死羊、死狗死貓的殘骸,在那裏浮浮沉沉、隨波逐流。
    這就引的不少群眾,紛紛前去打撈
    雖說這些浸泡在髒水裏的淹死動物,身上很可能有不少的病菌,但節約慣了的塞北群眾,他們是舍不得浪費任何一點資源的。
    “好慘啊”
    黃萱拉著羅旋的手,眼裏滿是痛惜之色:“這下子,群眾們的生活該怎麽過?我看他們家裏的糧食、鹹菜什麽的,都保不住了吧?”
    羅旋點點頭:“你去通知財務李燕,讓她帶著辦事處所有的員工,去供銷社生蔬調料門市,盡量多采購一些蔬菜、粉條、豆腐,發放給受災群眾進行減災賑濟工作。”
    黃萱正準備轉身離去。
    “還有,駝城這邊的豆腐店很多,你讓李燕盡量多去買點豆腐回來。”
    羅旋吩咐道:“另外就是在南門外,有很多蔬菜種植隊。你可以讓她們直接去這些蔬菜隊裏麵,多買點兒胡蘿卜,白蘿卜之類的東西,用來給群眾們限量免費領取。
    記住,發放這些東西的地點,隻能是在我們蘭花花化妝品專賣店門口。”
    同樣是站在樓頂,忙著晾曬被褥的王瑞瑞聞言,不由臉一紅:“這個會不會太太有點那個了?”
    這個王瑞瑞,昨天晚上澆水澆的好。
    使得她的整個臉蛋兒,就如同剛剛盛開的杜娟花一般,紅豔豔的。
    羅旋搖搖頭:“王瑞瑞同誌,你這個觀念,恐怕就點不對了。
    捐資捐物、用於抗洪救災,我們廠又不圖回報。在發放物資的同時,順手在自家的專賣店門口,給我們廠增加一點點曝光度,這個是無可厚非的。
    做好人好事可以不圖回報,但如果能讓這種事情,變成雙方都能受益的好事的話。
    這樣一來,我相信社會上會湧現更多的、願意做好人好事的企業。大家都紛紛效彷,群眾們也能得到實惠,又何樂而不為呢?”
    剛才自己和王瑞瑞之間的談話,其實就是源自觀念上的差異。
    在她的認知當中,認為做好事是理所當然的,應該不圖名、不圖利才行。
    可如果做好人好事,能夠讓付出的一方得到名,甚至是得到利。
    這又有何不可?
    老是讓別人白白的付出,啥也得不到長此以往,願意爭做好人好事的企業,必然就沒那麽大的積極性。
    這種東西,沒法做直觀的對比。
    但如果做好事,對於付出方來說,也能有所收獲的話,將來湧現出更多願意做好事的企業,這也是必然。
    有主觀能動性的去做,和勉勉強強去做,它們的結果是不一樣的。
    “那我也去買菜、買豆腐?”
    黃萱問:“這一次采購的數量這麽大,沒有那麽多豆腐票,我們怎麽才能買的到?”
    羅旋想了想,開口道:“王瑞瑞,你去第二百貨公司找負責人王主任,請他聯係‘減災指揮部’,讓指揮部給我們特批1萬斤豆腐票,用於抗洪減災。”
    王瑞瑞一雙鳳眼圓睜:“1,1萬斤豆腐?這麽多?!”
    在這個票據時代,買什麽東西都是要票的。
    即便是駝城這邊盛產豆腐。
    但駝城的居民每個月,他們每個人也隻能分到1斤半的豆腐票。
    王瑞瑞她不是城鎮居民,因此沒有資格領取每個月的【城鎮居民定額豆腐票】。
    但王瑞瑞在城裏也是有親戚的,城裏人想吃一次豆腐,究竟有多麽的不容易,王瑞瑞心裏還是有數的。
    所以當她聽羅旋說,一次就要買1萬斤豆腐的事,這個對於他來說不啻於是天文數字了。
    “現在是特殊情況,不能用平常的規矩來衡量。”
    羅旋解釋道:“減災指揮部,是綜合了計劃委、民政局、物資局,以及消防、民兵營這些部門的一個綜合體。他們有權調用一應社會物資,去展開抗洪減災工作。
    整個駝城的豆腐店,沒有50家,至少也有30家。做出1萬斤豆腐對於他們來說算什麽?隻不過是沒有那個生產指標、他們不敢全力生產豆腐而已。”
    “我們是屬於愛心企業,撥出一筆專款,用來買豆腐無償發放給受災群眾。”
    羅旋推推有點畏難情緒的王瑞瑞,“快去吧!相信指揮部的領導,會大力支持咱們化妝品廠的工作的。”
    等到王瑞瑞走遠,黃萱問:“指揮部的領導,真能批給咱們1萬斤豆腐的指標?”
    “難說。”
    羅旋微微一笑:“1萬斤,確實數量有點大。但我們寫申請的時候,肯定要寫多一些。
    如果我們開口隻申請5000斤的話,指揮部的領導們,多半隻會批給咱們3000斤,最大也就4000斤。”
    黃萱點點頭,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也就是說咱們開口要1萬斤的指標,批不批準這麽多,是指揮部領導的事情。
    但我們申請數額一定要大一些,才有獲得7,8000斤豆腐指標的可能。”
    “是啊,兔子張口,不過就是討要一根胡蘿卜罷了。”
    羅旋拉起黃萱就走:“如果咱們獅子大張口,別人總不會丟一根小胡蘿卜過來,就把咱們打發了吧?但凡有一點點可能性,都得去爭取。至於最終的結果,那就不是我們能控製的了的。”
    黃萱問去哪?
    羅旋回道:“當然是回十裏鋪生產隊啊!等到南門口汽車站恢複了運營,我們趕緊得坐第一趟車,回脂米縣去。”
    “那駝城裏的賑災工作怎麽辦?”
    這一次,化妝品廠投入了那麽多的人力物力用於賑災。
    此時正是擴大“蘭花花化妝品”影響力、增加化妝品廠美譽度的關鍵時候,羅旋卻不留下來參加賑災工作?
    黃萱對此很是不解:“你不在辦事處,購買賑災物資需要的款項、需要購買哪些物資,用來發放給受災群眾?這些事情,如果沒有你在這裏,可就有點不好辦了。”
    “城裏的事情先緩一緩吧。這一陣子大家都忙於抗洪減災、忙於災後重建的工作。
    真正的消費高期不在此時。所以化妝品廠辦事處,全體促銷員這段時期,都集中精力去擴大品牌知名度、提升品牌美譽度就行了。”
    羅旋一邊拉著黃萱往汽車站走,一邊解釋道:“其實遇到天災的時候,真正最苦的,還是生產隊的那些社員們。
    城裏會有各大單位、甚至是駐軍參與抗洪救災、參與災後重建。
    上級部門會全力以赴從各縣、各公社調集各種物資。城裏這些群眾的日常生活,還是有基本保障的。”
    “但這一次的暴雨,降雨量實在是太大了。不用想,就這次洪災影響的生產隊將會非常的多、為此而遭受慘重損失的社員也不會少。”
    羅旋歎口氣:“農村地區,地域廣大。這些受災社員們要想及時得到救濟,不要說有沒有那麽多的物資去幫助他們。
    就說這個受災人員的統計和救濟物資的配送分發,都是一項海量的工程。”
    農村受災麵積會很大,而且由於這些生產隊,分布在幾百平方公裏的範圍之內。
    塞北本來就交通不太發達,再加上有不少地方又有塌方,即便是上級部門想要對他們進行救助,這也是很難做到麵麵俱到的。
    所以往往遇到天災的時候,廣大的農村地區,就隻能有選擇性的、救助那些重點地區、救援那些交通還能保持暢通的地方。
    其實即便是羅旋不說那麽明白,黃萱也知道剛才還有一個非常重要的原因,羅旋並沒有說出來
    到了汽車站買好票,好在羅旋和黃萱來的時間剛剛好,有一輛發往脂米縣的班車,正好要發車了。
    坐上車,
    現在車裏乘客所有的談話內容,無一例外的都是在討論這一次暴雨災害,所帶來的慘重損失。
    有一個老漢歎氣道:“我剛剛來城裏大女子家串門,沒成想就遇到了昨夜的暴雨。
    天噠噠呀,那哪是雨呀?簡直就像是無數根城裏的自來水龍頭打開,齊刷刷的往屋頂上澆啊!老漢我活了56,也沒見過這麽大的暴雨。”
    有乘客點頭應承道:“可不是麽!要說光是雨大些兒,倒還莫事。
    最可恨的就是那一股股的狂風,把我小子家的房頂都掀了!一家子人裹著被子躲在炕上,苦熬了整整一夜!遭罪啊唉。”
    “狂風算甚!”
    另一個乘客咬牙切齒的訴說道:“最可恨的那是指頭大的冰雹!昨夜我撿了一顆最大的冰雹來看,足足有雞蛋大小哩!
    完球了,今年好不容易越過冬的麥苗,這一下子可就徹底毀了!
    唉,本就是春荒時節,青黃不接的時候。山上的苦菜,野菜還沒長出來。也不知道咱們生產隊,今年咋熬啊?”
    “可不是麽!”
    老漢吧嗒一口旱煙,歎息不止:“要說這一次遭了大災,公社裏也會發點兒‘返銷糧’可就那幾十斤高粱、穀子、糜子,哪能讓一家人熬過春荒?”
    還有乘客苦笑一聲:“先將就著這點糧食,在熬上半個月吧,到時候山上的苦蒿、苦菜也就發芽了。
    咱們受苦人,祖祖輩輩就是這樣熬過來的。
    現如今我最擔心的,是咱們生產隊裏修建的河壩,會不會被衝毀?咱們生產隊的窯洞,有沒有塌方啊?”
    老漢眼裏老淚橫流:“哪能保得住?無定河一發脾氣,就靠那些三合土、泥沙修建起來的土壩,扛得住個屁!”
    有人問老漢:“他叔,既然你們知道生產隊當初修建的水壩,鐵定扛不住無定河的大水,咋解就沒人說啊?”
    老漢抹把眼淚,臉上全是愁苦之色:“咋解沒說?當初我家老三就說了,這種大壩修建起來了用處不也大,主要是很難發揮持續性的作用。
    可唉,額家老三說的,不頂事啊!他雖說有文化,但又不是水利專家,說話自然沒有權威性。有人就當額家老三,在那裏胡咧咧呢。”
    眾人聞言,頓時陷入一片沉默。
    有一個婆姨問身邊的同伴:“當初,你不是我們生產隊裏的水利建設標兵,不是幹的最起勁麽?”
    那人耷拉著腦袋,悶聲悶氣的回了一句:“隊長安排下來了,大家都得幹呀。至於結果怎麽樣,那是生產隊裏的幹部們,才應該關心的事情,咱受苦人隻管悶頭幹活、對得起自己的這雙手、對得起那份工分就好。”
    車上的人議論紛紛,一路閑聊。
    等到班車緩緩駛離駝城,漸漸沿著無定河的公裏往前行進。
    忽然!
    車廂裏有人驚叫一聲:“完了!大家快看,河裏漂著的是甚?!”
    坐在靠著班車右側、可以看到河道的乘客見狀,都不禁驚恐起來:“那是人!好多人漂在河道裏!媽呀神神保佑啊,完了完了,她們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