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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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還一個人坐在蘭佩宮主殿的牆瓦上,抬頭看著天上的星星。
下頭正有禦林軍巡視,見有一人竟在蘭佩宮上頭,仔細一看又不是二皇子,領頭的侍衛伸手喊道“是何人在那裏,還不速速下來!”
蘇還看他,猶猶豫豫站起身來,卻不知怎麽和這些人說自己的身份。
正在這時,一個男子走出來,道“這是三殿下,還不快快請安?”說話的正是蘇遲。
侍衛們聽了,心裏驚訝,卻趕緊跪地,朝蘇還行禮。
少年郎摸摸額頭,有些不知所措,見此,蘇遲也不怪罪,隻讓他們去別處巡去。
“哥。”
見哥哥也上了瓦頂,蘇還摸摸頭,有些拘謹道“我是不是不該上來的,好像這裏的人不愛上房頂。”
他確實不該上來的,身份已變,一言一行都要三思,要是讓人瞧見了,總歸不好,可蘇遲卻隻是笑笑,他盤腿坐在頂上,拍了拍旁邊的空位,示意弟弟坐在這裏。
蘇還見了,才放心坐下。
“哥,我想回去了。”少年低垂著頭,一臉沮喪,像隻鬥敗的鵪鶉似的,讓人覺著他受了什麽委屈。
蘇遲看他低著頭,用手指隨意畫著黃瓦,痕跡一道一道印出來,笑笑道“初初來時定是不習慣的,過兩三個月就適應了。不是愛吃羊肉麽,明個我讓禦膳房的人多做幾道西北菜。”
男兒悄悄吸了吸鼻子,道“就是不習慣,才第一天來就不習慣。我不想待在這兒,我還是想回去。”
可是你回不去了呀!
“還有爹,他好像不喜歡我和娘來,這次見了我們,他也不高興,我本來還等他問我功課做得怎麽樣了呢,可他倒好,一句話都沒說。”
蘇還十五歲,這個年紀不大不小,還在西北時,因他是家中最小的孩子,比起蘇遲,更受父母疼愛保護,難免稚嫩些,考慮事情也十分淺薄,即便知道父親做了皇帝,他還是不能適應自己的身份,蘇遲知曉幼弟迷茫,也沒有辦法,他必須要認清一個事實,在西北草原馳騁馬上自由的少年人已經不再了,取而代之的,是深宮裏謹言慎行的皇子,那個會關心孩子的父親也不在了,隻有高堂獨坐的皇帝,他是天下的君主,是民父,卻獨獨不是他們的父親。
守業更比創業難,前麵的路,不會比以前的還要好走。
蘇遲隨蘇浚打江山六年,曆經生死,寶劍磨煉已有鋒利姿態,那些荒涼迷惘早就在一次次刀光劍影中抹殺了,建功立業,青史垂名,他一直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麽。
男人拍拍弟弟的肩膀,隻道“不用想那麽多,既來之,則安之,要是閑得慌,就去神機營,那裏有意思多了!”
他起身離開,留著蘇還一個人在上頭繼續看著他的星星。
落寒宮裏,皇帝摟著溫香軟玉閉眼休息,女人乖得很,青絲盤旋著,臥在男人胸前不動,生怕打擾帝王安寢,盡管心裏有一堆問題,可還是憋了回去。
本來說好了,皇上今日是要在落寒宮用膳的,胡婕妤還說要親自為陛下開廚,做道糖醋鯉魚,可沒想到皇上突然遣了她宮裏守門的小太監,讓他去長淮宮傳話,小太監走了沒多久,皇上就換好衣服,也離開了。
長淮宮一直空著,胡婕妤奇怪會有何人在哪裏,可她半句話也不問,恭敬送皇上離開,她容貌雖美,在宮裏卻算不得什麽,可能陪在皇帝身邊這麽長時間還不受冷落,全靠她有分寸,從不多問,從不多說,皇帝十分滿意她這點兒。
胡婕妤原本以為皇上今日不會過來了,可沒想到,她正要安寢時,宮人又說陛下來了。
女人急忙起身,穿好外衫就出門迎人。
今日皇上又留宿在她這兒,看起來十分疲累,在胡婕妤以為皇上睡過去時,卻聽男人道“今日朕在西北的夫人過來了,方才便是看看她去。”
西北的夫人?那不就是未來的皇後嗎?
胡婕妤心裏一動,微微抬起頭道“臣妾是不是該去拜見夫人的?”她本來是要說皇後的,可想到陛下還未冊封,還是改了口,陛下怎麽叫,她就跟著來。
皇帝輕輕拍了拍愛妃的手,微微笑道“你有心了。今天倒是不必,以後才去吧!”
胡婕妤“嗯”了一聲,又把頭輕輕靠在男人胸前,心裏一番盤算。今日雖然不用她去拜見,可以後再去,看來這夫人定是要封後的了,也不奇怪,畢竟是夫妻。胡婕妤自知自己家世不好,要錢沒錢,要人沒人,她也不會去爭那個皇後的位子,隻盼老天送她幾個兒子,她做不了皇後,可卻能做太後啊!
女人閉上眼睛開始做起美夢,蘇浚閉著眼,卻一點睡意也沒有。
此次阮氏來信安,按理來說是要大禮相待的,畢竟她是自己在西北的正妻,若無差錯,待他登基後,是要冊封為後的,可蘇浚卻有些不甘心。
別看他現在是皇帝了,可這江山卻不穩固。
前魏掌權的俱是門閥士族,帝權反倒被削弱許多,他才上台,也不得不依靠其中一些士族坐穩地位,而要取得他們信任,最好的辦法就是聯姻,這個後位要交出來才行,因為這點兒顧慮,他一直沒讓阮氏進城,便是此次人來了,也壓著消息,不弄出什麽動靜來。
阮氏父母俱亡,無兄弟姐妹,根基薄弱,讓她做皇後,除了圓了夫妻情分,合皇室規矩外,竟無半點好處可圖。
蘇浚冷嗤,立後一事他還得再斟酌斟酌。
父皇一日不提立後一事,蘇遲心裏的遲疑就多了一分,今日早朝,中書監胡佳念了一批入神機營的兵士名單,要知道,神機營多出武將,在信安能進裏頭訓練的,都是朝臣家中的子弟,身份尊貴,這地方是留他們鍍金的。
名單上有五十個人,世家子弟就占了三十二個,而隨蘇浚打江山,出生西北的屬下或其親子,隻占了十一個。
這名單自然是交給皇上閱後才公布的,是以下了朝後,一批西北身份的官員臉色都是鐵青的,當初他們拚死跟著蘇浚打江山,可現在自家子弟想進神機營的機會都沒有,全便宜了那些成天吃喝玩樂的紈絝子弟,如何能讓他們滿意。
蘇遲臉色較往日也陰沉了些,尚書令周度走在他前麵,往日平穩地腳步現在也走得快了些。
“周大人,留步!”
周度回頭,見蘇遲喊他,躬腰拜見,蘇遲心裏冷笑,還在打仗那會兒,周度就仗著受寵,幾番駁斥自己的諫言,又安插親戚在軍中搶奪軍功,素與他不合,聽說他與高平侯府結下婚事,也與這個人有些關係,。現在在自己麵前畢恭畢敬的,想來心裏是不願的,可也由不得他。
“本殿想去複春街,好像與周大人順路,可否讓周大人的車馬送我一程?”
周度不明白二皇子的意思,想了想,還是說道“自然使得,殿下請。”
出了宮門,待蘇遲進了馬車,周度也沒有進去,說是身份不合。
男人眯眼,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才慢慢說道“周大人也一同上來吧,我是客,你是主,你在下頭走著,我也心安不了。”
周度還要再拒,蘇遲卻無耐心了“上來!”
這是不能推拒了。
男人一改方才的好顏色,肅聲道“聽說周大人的侄子這次入神機營了?恭喜啊!”
周度謹慎道“此事乃陛下定奪,微臣是要多謝陛下。”
男人冷哼一聲“是該多謝陛下。可不知這次侄子能進,下次兒子有沒有這個機會進。”
“殿下何意?”
“這次名單上能進神機營的都是些什麽人,周大人自己心裏清楚,倒沒想到,無論以前還是現在,都讓這些世家子弟占了便宜,那些在沙場上拚死拚活的西北將士卻撈不著什麽好,想來是沒投胎對,西北出身的,到底讓人看不起,要錢沒錢、要人沒人,這江山穩固還得依仗那些士族呢。”
周度低頭,神色肅穆,他已經明白蘇遲上這趟車的意思了,他要告訴他,陛下有意偏袒信安貴族,即便他隨皇上打江山,也撈不著什麽好,隻因他出身西北,唯一的價值就是豁出條命來多除了一個蘇家的敵軍。
“我母親已到信安,可父皇卻半點不提立後的事,應當是政事繁忙,忘記了,周大人是父皇身邊的紅人,有些事還是要提醒著才是。要是後位上坐錯了人,讓那些士族更有靠山,那我們西北來的,可真沒有位置了!”
“我是父皇的兒子,朝堂之上我的位置是有了,可大人的呢?若是有子侄建功立業,卻偏偏因為陛下器重南人而虧損了,實在可惜!”
“母親出生西北,與西北人同心,我看這個位置屬她最合適!大人覺著呢!”
一句話一句話的,像是吊著香餌的魚鉤,把肥美的大魚釣出水麵,周度願者上鉤,盡管臉色蒼白雙唇發幹,卻還是強聲回了一句微臣明白了。
明白了就好,男人勾唇一笑,讓馬夫停車。
“剩下的路我就不陪大人了,大人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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