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2章 都是毛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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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旦改變現有的格局,勢必會觸動到許多人的利益。
    其中得到了好處的人,自然不會吭聲,而是悶頭吃肉。
    但是那些被打碎了原有的鐵飯碗,要讓他們重新冒著丟掉一官半職的風險,到別的廠礦裏去上班的人。
    像這種人,他們鐵定會跳的很厲害。
    羅旋對於自己一上來,就著手裁撤3家小廠之後,接下來自己將要麵對的無數麻煩、甚至是巨大風險。
    對此,羅旋心裏還是有所準備的。
    但工業企業改革的事情,還沒有開始展開呢,自己的大本營...十裏鋪生產隊,卻先炸開了鍋!
    今日等到下班之後,羅旋滿是疲憊的回到十裏鋪生產隊。
    正準備回家好好找李雪或者是黃萱,給自己放鬆放鬆一下緊繃的神經。
    回到知青安置點,羅旋還還沒有來得及給自己醞釀醞釀一下情緒呢。
    結果十裏鋪生產隊的無數男男女女、老老少少。
    倒是把無數失望的、憤憤不平的、甚至是極度不滿的情緒紛紛朝自己傾瀉而來:
    “羅旋哥,你這樣分配土地分派收成,恐怕有點不太好吧?
    哦,您別多心哈,這是生產隊裏別的社員們,心裏有這樣的想法...我這是來告訴你一聲。”
    “羅旋哥!他們新來的社員,憑什麽去種好耕地,而我們卻依舊種以前的川地?”
    “羅旋哥,那些溝壑裏的良田,明顯畝產量會更高嘛!您咋能把最好的地,給那些剛剛加入我們生產隊的人,卻不管我們這些和你一起奮鬥過的老社員呢?”
    十裏鋪生產隊現在的情況,異常的複雜:
    生產隊裏既有生意興隆的飯店,也有日漸興旺發達起來的蘭花花化妝品廠。
    這就導致十裏鋪生產隊的成員之中,有純農民。
    有平時在飯店、化妝品廠上班,遇到農忙的時候也得回生產隊去出工的那種,半工半農的社員。
    與此同時,
    還有像王瑞瑞、鳳鳳姑娘那種,身為農村戶口,卻常年累月呆在城市裏麵上班的專職促銷員。
    一些專職促銷員上班的地點,都是在國營的百貨大樓裏、在供銷社的日化門市上。
    工作環境好,還體麵不說,光是聽說她們的工資,都高的嚇人!
    雖說羅旋嚴厲禁止促銷員之間,互相打聽工資收入情況。
    但根據蘭花花化妝品廠,駐駝城辦事處製定出來的底薪、加提成標準。
    那些促銷員,她們基本上也能推算出來別人的工資待遇。
    就像根據鳳鳳姑娘的推算,那個推銷商品能力強、處理人際關係能力也非常厲害的王瑞瑞。
    據估計,她剛到駝城第二百貨大樓上班半個月,王瑞瑞的提成收入,就已經超過了19塊錢!
    19塊錢呐!
    而且還是半個月的時間!
    並且這還是蘭花花化妝品,剛剛上櫃時間不長、影響力也遠遠沒達到巔峰的時期。
    這個王瑞瑞她的收入,就已經超過了在飯店裏上班的白富貴婆姨,她整整一個月的工資!
    正所謂不患貧而患不均。
    以前十裏鋪生產隊什麽第二產業,第三產業都沒有的時候。
    那時大家窮的都差不多的傷心,誰家也是稀飯雜麵、雜麵稀飯。
    那個時候,社員們互相之間反而沒什麽矛盾,也不會扯皮。
    但如今社員們的收入差距,已經明顯的拉開了很大的距離。
    有的人早上吃得起饃饃、喝得起乃子。用社員們的話來說,“高鵬家的,早上你們吃甚啊?”
    “乃子嘛饃饃。”
    “那晚上吃甚?”
    “晚上?晚上還是饃饃、乃子。”
    高鵬是生產隊裏的拖拉機手,工分記的高;而他那個在駝城裏當促銷員的婆姨王瑞瑞,她的收入更高!
    兩口子都掙著高工分、拿著高工資,那高鵬他們家的小日子,自然就過得滋潤。
    而生產隊裏有的人,這個時候依舊還是雜麵稀飯。
    不公平啊!
    那些感覺吃了虧的社員們,心裏的不忿之情,便自此油然而生...
    這就使得無論羅旋怎麽安排她們的工作,都會引發另一部分社員們的不滿情緒。
    就像安排了張家的媳婦兒進飯店,卻把王家的大姑娘,給安排進了化妝品廠。
    這就使得張家的老婆老漢,對此大感不滿:在飯店裏上班,在塞北人的觀念裏,那就屬於是“伺候人的營生”。
    每天都得拋頭露麵不說。
    而且臉上得堆著笑臉,對那些司機迎來送往的...一想到這一點,誰心裏都會覺得不美氣啊!
    又有誰會願意讓自家的兒媳婦,去伺候那些南來北往的司機們呢?
    在化妝品廠裏上班多好!
    每天隻要準時到點,然後換上白大褂往車間裏一坐,接下來隻需要動動手,把那些湯湯水水的東西,往瓶瓶罐罐裏裝就行了...
    據說化妝品車間裏,屋明瓦亮、幹幹淨淨的,而且還香滴狠!
    所以在化妝品廠裏上班。
    怎麽說也比在飯店裏,幹那些伺候人的營生,舒服多了!
    因此不管羅旋怎麽安排生產隊社員家裏的人到哪裏去上班,都會引起他們的不滿。
    並且十裏鋪生產隊裏的情況之複雜,還遠不止這些。
    生產隊的社員,有原來的那一批老社員。
    同時還有這一次因為洪災,所接收下來的297位,剛剛入籍的“新社員”。
    如果羅旋把老社員,安排到新增的那些良田去耕種,這些社員會嫌棄那些土地,距離他們的家實在是太遠了。
    但如果把這些新增的良田,交給那些新入社的人去耕種的話...
    生產隊裏的老社員們,則又會妒忌她們剛剛一來,就分到了高產田...憑什麽?!
    憑什麽她們可以去負責耕種那些高產田?
    憑什麽她們出工,可以不受生產隊長、和生產隊計分員的監督??
    憑什麽她們收獲的糧食,可以按照比例和生產隊裏瓜分。而老社員們,還得按照傳統的、依照工分年底分糧???
    咹,憑什麽!
    !
    “憑什麽?”
    羅旋站在知青安置點的土坡上,居高臨下的看著山坡下黑壓壓的人群,滿是鄙夷的冷哼道:“就憑你家的婆姨女子,見了人就臉紅,看見了陌生人就不敢吭聲。
    就憑她們一去城裏,就縮頭縮腦的不敢說話!
    像這樣的婆姨女子,即便是我把她們安排到駝城,和脂米縣的百貨大樓裏麵,去推銷化妝品...她們能賣的掉嗎?”
    山坡下站滿社員,他們其中任何一個人,都不敢站出來和羅旋當麵鑼、對麵鼓的掰扯個清楚。
    但躲在人群之中,或許就能給其中某些人,一種莫名其妙的安全感。
    所以聽到羅旋這麽一說。
    人群裏有人鼓囊道:“去城裏推銷化妝品,確實是要那種豁得出去的潑辣性格,才幹得了...這個,額認!
    可是,憑什麽你就把那些新來的女子婆姨,給安排進化妝品廠裏上班?
    而我們家的婆姨女子,要麽就是去飯店裏幫忙,要麽就是在生產隊裏掙工分過活?”
    站在羅旋旁邊的黃萱,
    忽地站出來替羅旋說話:“就憑她們幹活不細致、做起事情來粗枝大葉、笨手笨腳的。”
    那人不服氣:“農村人,咱也沒讀過啥書,做事的時候有點馬馬虎虎的,這不也正常嘛!
    就像白富貴家的那個婆姨,她做事又能有多細致?
    現在她還不是在飯店裏麵,當上了個...一個甚大堂經理?她的工資,一個月足足比飯店裏的服務員,高出了4塊5毛錢哩!”
    “人家白富貴家的婆姨,她雖然說沒文化、不識字。可人家好學、願意學,而且白富貴婆姨做起事來很認真,很負責呀。”
    黃萱叉腰冷哼:“如果你們家的婆姨女子,她們無論是在飯店裏麵上班,還是在化妝品廠裏做事。
    隻要她們肯用心去學、願意接受相關的技能培訓,願意改變她們的那種固執,和說話做事硬邦邦的臭毛病...
    那麽我也可以把她們提拔到更重要的崗位上去,讓她們拿到更高的工資!”
    黃萱話音剛落。
    人群裏站出來一個幹瘦幹瘦的、頭頂上包著白羊肚手巾的老漢。
    隻見他用他手上那根長長的汗煙杆,遙遙指著黃萱質問:“嘿,我說...你這位女同誌算我們生產隊裏的什麽人?
    現在是我們生產隊裏的群眾,在向羅旋哥反映情況...你在這裏多嘴多舌的作甚?”
    十裏鋪生產隊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是把羅旋叫做“羅旋哥”,以示尊敬。
    如果是年齡比羅旋小的人,他們叫一聲羅旋哥,算得上是理所應當。
    而那些和羅旋同輩、年齡相彷的人這樣叫,那也算是情有可原。
    但是像這個老漢,他的年齡看上去都有快60來回了,老漢也叫羅旋哥?
    其實這也是解釋的通的:依著他自家的孫輩這樣叫唄。
    就像巴蜀人稱呼別人曾二哥,王二叔之類的。
    其實開口叫的那個人,他的輩分或者是年齡,不一定比那個曾二哥、王二叔小。
    但他可以依照他家裏的孩子輩分,去稱呼對方。
    這也是說得通的。
    老漢說話,表麵上好像在理:黃萱是官莊生產隊裏的插隊知青,確實管不到十裏鋪生產隊裏的內務。
    但這個憨老漢忽略了一點:黃萱姑娘不僅僅是為化妝品廠的籌建工作,傾注了極大心血的人。
    而且黃萱私底下,她還和羅旋有著很深入的交情、屬於和羅旋互相知根、也知底的人。
    現在這個憨老漢,竟然當眾駁斥黃萱?
    向來很護短的羅旋,頓時就毛了:“周老漢你在這裏哈扯甚?!
    你質疑黃萱同誌,她有什麽資格管?
    好,我現在就告訴你,黃萱同誌,是蘭花花化妝品廠的主要負責人之一!”
    羅旋指著那個老漢厲聲道:“她在化妝品廠裏,不僅僅擔任著財務科總會計的職務,而且還是化妝品廠最大的投資方,
    [江內市大小老君山自然保護區駐脂米縣蘭花花化妝品廠總務監理]!
    周老漢你倒是說說,作為最大的公家投資方,派來我們化妝品廠裏的總務監理幹部。
    黃萱同誌到底有沒有權利,來監管我們這邊的事情?”
    自打羅旋來到十裏鋪生產隊插隊之後,平常社員們,就沒見到過羅旋真正發火的樣子。
    如今大家夥兒,一看到羅旋動了怒氣!
    嚇得站在山坡下的那些人,都情不自禁的後退了兩步...
    現在的羅旋手裏,掌握著生產隊裏的人事調度大權,財物處置和分配大權。
    羅旋不僅可以決定誰誰誰,去哪個崗位上班。
    而且還可以決定,給誰家裏發放養老濟貧、捐資助學,甚至是修繕危房這些東西。
    十裏鋪生產隊的社員們都知道:得罪了自己家的親戚,那...問題不大。
    大不了,以後不怎麽來往就是了。
    可要是惹毛了羅旋的話,人家分分鍾就能讓誰家的日子,過的並不是那麽美麗了...
    現在羅旋動了真火,在場的人都被嚇得不輕。
    尤其是那個周老漢,他光是聽說黃萱頭上、那一長串聽也聽不懂的頭銜,就能把目不識丁的周老漢,給嚇得兩股戰戰。
    太他媽嚇人了!
    又是這個市,又是那個縣,又是什麽“保護區”?
    周老漢這一輩子,他最遠去過的地方也就是10裏開外的脂米縣城。
    在絕大多數生產隊社員們心目中,公社這個層級的幹部,都已經夠嚇人的了!
    現在居然扯上了“市級”、“縣裏”?
    更何況還有一個、讓人不明就裏的什麽“保護區”?
    能夠被保護的、還是區一級的...嚇死個人咧!
    看著原本就皮膚黝黑,臉上溝壑縱橫的周老漢,站在坡底下,冷汗刷刷刷的往下淌。
    羅旋放緩音調問他:“現在,周老漢你覺得,黃萱同誌有沒有資格,管這邊的事情?”
    “有,有...吧?”
    周老漢臉上的皺紋中,早已經填滿了冷汗,如同黃土高原上那些匯集著融化雪水的溝壑。
    “誰還有疑問?”
    羅旋冷眼環視一周:“還有誰?”
    山坡下的人群中,發出一陣陣的低語,“沒,沒沒沒。”
    “大聲點!”
    “沒有了!”
    “還有誰對生產隊的幹部們,關於農田耕種、和人事安排方麵的疑問?”
    “沒有了!我們堅決服從生產隊裏的安排!”
    “那就散了,都聚集在這裏幹嘛?不知道情況的人,還以為你們要輪鋤頭,前來攻打土匪聚集的山寨呢!”
    “嘩啦啦”一陣嘈雜聲響起。
    頃刻之間,聚集在山坡下的近100號社員們就走了個幹幹淨淨!
    社員們一邊走,一邊還交頭接耳的低聲議論:“羅旋哥這個安排,咱...嘿嘿,其實額沒意見。以後,壯壯你可千萬別出去哈說。”
    “屁!你嫌你家婆姨在廠裏負責打包,沒別人家的婆姨負責給瓶子封口,那種活來的輕鬆。
    先前,你不是還在抱怨嗎?”
    “老話說能者多勞,不是幹那個活的料。讓她去幹,恐怕也幹不了...我那個婆姨笨手笨腳的,讓她給娃係個褲帶,都能打成死結...害得我家老二,上次就拉在褲襠裏了。”
    “哎,這工作崗位沒有吧,大家著急。現在工作崗位多了吧,又嫌抹不平。人家羅旋哥,也確實難做喲!”
    “可不是嘛!最可惡的就是這個周老漢,居然害不哈其中的難處。”
    “周老漢太憨了,別人都不出頭,他卻偏偏往前躥!好似顯得他有多能一樣...”
    跟在人群屁股後麵的周老漢一聽,頓時火大!
    這些狗東西,那是我想出頭嗎?
    咹,明明是你們這些鬼東西往後退!
    當時這些灰葛炮,他們那個齊刷刷的樣子喲...
    驢!
    周老漢朝著他們的背影,重重的唾出一口濃痰:驢,你們全都是毛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