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青梅之約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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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蘊在戰帖中寫道,未免生靈塗炭,禍及無辜百姓,願以約戰方式,率領麾下猛將,邀請隋軍統帥及諸將上暮雲關外一戰,按照軍中比武規矩,兩兩對決,進行比試。雙方派相同數量猛將參戰,獲勝人數較多的一方為勝。

    而戰敗的那一方,需主動認輸求和。

    有對方太子親自參戰,這戰帖的分量與意義自然變得不一樣。

    坐在中間的大將楊槊立刻冷笑“這個江容與,竟然敢主動向殿下下戰帖,該不會因著去歲江上會晤贏了殿下那一箭,就真以為自己武力超群,可以和殿下比肩了吧簡直是不自量力,自取其辱。”

    說完,楊槊便覺帳中格外安靜。

    楊槊一愣,反應過來,恨不得抽自己兩個耳刮子。

    軍中誰不知曉,去歲那場江上會晤,於殿下而言,是大恥中的大恥,殿下當眾輸給了那“體弱多病”的江容與,失了洛國,輸了賭注,回到隋都,當著滿殿朝臣的麵,向左相即墨清雨下跪請罪,自那之後,人人知道此事是殿下不可觸碰的逆鱗。他這個豬腦子,說什麽不好,怎麽非要提這個。

    楊槊根本不敢看隋衡的臉,立刻嚇得屁股離開椅子,慌忙站起。

    “諸位如何看”

    好一會兒,隋衡方重新開口,恢複平日語調。

    隻是他仍晾著楊槊,沒有理會,楊槊汗流浹背,越發忐忑不安地杵在原處。

    “臣以為不妥。”

    一片寂靜中,一人先開了口。

    隋衡挑眉,看向坐在文職之首的陳麒∶“軍師以為哪裏不妥”

    陳麒起身,正色道“因為江容與這個人。”

    “這封戰帖,&nbp;&nbp;表麵是君子之約,&nbp;&nbp;可江容與此人,&nbp;&nbp;素來奸猾,&nbp;&nbp;最擅長用陰謀詭計來為自己博取美名,殿下……想必也見識過此人虛偽可惡的一麵。萬一他借約戰之名,在周圍布下埋伏,謀害殿下,可如何是好。”

    這個觀點立刻引來一部分將領的認同。

    隋衡沒作置評,而是問∶“那依軍師看,孤該如何做”

    陳麒道“一鼓作氣,拿下暮雲關,將江南之地徹底納入隋國版圖。這不也是殿下一直以來的宏願麽”

    “陳軍師說得不錯。”

    另一名謀士立刻高聲附和“殿下手握三十萬雄兵,打下暮雲關,隻是時間問題,殿下根本沒必要與那江國太子玩這種遊戲。”

    陸濟世陸安民兄弟從外歸來。

    陸安民道“殿下,聽說江國太子已經命人將他向殿下下戰帖的事情宣揚得四方皆知,如今江南江北百姓都在等著殿下的態度,若殿下拒絕這封戰帖,那些百姓定會誤以為殿下暴虐無度,不顧百姓性命,我軍大將畏縮對方大將,不敢代表百姓出戰。”

    眾將麵色大變。

    陳麒亦皺起眉。

    一人忍不住罵道“這個江容與,委實詭計多端,陰險狡黠,這一招,把殿下架在火上烤,逼得殿下不得不接下他的戰帖,答應他的約戰,簡直可惡至極——”

    這名將領話音夏然而止,因發現隋衡麵冷如霜,臉色陰沉得可怕。

    隋衡沒看帳中眾人,隻提筆,在帖子背麵寫了兩行字,交給那名送信的親兵,道∶“回信,孤應戰。”

    約戰時間就定在午後。

    雖然江蘊使用了一些計謀,可對於隋衡真接下了戰帖、同意以約戰方式解決這場戰事,江國眾將還是感到些許驚訝。

    因說到底,隋衡從來不是顧忌名聲之人,這一仗如何打,幾乎全憑隋衡個人意誌來決定,隋衡若執意開戰,別說一封戰帖,就算十封戰帖,此人未必會理會。

    “莫非,是咱們以往對這位隋國太子有什麽誤解”

    雲懷忍不住問範周。

    昨日這位隋國太子突然撤兵,就夠令人費解了,今日又接下了殿下的戰帖,更是出乎所有人意料。

    範周不知內情,自然也想不明白,但也隱隱覺得,這事有些蹊蹺。

    “不瞞將軍,我其實更擔心另一件事。”

    雲懷顯然也想到了“先生是怕那隋國太子記恨去歲江上之事,趁這機會,再使陰招謀害殿下”

    範周點頭。

    “若真按照殿下所說,兩兩對決,那和殿下對決的,一定是隋國太子。此人心狠手辣,雖然比試規矩是點到為止,絕不可傷及性命,可萬一他就是罔顧規矩,針對殿下,可如何是好而且……殿下近來一些行為,也很奇怪。”

    雲懷忙問何事。

    範周道“昨日殿下獨自出城後,曾讓公孫羊交給我一個匣子。公孫羊說,那裏麵是殿下寫的一些錦囊,等這次大戰之後,再讓我打開看。你說,殿下無緣無故的,為何要留那麽多錦囊給我殿下昨日瞞著你我,獨自出城見隋國太子,是不是……”

    範周有些不忍心說出來。

    人人皆知,因為那次江上會晤,隋國太子恨殿下入骨,甚至還放出狠話,要將殿下剝皮抽筋,生啖殿下血肉。

    殿下這時候與隋國太子約戰,豈不是羊入虎口,以身飼狼麽

    雲懷聽完,也長眉一擰,跟著擔憂起來。“那該如何辦如今戰帖已下,隋國太子也已接了,是萬萬沒有反悔餘地了。”

    範周道“殿下看似脾氣溫和,實則剛強果決,極有主見,既是殿下認定的事,便不可能再有更改餘地,還是先備戰吧。”

    此事傳遍兩中,午時一過,雙方將領便在各自統帥的率領下如約站在了比試場上。

    武將之間的比拚,無非是弓馬騎射之類,隻要場地夠大,能跑開就行,唯一需要提前準備的就是箭靶。

    暮雲關上站滿士兵,隋軍那邊,所有下屬國國主公卿亦過來觀看比試。陳國國主罕見的垂頭喪氣,頂著兩眼烏青。

    衛國國主衛漣問“陳兄這是怎麽了昨夜一夜未睡麽”

    衛漣沒有參加過去歲隋都的那場春日宴,不識得江蘊,自然也不知道內情,陳國國主卻是知道的。陳國國主生無可戀的歎口氣“寡人這次,恐怕是真要窮途末路了。”

    衛漣不解∶“陳兄何出此言,依我看,今日比試,殿下必勝無疑,江國太子,怕沒什麽希望。”

    陳國國主用一種無知的眼神望著他。

    “你懂什麽,有些事情,不能隻看表麵。”

    “日後,你我的日子,怕是都不好過,我勸衛兄,還是趁早給自己謀條後路吧。”

    衛漣被他說得雲裏霧裏,便問站在另一邊的薑玉屏∶“薑兄,他這是怎麽了”

    薑玉屏轉動著手中扳指,沒搭理他。

    陳國國主見了,心想,他薑玉屏做過的那些事,可比他嚴重多了,便涼颼颼道∶“如今,大家都是那秋後的螞蚱,誰也不比誰高貴,還擺譜給誰看呢。”

    這時,對麵城門樓上忽然響起一聲錚然琴音,聲音纏綿悱惻,如同戀人之曲。衛筠站在衛漣身邊,聞言微微驚訝。

    “洛鳳君他也在暮雲關”

    旋即奇道洛鳳君何時開始彈如此黏膩的曲調了

    兩國太子親自參戰,比試場地自然不能太寒磷,坐席和茶水糕點都有。隻不過涇渭分明,分列兩邊。

    江蘊剛展袖坐下,隋衡便大搖大擺從對麵走了過來。

    範周雲懷等心腹立刻目露警惕。

    比試尚未正式開始,這個隋國太子想幹什麽&nbp;&nbp;隋衡視眾人如無物,直接來到江蘊麵前,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瓷罐,遞了過去。

    江蘊接過來,打開一看,一怔,竟是一小罐糖漬梅子。

    徐橋坐在對麵,忍不住撫額,露出沒眼看的表情。江國一幹謀士將領也全部愣住,旋即以更加警惕的眼神看向隋衡。

    隋衡道∶“嚐嚐,這可是孤特意從驪山采的。”

    江蘊便真揀起一顆,放進了口中。

    範周∶&nbp;&nbp;“…”

    範周微微變色,道∶“殿下!”

    對方品行實在太惡劣,且恨殿下入骨,他害怕對方下毒!

    江蘊朝他輕揚嘴角,道無妨。

    範周便上前一步,擋在江蘊麵前,正色看著隋衡道∶“殿下好意,我們殿下心領了,但我們殿下,與殿下並無深交,以後,還請殿下自重,莫要再行如此唐突之事了。”

    第一輪比試射術,雙方大將輪流上場,每人十箭,箭需於百步外先穿過懸於半空的銅錢,再射入靶心,中靶心數量最多者勝,若平局,則加試。

    想要完成同時這個過程並不容易,即使是擅於騎射的青狼營猛將,也經常遭遇失手。幾個回合下來,雲懷以六靶的數量暫時領先。

    雲懷昔日在軍中便有神射之名,這個結果並不算太意外。

    下一回合,該隋軍大將上場時,隋衡忽然命人取來弓箭,道“孤來試一試。”

    隋軍眾將發出喝彩聲,江國眾將則心弦一緊。

    隋衡昔日夜逐沙奴首領,並於亂軍中一箭射穿其頭顱,並直接令其腦漿迸裂的事跡一直流傳在江南江北各國。去歲江上會晤,範周和雲懷等心腹也是見識過對方狠辣箭術的。

    隋衡若參與比試,必會對江國這邊造成很大壓力。

    隋衡握著弓,不緊不慢站定到距離箭靶百步的位置,彎弓搭箭,“嗖”得一聲,隻聞一聲刺耳銳響,那利箭登時化作一道殘影穿過銅錢方孔,沒入紅色靶心內。

    隋衡隻射了七箭就收了手,七發七中。

    他收了弓,目光暗沉沉,額上也除了層薄汗,不知在想什麽,良久,吩咐負責計數的士兵∶&nbp;&nbp;“這七箭,記到容與殿下的名下,算是孤送給他的見麵禮。”

    兩邊將領都露出驚愕色。

    隋國眾將不解,江國眾將更不解。

    範周則以更加警惕的眼神看著隋衡,如同看心理不正常的變態。

    他現在嚴重懷疑,對方是個見色起意的登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