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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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韜明白自己一個文官為何會被皇帝看中,來任東營帥,無非是他不站黨派,出身寒門,更重要的,還是他什麽都不懂,容易拿捏。
男人當然知道這不是個好差事,像前任主帥三皇子,估計是被人當靶子才弄下台的。
於是,劉韜思考幾番,決定走和三皇子相反的道路。他自知自己沒有治軍的能力,不求無功,隻求無過,每日重點就是防範東營士兵不出大錯,其他什麽練功演陣他一律不管,全照著老樣子來。
像溫水煮青蛙一樣,才過三月,整個東營氣氛低迷,軍心不振,像當初的西營將士一樣,真的每日就為混點餉銀了。
得知今日有數十個士兵沒有及時出操,在屋裏懶睡,那營之中,又有士兵聚眾賭博時,劉韜滿意地點了點頭。
沒有鬥誌是好事,有鬥誌的,再過些日子也該消磨光了。
太平盛世的,練什麽武!乖乖待在營中,該吃吃該喝喝,其他的都不要想,安安心心過活著,等他平安調職後,他們想怎麽鬧就怎麽鬧!
春日早過了,現在正值初夏,蟬兒在樹上叫了不停,小兒們高興得很,拿著長杆在樹下沾蟬,好玩得很。
信安的暑日能要人命,少女每日一個西瓜,還隻吃從井裏撈出來的那種,切開一半,讓廚子們切成小壓小壓的,用銀叉挑起一個放進嘴裏,受著亭台裏吹來的涼風,好不快活。
原本王府裏這處亭台沒有什麽擺設,蘇遲天天忙於政事,哪裏有在高閣看風景的情趣,自然是不管這些地方的。
任熙玩得多了,覺得浪費,便讓婢女在此設上小桌,放著香爐,軟榻紗簾全部布置好,風流雅致,好不快活。
蘇遲幾次在內室找不到人後,就知道她定會待在這裏,果然,吃完飯後她喊困,一下子就消失了,內室裏沒有人,男人輕輕上了台階,果然見她已經睡著在了亭台。
桌上是個吃完了的西瓜,她把手放在自己肚子上,想來是有些撐了,一隻手放在腦勺,當作了枕頭,睡得很香,即便蘇遲就坐在她旁邊,任熙也沒醒。
少女呼呼喘著氣,天氣很熱,即便睡著她也有些躁動不安,額頭上是細密的汗珠,一把團扇已經掉在了地上,男人撿了起來,輕輕給她扇著涼風。
一陣一陣涼風吹來,吹散了心裏不少悶氣,她果然散開眉頭,睡得更香了。
任熙光著的小腳在榻上搓了搓,像是有些癢了,等蹬上兩腳後,覺著舒服了,又翻著身子繼續睡,直到香爐裏的香全部點完後,蘇遲才把人喊醒,他怕她睡太久,起來悶得歡。
任熙睜開眼睛,朝他甜甜一笑“我早就知道你來了。”
蘇遲起身,朝她伸手,將人一把拉了起來“快點起來,今天有事,陪我一起出去?”
任熙一把抱住了他的腰,抬頭看人“什麽事啊?”
男人掐了掐那紅潤的臉蛋“去了你就知道了。”
他們坐著馬車去了信安城城外,才出城門,便見幾個穿著軍裝的人站在那裏,他們中間簇擁著一人,任熙定睛一看,是蘇還。
蘇還前麵,是一穿著樸素的婦人,咋一看,好像是遊子離鄉,慈母相送的場麵。
果然,是皇後娘娘。
可見她衣著簡單,又無皇後的架勢,自然明白這是微服出來了。
女人走過去,微微屈膝,柔聲道“母親安好。”
阮氏沒有說話,也沒有看她,比起初見時,態度冷淡了許多。
蘇遲不滿,隻安撫地捏了捏任熙的手,示意她不要多想,女人笑笑,她一點兒也不在乎。
蘇還老了許多,明明是個少年郎,可臉上的胡子卻沒有剃幹淨,連頭發也翹著幾根,麵色發青,身體虛弱,可不是老了麽,任熙見他這樣,竟覺著當初得了癆病的王衡都要比他健康許多。
這個二哥明明隻有三個月沒見,可蘇還覺得他們之間已是相隔數十年的陌生人了。
他意氣風發,他落魄垂敗,可這番局麵,又怪得了誰。
三個月的閉門思過讓少年明白,在這風雲詭譎的朝堂之上,他不過是隻隨時被人捏死的螞蟻罷了,即便父親和哥哥們都是才能出眾的人,可不代表他們蘇家所有人都是這樣,他就是一個例外。
過去的所作所為,與其說是自傲,不如說是自卑。
“二哥……”他的嗓子像是啞了,不然怎麽喊出這句哥哥時嗓子痛得像火一樣燒著呢,所以,才喊了一句二哥後,剩下的話他卻是一句也說不出來了。
蘇遲怎麽可能不知道他的不甘,也不強逼於人,他拍拍他的肩膀,道“好好回去養病,其他的不用多想,若是哪日有了再回信安的能力,你盡可以回來!”
蘇還笑了“二哥有沒有想過,他日,你也會像我一樣從這裏灰溜溜離開?”
明明隻是一番激勵,落到他耳中卻成了挑釁,蘇遲沒說話,往後退了一步。
少年沒有再說什麽,隻抬頭看了一眼信安城城門,還記得初來此地時的興奮和不安,現在全都煙消雲散了。
唯一沒想到的是,他會一個人離開信安。
皇宮早就容不下他了,少年解除足禁後,第一件事就是去找皇上,請求離宮。
這自古以來還沒有哪個皇子不在宮裏,反而留在偏地的,蘇浚本來是不肯的,可見他一臉要死要活的樣子,蘇浚還是允了。
因為此事,蘇還已經沒有再做繼承人的資格了,還不如讓他離開,留在眼皮子底下,以後又要生亂。
因為身體還不好,蘇還不能騎馬,坐上一輛簡陋的馬車後,他啟程離開了信安,準備回庸野城。
車輪滾滾,塵土飛揚,可不到一會兒,就全部落地,再無痕跡。
阮氏眼有熱淚,卻沒有哭出來,離別早就是她生命裏一個最常出現的詞了。可這裏與她分開的,是她身上的一塊骨肉,從她身上掉下來那一刻起,他們還是第一次離開,或許自此一別後,今生再無相見的可能。
蘇遲反思自己是不是多說多錯,所以決定閉嘴,可看阮氏悲憫之樣,還是上前安慰道“離開信安對他有百益而無害,母親放心,等信安安全了,你還會和他再見的。”
阮氏的埋怨沒有來,她收斂了情緒,說道“這段時間,我常常想著你前些日子對我說的話,子硯,是我對不起你,我……那時候你已經十五了,我想著你也大了,這才沒有把你的不安放在心上。你原諒我,我也是第一次做母親,很多事我也要學。”
蘇遲總算明白有些話說了還不如不說,真不愧是親母子,有些話說得傷人而不自知。
蘇遲勉強一笑“母親放心,隻要我在一日,定會護弟弟一日。”
男人說完就告辭了,牽著任熙的手上了馬車,即便聽到阮氏再開口想對他說什麽,他卻沒有什麽聽的耐心了。
阮氏愣在原地,她是真的想和這個兒子說聲對不起,可如今在蘇遲眼中,她是為了要蘇遲保蘇還安全才這般作態。
上了馬車,任熙靠在了他的肩上,悲傷的人隻能由軟弱的人來治愈,她願意做那個軟弱的人。
果然,她一示弱,男人心裏更軟了,隻把人攬在懷裏,輕輕撫著她的背。
“其實我是故意說那話氣她的,我不好過,也不讓她好過。”
“我們好久沒有去翠華樓吃飯了,不日今日就去那裏用飯?”任熙自然說好。
阮氏一下子失去兩個兒子,心裏生鬱,回到宮裏後,才得知胡婕妤要生產了,現在禦醫產婆已經在她宮裏候著了。
“陛下呢?”
“陛下現在就在胡婕妤宮中。”宮人回道。
阮氏冷笑,她給蘇浚生了兩個兒子,怎麽就沒見他在自己臨產時守著。
過去慘淡的歲月裏,唯一幸運的是,有兩個孩子陪著。
到了晚上,胡婕妤終於生下了一個男嬰,皇帝大喜,親自放在手上抱了抱才交給產婆,又晉
胡婕妤為貴妃,成為自皇後娘娘之後階位最高的妃嬪了。
胡婕妤生子晉為貴妃的事一下子傳遍皇宮上下,有人妒忌,比如那些沒有得到寵愛的妃子,有人握拳咬呀激勵自己,比如那兩個已經有了身孕的小妃子,看見胡婕妤從一個前朝宮女到如今的貴妃娘娘,她們覺得自己與她的距離就是差了一個皇子。
而接到從宮中飛鴿傳來的信件後,蘇遲輕輕一笑,將那紙條放在燭火上燒掉。
是個男嬰又如何,他一點兒也不在乎,父皇早就看他不順眼了,再多幾個男孩也沒關係。
可坐上皇位的人隻能是他,在戰場上生死相拚時,他告訴自己,他也是為自己拚命,若是以後父皇昏庸,趕下台去又何妨。
他想起蘇還離開前問他的話,可害怕有朝一日自己也會被趕處信安城,他笑笑,他確實會離開信安城,隻是信安才是那個被拋棄的。
晚上,男人把一隻蠟燭放在小桌上,光線昏暗,可適應久了還是能看清些東西,比如床上躺著的人。
他把女人的細腕握住,附身上去。
“嫋嫋,等你再大些,我們就要個孩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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