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七章 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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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氣殿內。
盧通盤坐在榻上,法力翻湧,披在身上的萬妖森羅迅速膨脹,幾息間變成一朵長寬數丈的紫雲。
念頭稍動。
一頭金蛟鑽出半個身子,亮金色獨角、暗金色鱗片,雙眼好似兩枚黃水晶,還有兩個銅鑄般的勾爪。
與此同時,一層層金色融入雲內,紫雲上開始浮出鱗甲紋路。
之後雲朵下方探出一條麒麟腿,紫雲中一起出現幾道黝黑絲線。
再之後雲後長出一朵鳳翅,紫雲中又出現幾道火線。
隨著一枚枚血種散開,雲彩逐漸沉凝,紫色中纏繞著各色絲線,仿佛一塊經過千錘百煉的精金。
“呼!”
盧通念頭稍動,紫雲化作一記拳頭緩緩推出。
“嗡……”
靈氣震蕩,火焰、黑煙、金光等一起閃爍,傳出一聲聲沉悶轟鳴。
紫氣殿開始微微搖晃。
盧通收起拳頭,斂起法力,重新盤坐在榻上,自語道:“萬妖森羅,變化無窮,不知道祖師還藏了多少變化。”
……
爭鬥無窮無盡。
西邊、東邊,外部、內部,無數爭鬥中一年又一年過去。
“可以了。”
盧通正修行時,紫氣殿內突然響起一個聲音。
他頓時心領神會,起身行了一禮,道:“弟子明白。”
半個時辰後,盧通、素手再次進入墓穴。
七年了,素手每一天都度日如年,害怕異象消失,更害怕盧通反悔。
現在這天真的來了,她反而不敢相信。
盧通取出拂塵,隨手丟過去。
“拿著。”
素手接住拂塵,緊緊抓在掌心。
盧通搖了搖頭,道:“如此心性,怎麽遁出元嬰?”
心緒起伏源於神魂,神魂中的波瀾,在神魂世界內沒有影響,可是一旦遁出,任何起伏都可能掀起空間之外的靈氣混亂。
“多謝。”
素手抬頭看向盧通,眼中含著一絲從未出現過的溫柔。
盧通愣了一下,勾起嘴角,道:“拿什麽謝?”
溫柔瞬間消散。
素手麵無表情地轉過身,朝玉台走去。
“等等。”
盧通喊住素手,取出一套陣旗,和一本布陣的冊子。
“先布陣,鞏固異象。”
九宮衛靈旗,他吩咐之後,章橋親自出麵,又經過水室城幾位老爺的介紹,最後從尤其擅長陣法的行元國求取而來。
陣旗一共三十六杆,每杆三尺高。
二人陸續放入陣旗。
最後隨著一束法力灌入,陣法開始流轉,陣旗上陸續閃過一道光澤,很快恢複原貌,墓穴內似乎沒有絲毫變化。
盧通試著吹出一股微風。
風剛剛吹起,附近一杆陣旗微微搖了一下,微風瞬間消散。
“可以了。”
“嗯。”
素手點了點頭,抱住拂塵,道:“我要閉關了。”
“現在?”
“現在,你出去吧。”
盧通笑著搖了搖頭,看向不遠處的書架,道:“《三守經》修出的異象,最適合的法門肯定是《三守經》,不去找找?”
素手立即縱身躍起,飛向書房區域。
書房內,長桌左側擺了一摞寫過的紙張,右側擺了幾本書,右上角擺著一塊乳白色玉鐲。
桌邊擺放著四個書架。
素手走向書架。
盧通拿起玉鐲,散入一束法力,煉化片刻後,查看了一下重新放回原處。
玉鐲是儲物法寶,不過東西十分寒酸。
“鐲裏有什麽?”
素手背對著書架,不過卻知道盧通的每個動作。
盧通繼續翻看桌邊的紙張,道:“書、吃的、車輦……”
“沒有天錯圖?”
“沒有。”
素手回頭看了一眼,繼續在書架上找書。
一炷香後,素手返回桌邊。
盧通仍在翻看萬基留下的字跡,問道:“沒有找到?”
“沒有。”
“這裏有。”
他把手邊的幾張紙遞過去,道:“沒有功法,隻是一些隻言片語,能不能領會就看你的造化了。”
素手立即接過。
“守一不移,什麽是一?”
“界外為虛,虛中無物,無物卻有自然。出竅、入虛、自然……”
“守,不是枯守,狩?”
“人自有一,一不在外麵,在心裏,守一就是守心……”
素手看過一遍,沒有一絲收獲,反而頭亂如麻,略作思索後,看向盧通問道:“你有什麽感悟?”
“你在向我請教?”
盧通有些意外。
“你是一國之主,眼界自然非比尋常,你我……”
素手輕吸一口氣,繼續道:“你我不是外人,如果有所察覺,還請不吝賜教。”
盧通重新打量了素手一番,走到椅子上坐下,道:“話可以聽,但是不能信。”
“什麽意思?”
素手放下紙張,垂手站在旁邊。
盧通道:“兩個意思。第一個,這些字是萬基寫的,他最後落得身死道消,說明沒有修出法門真意。”
雖然沒有看過《三守經》,但是看到這些似是而非的字眼,他明白一定是古仙之法。
“還有呢?”
素手取出酒壺、酒杯,倒了一杯酒。
盧通笑了下,道:“難怪你可以成為宗主夫人。”
“我上一次服侍別人還是在五百多年前。”
素手遞過一杯酒。
盧通沒有接過,仰頭看去,看向素手的嘴唇。
二人對視了一瞬。
素手眼角抖了一下,開始舉起酒杯。
盧通伸手攔下,拿過酒杯一口飲下。
一位半步大能。
他雖然沒有表露過,但是心裏十分忌憚,還有一些擔心。
二人交往雖多,但是從沒有交過心。
盧通一直想抓得更牢一些,可是又無處下手。
“還有呢?”
素手有些急切。
盧通放下酒杯,道:“第二個,這是我的看法。仁者見仁、智者見智,我依照這些字跡看出的,肯定不是萬基的本意,也不是《三守經》的真意。”
素手沉默了一下,道:“請賜教。”
“好。”
盧通攤開紙張,稍作思量,道:“守一不移,一應該是‘靜’,守靜不移,靜是自然大道,最契合古法。”
“界外為虛這頁意思比較明確。界外,神魂世界、無邊世界之外,就是兩界之間。萬基稱之為‘虛’,那裏有五行、陰陽等靈氣,屬於自然,卻沒有自然萬物……”
“守,這頁十分緊要,可惜字句太少,我所說的全部是我的猜測。”
“不是枯守,應該是萬基察覺到了歧路。我猜可能是靜守,與‘守靜不移’一樣。”
“可是萬基體會出了‘狩’。”
“‘狩’字的意蘊含動,與‘靜’相悖,我猜……也可能是守‘變’,大守一萬日,守得變化,就是出竅之時機。”
他看向素手,道:“你明白嗎?”
素手不明白。
她看著桌上的字跡,又看向盧通,搖頭道:“我不明白,什麽是靜。”
“靜……”
盧通歎了口氣。
他知道什麽是“靜”,可是說不出口。
靜中,有不動、無聲、美、心、平、安……可是任何一個拿出來,全部不能稱為“靜”。
他明白了為什麽古仙之法會被拋棄。
素手添滿酒杯,道:“不急,你慢慢說,我們有的是時間。”
一雙柔軟手掌落在肩頭,一下下地揉捏,捏動時十指散出一道道法力,鑽入血肉中,隨著掌心的力道一起張弛。
“嗯~”
骨頭癢、血氣鬆。
盧通渾身一鬆,癱坐在椅子上。
素手一邊揉捏,一邊問道:“我怎麽才能守靜?”
“你守不住。”
“你呢,你能不能守住?”
“我可以。”
“為什麽?”
“靜需要無欲,你可以做到嗎?”
素手停下動作,探出身子,回頭盯著盧通,道:“你可以做到無欲?”
“做不到。我是另一種。”
“哪種?”
盧通陷入了沉默。
他的靜,或者心湖,一部分源自幾百年的修行,另一部則是和國主有關。
人心浮動、易變。
作為一國之主,看盡了身邊百官、國中百姓的無數心思,每日殫精竭慮,算計人心,駕馭人欲。
他的心湖很靜。
可是其中包含的卻是無數顆躁動人心,每個人心都像一滴水,共同形成了一池湖泊。
素手問道:“怎麽了?”
“你不懂。”
盧通搖了搖頭,又道:“我也不懂,有時候會了也未必懂。”
“哎。”
素手歎了口氣。
盧通收起桌上的紙張,道:“你沒有突破法門?”
“有,可是不如《三守經》。”
盧通站起身,告誡道:“最好忘掉《三守經》,也忘掉我的話。”
“我知道。”
素手整理了一下衣裳,收斂神色,道:“我要閉關了,你出去吧。”
……
紫氣殿。
章橋站在殿外,見盧通走來,快步迎過去,道:“國主,有大事發生,丞國新出了一個水影戲……”
“先等等。”
盧通心中有事,走進殿內,道:“小青鳥。”
小青鳥正在殿側的白玉床榻上休憩,趕忙起身,道:“國主,什麽事?”
“能不能把信送到古仙之地?”
“我們之間沒有往來。”
盧通想了一下,取出紙筆,寫下一封信,道:“派人先送去宿金女國,交給金無諒。”
“是。”
小青鳥拿著信件離開。
盧通想了一下,道:“等等,回來,我改一下。”
他拿回信件,斟酌了許久,重新寫了兩張紙,一張裝入信封,再把信件、另一張一起遞給小青鳥。
“封好,還是交給金無諒。”
“是。”
信件是委托鏡心尋找《三守經》,這道法門契合異象,而且看起來也契合他。
金無諒、鏡心都有大背景,而且和寶煉宗沒有仇怨,興許可以找到這道法門。
小青鳥離開了。
盧通想到殿外的章橋,喊道:“楚江蘭?”
楚江蘭沒有出現。
他搖了搖頭,運起法力,散出殿外,傳音道:“章殿主,進來吧。”
“是。”
章橋進入殿內,立即道:“國主,丞國新出了一個水影戲,影響極大,名叫‘火燒元嬰’。”
“什麽?”
盧通瞪大雙眼。
章橋頷首道:“火燒元嬰,燒一位元嬰真人,據說戲裏的全部是真的。”
“燒得誰?”
“索橫邁,丞國自己的元嬰真人。”
……
元象城,望潮仙樓。
和立仙碼頭的那座仙樓一樣,這座仙樓也是雲傲的產業。
盧通、章橋進入樓內。
黃昏時分,觀慧拿著一壺酒進入包廂,道:“拜見國主。”
“師妹不必多禮。”
雲傲拜入良妖正國後,錦崖、觀慧、虎旗等也陸續搬來,在雲傲的遮陰下,有的進了禮殿、有的在外麵走動。
觀慧修為高了,也沾了許多世俗氣息,道:“師兄,半炷香後有一出‘火燒元嬰’,是最近特別火的水影戲。”
“我就是為此而來。”
盧通沒有遮掩。
觀慧問道:“這出戲十分逾越,師兄若是不喜歡,我這就把人攆走。”
“不必。”
盧通擺了下手。
觀慧放心下來,放下酒壺,道:“這是玉潮師姐煉的暖神酒,師兄先品嚐,有其他事情隨時喊我。”
“去吧。”
觀慧行了一禮,退出房間。
盧通笑著道:“戲裏有什麽場麵,值得觀慧親自過來解釋?”
“以下犯上。”
章橋一直皺著眉頭。
盧通眼波流轉,捏著酒壺,道:“以下犯上,下可以犯上,弱可以犯強嗎?”
半炷香後,外麵響起一陣喧鬧聲。
章橋打開門窗。
門外已經升起了一道水幕。
“咚、咚……”
沉悶、渾厚的鼓聲中,水幕中浮出大片紅色,紅色如火、如爪,吞噬掉了一切顏色。
“索橫邁,冠城人,官居大掌兵,修為元嬰境……”
盧通走到門口。
隨著渾厚的聲音,畫麵中紅色褪去,浮現出一座座山巒、河流。
他眼神微動,道:“這是丞國?”
“正是。這次的水影戲十分罕見,景色、人、城池等全部是真實的。”
山河秀麗,聲音繼續響起。
“索橫邁,草菅人命,一年內暗害十三人,有冠城吳昌有、冠城……”
“索橫邁,強搶民女,強納七十九名民女。”
“索橫邁,貪贓枉法,私造地宮,囤積酒色,賄賂同黨……”
山川的盡頭出現一個荒蕪山穀。
穀中沒有樹木,隻有大片的碎岩,碎岩中央屹立著十四根黃銅柱,每根柱子上都綁著一個人。
水幕仿佛一雙眼睛,挨個掃過十四個人,最後又回到最中央一個赤膊青年,再次從頭到尾的打量。
“天道悠悠,民不可欺,索橫邁及其同黨罪大惡極,判處火刑!”
一個人影走進山穀,懷裏摟著一捆柴火。
盧通眼神微動。
那人走到旗杆旁丟下柴火,接著又走出一個人、一群人。
“還真是以下犯上啊。”
大火燃起,整個山穀變成一片火海,除了赤膊青年外,其他十三人開始拚命掙紮。
山穀遠處,一眼望不到邊的人影,仍在繼續送來柴火。
“啊!”
“殺了我!”
“饒命!”
水幕中傳出陣陣慘叫。
章橋伸手指向一個方向,傳音道:“國主,你看那裏。”
盧通側目看去。
樓梯轉角,一個衣袍寬大的年輕人正提著袖口,對準水幕方向。
章橋道:“那人的袖子裏藏了一麵吞光鏡,另外一麵吐光鏡在西邊三裏外的百家客棧,國主再看看那邊。”
盧通散出法力,向西探出三裏,略作尋找後鑽入一個寬敞房間,立即聽到幾個聲音。
“痛快!”
“好!幫我也添把柴!”
“元嬰也得死!隻有丞國把我們當成人!”
“燒死這些王八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